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江南之行

  一道尖利的嗓音劃破了此時寂靜的夏日，聲音尖細的簡直要劃破天空。只見一個破敗的院子中，一個矮胖的女人叉腰站立，一張橫肉膘飛的臉上怒氣十足，恨不得要將誰抽筋扒皮一樣。

  只見她面前站著一群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瘦弱的如同風中弱草，相互擠在一起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那女子一聲怒吼，這群孩子們頓時被嚇得瑟瑟發抖，有膽小的此時都嚶嚶啜泣了起來。

  「哭什麼，就知道哭，老娘養你們這群崽子容易麼，都給我滾出去要飯！」那胖女子一聽到有小孩哭泣心中更是煩悶，本來就尖細的聲音變得更加銳利。

  那群孩子一聽這話，連忙攙扶起彼此紛紛跑了出去，一個拉一個的便四散奔逃開來。而其中一個小女孩因為身體本來就瘦弱，一下子就被身後跑來的孩子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就摔倒在了地方，一雙小手磕在了土沙石路上，疼的她立刻哭了起來。

  「小妹，小妹，你有沒有事！」一個小男孩見狀，急忙朝著小姑娘跑來，髒兮兮的小手在她眸下不住的擦著眼淚，可惜卻是越擦越髒。

  「哥哥，我沒事，小妹不疼！」那被叫做小妹的小姑娘卻是十分懂事，急忙站起身來，拉著她哥哥說道：「虎子哥哥我們快些出去吧，不然阿娘又要生氣了。」

  提起阿娘，虎子倒是一臉的厭惡，可是他人小力量小，連自救都做不到，更別說帶妹妹脫離苦海了，現下也只能繼續呆在這個鬼地方。

  不過總有一天，他要逃離這個地方，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好，我們走！」下了決心之後，虎子仿佛覺得眼前的世界都有亮光了，小心的拉起妹妹的手，兩個小小的人兒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樹林中……

  而此時綠柳成蔭，夏風陣陣，一向熱鬧的官道上也如同往日一般來來往往，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一輛華貴馬車悠哉悠哉的走在筆直寬敞的道路上，車蓋頂上素色的流蘇也隨著微風起伏飄蕩，樣子十分好看。

  而寬敞的馬車中，李小九靜坐一旁，修長的手指撩過半掩的紗簾，望著車外越來越遠的皇城，內心，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太子遠遊，作為太子的伴讀，李小九自然是要跟隨在太子身邊的，想起離家時父親和母親看待自己的眼神，李小九的心情也是有些複雜，千絲萬縷的，可是卻還是要跟在慕容子息身邊。

  也許，只是為了一個承諾罷了。

  五年之後，自己要兌現的一個承諾。

  「都離宮這麼遠了，你這一臉的幽怨表情可真是有些有意思。」慕容子息環抱雙臂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周身散著一股少年該有的風華之氣。

  「我本來可以好好的在皇城之中享受大好時光，可這下便要隨你前去封地，歸還之日還是個迷，恐怕等到歸朝之後，人人都道丞相家有個老姑娘，嫁不了人哦。」李小九不想讓慕容子息看出自己的心緒，轉了個話題打趣道。

  「那有什麼，本宮這太子妃之位可是給你留著呢，誰敢說你是老姑娘？」慕容子息仍舊閉目，長長的眼睫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整個人一掃往日的頹氣，變得清朗起來。

  「……」李小九莫名的有些臉紅，卻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只默默的閉了嘴。伸手放下帘子，握了放在矮几上的青瓷茶杯，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好半晌才道：「若是你娶不了呢？」

  太子的婚事，從來都不是個人的意願，只恐怕慕容子息還朝，皇帝必然要逼著他娶親了吧，到時候，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李小九頓時心緒萬千。

  慕容子息微微睜眼，看到李小九一臉的惆悵，卻也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自己與父皇的對峙歷歷在目，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從來都是慕容子息未曾變過，那麼囂張跋扈無腦幼稚都是用來保護自我的一種武器，可是現在，卻也是時候來改變現狀了。

