第116章 小氣鬼

  抵達懸壺門空地的時候，果然如任飛所說，已經聚了不少人，抬著的有，背著的有，抱著的有，牽著的有，扶著的有，身上基本都帶著一個包袱，像難民一樣，皆是面色難看，都快分辨不清哪個是病人哪個是親屬了。

  懸壺門早已打開，求醫之人自覺排成一支隊伍，猶如一條延伸的長龍一樣，目測而言，少說也有三百來人，其中自然包括病人親屬在內。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三百來人，並沒有吵吵鬧鬧，擁擁擠擠，那種仿若鑼鼓喧天地激烈爭奪，居然都沒有。大家反而是安安靜靜的，沒有爭鬧的，自覺排著隊伍，按著次序進入，只是仿佛都帶著壓抑克制之色。

  這簡直大出人意料之外，本以為大家會爭得頭破血流搶奪最靠前的號呢。

  「大小姐，你在馬車之中稍候片刻，我去排隊取號。」說著，任飛走下馬車，到了這兒，不允許任何馬車馬匹牛車之類的代步工具進入。

  「等等……」秦挽依趕忙出聲，繼而鑽了出來，不知道這個時候任飛怎麼突然親力親為了，便道，「我只是傷在臉上，又不是體弱多病，自個兒排隊就行了。」

  適才秦挽依還一副覺得長路漫漫很是無聊的樣子，這會兒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任飛當下提醒了一句：「排隊需要半個來時辰，等快要派到的時候，大小姐再出來吧。」

  「等你排到的時候，我再過去，不就有插隊的嫌疑了嗎？」秦挽依走下馬車，「這些人都是心急求醫之人，到時候引起****，大家面子上說不過去，總不能大打出手吧？難得大家規規矩矩的排隊，我們就不要擾亂了，這兒可沒有特例。」

  幾人並沒有考慮的那麼多，此時一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秦挽依所說的情況不是不會發生，求醫之人，皆是愁苦之色，心中郁堵，稍有刺激，就會發生口角，繼而演變成打架，藥王谷門口鬧事，實在不是很明智。

  空地之上停著的馬車之中，主子都在休息，反倒是下人，替他們排著隊伍，如果說真有特例的話，也唯有秦挽依了，主子親自排隊，想想都覺得不妥。

  任飛還待說些什麼，秦挽依已經揮了揮手：「入鄉隨俗好了，這兒都是人家門口了，還擔心什麼。」

  說完，秦挽依豪氣沖天地往隊尾而去。

  任飛拗不過她，只能從馬車中取了包袱和紗帽，棄車步行。他留下眾人，只帶了一名叫習遠的小侍衛緊隨，其他人則由厲揚安排看守馬車。

  「大小姐，等……」任飛疾走幾步，本想喊住她，卻不知道秦挽依為何突然停住，繼而猛然轉身，一張臉，就這麼撞到他懷裡去了，讓他來不及躲避。

  「嘶……」秦挽依摸著鼻子，齜牙咧嘴的。

  「大小姐，你沒事吧？」任飛一手拿著紗帽，一手拿著佩劍背著包袱，已經無暇騰出另外一隻手檢查。

  「沒事沒事。」許是真的很痛，秦挽依的眼裡都含著淚花了，一臉楚楚動人，任飛看著挺秀氣的，然而身體卻結實的很，像范燁風一樣，不過范燁風整個人就很霸氣。

  「大小姐可是看到什麼了，如此慌張？」任飛詢問緣由。

  「哦，前邊有不少小孩，怕又嚇到他們，哇哇大哭起來，有的熱鬧了，你也不想我們惹來視線受人關注吧。」秦挽依還算有自知自明的，瞥了眼任飛手中的紗帽，接過之後，就往頭頂上一戴，遮擋住了容貌。

  紗帽戴得歪歪斜斜的，任飛實在看不過去，他伸出手，指尖抓住紗帽邊緣，旋轉了一個弧度，才端端正正地戴好。

  「我真的就有那麼嚇人嗎？」秦挽依握住任飛還沒有放下的手腕，悶悶地反問，一臉傷感。

  任飛一怔。

  沒等到任飛說話，她自己澄清了一句：「其實，我真的沒有那麼嚇人的。」

  任飛思慮完畢，欲要說些什麼，還沒有開口，秦挽依又自說自話：「只是你們乍看之下，會覺得，哇，真醜，畢竟你們在宮裡見慣各種各樣的美女。但是看久了，應該也就習慣了，你們會覺得，也就那樣，臉上像被黑灰弄髒了一樣，又沒有多大影響，對吧對吧？」

  任飛又是一番思考，動了動嘴，正要說話，秦挽依揮了揮手：「算了算了。」

  一個掉頭，唉聲嘆氣地往隊伍而去。

  「頭，這個大小姐怎麼回事，自問自答那麼久，你可是一句話也插不上，到底是問你問題，還是問她自己呢？」習遠摸著腦袋道，「讓人回答也不留空隙，看著還挺矛盾的，真是怪人一個。」

