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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1:42:17 作者: 不問三九
陳潮也不攆他,反正苗嘉顏也不多話,不煩人。
陳廣達不知道在外頭忙什麼,把陳潮扔在這兒,一整個夏天沒回來過。
陳潮倒不想管他去哪兒了,但是到了八月中旬,陳潮還是跟他爸通了個電話。
陳廣達估計這段時間也是忙飛了,電話里聽得出來聲音挺疲憊的。
陳潮先是跟他聊了幾句,陳廣達說:「你是不想爸了?爸過幾天回去一趟,肯定回。」
陳潮說:「你回不回來無所謂,但是八月份了,爸。」
陳廣達心裡沒一點數,竟然還說:「啊,熱勁兒快過去了。」
陳潮有些無奈地說:「我得上學。」
前天陳潮他媽姜荔打電話過來還問這事兒,問陳潮什麼時候回去,是小學直升本部初中還是他爸給他報別的學校了。
陳潮說不知道。
姜荔讓他趕緊回她那兒,別在奶奶家繼續住了。
陳廣達像是到現在才想起來這回事,沒忍住發出一聲「我操……」
當爸的是真把這事兒忘了,剛開始還想著,後來真忙忘了。生意賠得底兒掉,外面還欠著七位數的債,事兒多壓得向來沒個正型兒的人都滄桑了很多。
陳廣達在電話里連聲說著:「爸儘快回,儘快回!爸真給忘了!」
陳潮打電話,苗嘉顏就盤腿坐他旁邊,一邊幫陳奶奶剝豌豆,一邊聽陳潮說話。
滾圓的小豆子剝出來幾顆幾顆放在小鐵盆里,再把豌豆皮兒的透明膜撕下來,剩下軟塌塌的豌豆皮兒留著跟肉絲炒醬吃。
有顆豆子崩飛了崩到八仙桌上去,陳潮看了一眼,用沒拿著電話的那隻手撿了回來,隨手扔進苗嘉顏腿上小鐵盆里。
「你是不一時半會兒忙不完啊?」陳潮問他爸,「我開學之後你回得來嗎?」
不知道他爸在電話里怎麼說的,陳潮說:「打了。」
「不去。」
苗嘉顏明顯感覺到陳潮不高興了。
陳潮好半天沒說話,只皺著眉,再之後問:「你是因為沒時間,還是就不想要我了啊?」
這個電話打完,陳潮的臉就一直臭著。苗嘉顏在他旁邊不敢說話,安安靜靜地剝豌豆。
快到一袋豌豆都剝完,苗嘉顏才小聲問:「你是要走了嗎?」
陳潮看他一眼,沒答。
苗嘉顏低頭看手裡豆子,用手背颳了刮下巴。
當然了,陳潮沒有走。
人家都是農村小孩兒拼了命地往城裡送,擠破了腦袋往好學校進。到了陳潮這兒,好好一個城裡小孩兒,硬是落到鎮裡初中來了。
小地方的初中跟陳潮原來上的學校自然沒法比,不管是師資還是同學。
陳潮在剛進學校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跟周圍的同學們都沒有共同語言。班裡幾十個學生,他就是最不愛說話獨來獨往的那個。
因為上學的事兒,姜荔還特意來過一次。
這些年姜荔很少回來奶奶家,這次來給爺爺奶奶帶了很多東西,但彼此之間其實都帶著點尷尬。雖然姜荔還叫著「爸媽」,可畢竟她和陳廣達已經離了。
她那次來就是要接陳潮走的,想把陳潮接到姥姥家去,在那邊上學。
陳潮到底也沒跟他媽走。
姜荔走的時候很生氣,說陳潮跟他爸一樣,幹什麼心裡都沒數。
學校在鎮上,離家大概步行半個多小時。有校車,不過陳潮沒坐。車上一群農村小孩兒唱著鄉土網絡歌曲,敞開嗓門兒聊著他聽不下去的話題,時不時再夾著幾句髒話。
開學頭一天陳潮坐在車裡,看著外面連片的棉花田,不知道自己在過什麼生活,心如止水。
那天之後陳潮再沒坐過,天天都是走著去走著回,每天放學的時間太陽還沒落,開學才沒多久,陳潮就已經曬黑了兩個度。
苗家顏頭髮還沒留長,扎不起小尾巴,手腕上也用不著戴個小皮筋了。
只有洗臉的時候頭髮礙事,才會把前面的劉海綁起來,在頭頂扎個揪。
因為陳潮放學晚,陳家晚飯時間比原來晚了些,苗嘉顏已經吃過了,端著個盆過來送玉米。陳潮剛回來,去廚房洗了把臉,也沒擦乾,臉上還滴著水。
苗嘉顏有幾天沒見著他了,這一見挺驚訝,說:「你黑了好多。」
陳潮看他一眼,看見他頭頂的小揪,給逗笑了。
陳潮捲起身上短袖在臉上隨便擦了一把,食指中指夾著苗嘉顏那揪抻了抻,沒使勁兒。
苗嘉顏跟著他的力氣歪了歪頭。
「好像個道士。」陳潮笑著說。
他笑的時候不多,臭著臉的時候倒不少。苗嘉顏也抬手到頭頂摸摸,小聲解釋說:「不紮起來不好洗臉。」
陳潮又薅了兩下,苗嘉顏也不生氣,很大方地給薅。
如果學校里的農村小孩兒都能跟苗家顏似的,陳潮上學也不至於上得這麼痛苦。
學校管得不嚴,從前上學那些規矩現在好多都沒有了。不規定每天必須穿校服,也不限制在教室里吃零食。陳潮受不了有人在教室里吃東西的味兒,周圍一有人吃東西陳潮就鬧心。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他身後天天有個人吃辣條。
那股又腥又辣的劣質油味兒,在夏天悶熱的教室里彌散,吃完辣條的包裝袋不知道被塞在哪個角落沒扔,導致那股味道一直不散,最終把這個城裡來的事兒多少爺給折磨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