  「太子的婚事從來都是由不得自己的，可是本宮還是不信，我的婚事，豈能讓別人插手？」慕容子息淡淡到了一句，垂眸的樣子似乎很是平淡，可是這開口的話倒是讓李小九有些怔楞。

  若是他的婚事……

  「若是皇上逼你，你是太子，這事兒可由不得你。」李小九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鄙夷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要糾結在這個問題上，當真是無趣的很。

  二人頓時有些默默無言，剛才車中還歡快的氣氛頓時不翼而飛。李小九暗暗嘆了一口氣，剛剛想要放下手中的茶杯，馬車卻是忽然一個趔趄，李小九來不及反應，身子便朝前栽了出去。

  「小心！」慕容子息頓時一把攬過李小九的腰，溫熱的觸感讓兩人都有些慌張，李小九最先反應過來，輕輕推開慕容子息，小小的臉龐上飛起酡紅，有些害羞的樣子。

  該死的，自己怎麼會對著慕容子息這樣臉紅心跳，簡直不敢相信。

  「沒事吧、」慕容子息盯著李小九，一臉的關切表情，倒是惹得李小九心裡一慌，道：「沒事。」

  反觀慕容子息卻是一臉的鎮定，對著馬車外面沉聲問道：「阿誠，怎麼了？」

  慕容誠跳下馬車，對著慕容子息拱手道：「少爺，官道上忽然出現兩個小孩，車夫來不及勒馬，因而衝撞了少爺，還請少爺恕罪。」

  聽到慕容誠這樣說，慕容子息微微皺眉，卻是並未多言，只伸手掀了帘子，果然看到馬車一旁蹲坐著兩個小孩，顫顫的樣子似乎也是受了驚嚇。

  李小九探頭看來，被慕容子息牽著手跳下了馬車，拍了拍衣裙，李小九走了幾步繞過馬車，看到另一旁的兩個小孩，挑了挑眉，蹲下身子看著他們。

  剛才髒兮兮的小孩子根本看不清楚，離得近了李小九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男娃和一個女娃。

  這倆倒是大膽的很，小小年紀敢跑來官道上。李小九挑挑眉，柔聲問道：「你們兩個，跑來官道上做什麼？」

  小女娃年紀小，一聽到有人問話，也不管是誰，頓時嚶嚶啜泣了起來。李小九有些訕訕，轉頭看向小男娃，卻不想這小男娃倒是個膽大的，對著李小九就道：「我們，我們，我們是前來乞討的，卻不想一個不留神妹妹貪玩想去看大馬，反而驚了馬，我們，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

  男娃聲音越來越小，等到最後的時候似是帶了一聲細微的哭腔。李小九眨眨眼，笑道：「原是這樣，那我問你，你爹爹和娘親呢。」

  「爹爹…爹…爹爹和娘親都已經過世了……」被提到傷心事，小男娃畢竟年紀小，大大的眸中也不免的多了幾絲傷感，卻是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來。

  倒是個命苦的，李小九聳聳肩，轉頭看嚮慕容子息。

  慕容子息在一旁看著有趣，走上前來，站在那小男娃的身邊，問道：「也是個可憐的，不過畢竟你和你妹妹驚了我的馬車，耽誤了我的行程，你說怎麼辦呢？」

  清清亮亮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溫和，李小九低眸，知曉慕容子息並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便站起身子站在了一旁。

  「……」小男娃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少年竟然會這樣說，喏喏的抬頭看嚮慕容子息，卻只覺得眼前少年有如天神一般，俊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笑容，心中竟然也不怎麼害怕了。

  「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公子你……你說怎麼辦，都可以！但是請饒了我妹妹!」小男娃定了定神，站起來撲通一聲就跪在慕容子息的面前，眼神卻是格外的堅定。