  任飛雙眸追隨著秦挽依的身影，半響才道：「大小姐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毫不在意，但若是被人指指點點，尤其無心之言，應該多多少少會往心裡去，此刻應該是她自己沒信心，不然也不會見著小孩就轉頭，她想必心裡頭亂著，就像你說的，矛盾。」

  「頭，沒想到你還能說這麼多話呢，你什麼時候對大小姐這麼了解了？」習遠嘿嘿笑道，露出八顆白牙，一臉揶揄。

  「廢話少說！」任飛斜睨了一眼，不作理會，逕自跟上秦挽依的腳步。

  等臨近懸壺門之後，秦挽依才發現，懸壺門門口竟然立著一塊高五尺寬二尺的石碑，上邊書寫著幾個大字，因著石碑很大氣地立在那裡，猶如鶴立雞群，她一眼就望見了，只可惜隔著有點遠，看不清上邊的字。

  「任飛，上邊寫了什麼，不會是擅入者死之類的吧？」秦挽依好奇，但凡立碑就是定規矩，而從這些規矩上邊可知，這兒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任飛瞥了一眼，輕聲道：「上邊寫著，喧譁推擠者禁入，鬥毆滋事者禁入……」

  這視力，真是好的簡直令人嫉妒。

  不過，此時她才明白，難怪大家這麼安靜，來一個，都好好排著隊，不去爭不去搶，原來還有這麼一個硬性規定，這倒是也好。

  「無病呻吟者禁入，身……無分文者禁入。」

  聽得後邊的兩項，秦挽依對藥王谷門主的看好大打折扣，這是不是太狠了一點，誰會無病呻吟吃飽了撐著大老遠跑來這裡看病，還有，什麼叫身無分文者禁入，擺明了就是歧視，摳門，小氣，沒品。

  「任飛，你看看，也不是我對藥王谷沒有好感，而是讓人好感不起來，都不知道他們把醫者仁心喪失到哪裡去了？」秦挽依忍不住說了出來。

  「噓……小姑娘，輕聲一點，上邊寫著不能喧譁。」後邊排隊的一名婦人，指了指石碑上的字，好意提醒了一句。

  這視力，真是好的讓人嫉妒。

  秦挽依覷了眼懸壺門，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這話進不了藥王谷裡邊的人的耳朵，就算進了，她也不後悔說過。

  「大小姐，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如你所說，入鄉隨俗吧。」任飛勸道，「而且既然有求於人，這也無可奈何。」

  秦挽依心裡頭雖然認同任飛，但就是意難平，嘴巴是閉上了，然而雙眸在面紗遮擋下，將藥王谷狠狠地鄙視了一番。

  隊伍比較長，真如任飛所說，等了半個多時辰，直接將日頭從東方等到懸掛在頭頂上空。

  懸壺門共有八階台階，秦挽依熬到這兒的時候，已經飢腸轆轆，差點要暈厥過去。

  龜速地爬上去之後，前邊還有兩撥人在排隊。

  「我這病還沒看呢，為什麼要先交一兩銀子？」

  一道質疑的聲音，驟然響起，雖然是質問，但語氣還帶著膽怯，不敢得罪，可又不想妥協。

  一路過來，似乎並沒有聽到什麼多餘的事情，驟然耳聞，秦挽依當下抬頭，隔著白紗打量，只看到一名二十來歲的婦人，扶著一名不到三十歲的男子，似乎在與人理論。

  此時，秦挽依才看到，懸壺門門口，擺放著一張木桌，橫亘在當中，桌上有一個大竹筒，裡邊都是纖細的竹籤，還有一本一寸厚的藍皮書，上邊密密麻麻寫著一些字。

  木桌後邊，坐著兩人，右邊一人被前邊兩撥人遮擋住，看不清，只看得清左邊。

  左邊坐著一名女子，穿著一件軟銀輕羅百合裙，上邊繡著蝶戀花，此時正微低著頭，提筆在一支竹籤上書寫著什麼，寫完之後，又在藍皮書上寫著什麼。

  雖然看不到完整的臉，然而端看那優雅而坐的身姿，柔順飄逸的長髮，細膩瑩白的肌膚，就可以斷定，絕對是一個美女。

  正當此時，女子擱下筆，緩緩抬起頭，秦挽依掀起白紗，一點期待之色。

  女子眉染黛色猶如弦月懸掛，眸含春水仿若清波流盼，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女子臉上也掛著面紗，遮擋住了懸膽豐鼻之下的面容。不過，女子所戴面紗比較清透，近距離一看，只見朱唇點點，微彎的嘴角兩側，鑲嵌著兩個深深的梨渦，笑靨似花，反而增添了一絲神秘的風韻與嫵媚。

  秦挽依怔在那裡，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絕世美女，天然去雕飾，清新自然，不施粉黛，卻能艷若桃李，京都所謂的美女與她一比，簡直黯然失色，就連眾人追捧的柳兒姑娘，與她一比，都要慘澹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