  「哦？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慕容子息饒有趣味的問道，少年的嘴角都有了一絲笑意。

  「不…不怕！」小小男娃聽到這話，立刻回答道，不過那瘦弱的小手攥著衣角的樣子倒是出賣了他的緊張。

  慕容子息看著這小娃實在是有趣的緊，便轉了話題問道：「幾歲了？」

  「八，八歲、」小男孩緊張的有些結巴了，可是一雙大大的眼睛卻是直直的盯著慕容子息，看起來虎頭虎腦的，但是十分可愛。

  「年紀倒是還不錯。」慕容子息摸了摸下巴，在小孩子的身上掃了兩眼，繼續道「倒是個懂事的，不過，你還是耽誤了我的行程，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公子只管說，我和妹妹，一定可以做到的！」

  小小的樣子聲音倒是十分堅定，將來也一定是個有主意的主，李小九帶了一絲笑意站在慕容子息的身後，看著他到底要怎麼「刁難」這兩個小孩兒。

  很好，慕容子息讚賞的點了點頭，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後悔。」

  「不會。」小男娃抿緊嘴唇，眸中閃著格外堅定的光芒。

  「那好，我便要你帶著你妹妹入我府中，為我牛馬，你覺得怎麼樣？」慕容子息蹲下身子，低頭看了看小男孩，卻是忽然問道：「你叫什麼？」

  「虎……子。」小男孩似乎並沒有想到慕容子息會忽然問他名字，一時間有些怔楞，卻還是說了出來。

  「哦，虎子，這個名字倒是不錯，不過在我府上的話，還是換個名字吧。」慕容子息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小男娃的腦袋，笑道：「不如就叫慕容豐吧。豐者，茂盛也。就叫慕容豐吧。「

  」謝……謝公子。「虎子，哦不，是慕容豐此時倒是有些怔楞，不過眼神倒是逐漸的清亮了起來。

  慕容子息點點頭，對眼前這個小男娃倒是十分的滿意，鳳眸掃過慕容豐周身，微微沉思後問道：」若我沒猜錯，你和你妹妹這是被賣到黑心人販那裡去了？「

  虎子一愣，隨即點點頭，道：」求，求公子救救他們。「

  慕容子息卻並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示意後面的侍衛，道：」阿誠，這件事交給你了，處理好。「

  」是的少爺。「慕容誠點點頭，隨即恢復了之前的面癱表情。

  慕容子息滿意的點點頭，修長的手指將虎子和他妹妹輕輕的拉了起來，拍了拍小孩子身上的土，笑道；」日後入了府中，可不能這樣邋遢了，可要勤快才能出人頭地。「

  溫溫的話語在兩個小娃的心中對眼前這個人燃起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就算多年之後，慕容豐已然成為一代名將之後，仍然記得當年，慕容子息將他扶起的場景，那一幕，永不會變。

  「這兩個小娃娃有什麼獨特之處，值得你這樣做？」李小九一直默默的站在身後看著慕容子息，這個少年的行為做事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不過帶這兩個小娃娃，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太子大人要養孩子了？

  「這個嘛，我只是看這兩個孩子有些可憐罷了。」慕容子息轉頭輕笑一聲，似乎並沒有想要把真話告訴李小九。

  李小九自然知曉他的意思了，也不再問，只靜靜道：「恐怕是殿下覺得風城實在是沒有親信，這兩個小娃雖小，可是看起來倒是個機靈聰明的，便是從小養著，將來長大了，也是個得力幹將。」

  「……」難得的，慕容子息沒有說話，只是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李小九，眸中深意盡顯。

  「怎麼，我說錯了？」李小九揚眉，輕聲笑道。

  「知我者，莫過李小九也。」慕容子息微微一笑，鳳眸之中帶著一絲清淺的笑意，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讓人十分心動。

  「……」李小九沒有說話，可心中那一閃而過的心悸卻是不容置疑，就連對於風城的情況，也多了一絲的嚮往。

  也許，真的會有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