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子息之心

  李小九的心中隱隱的冒起了一個念頭，不過頃刻間就被自己打了下去，直笑自己腦洞開的太大。走出皇后寢殿，李小九靠在廊下的花架旁，隨手摘了一朵玉蘭花，放在鼻間輕輕一嗅，清甜的香氣頓時撲滿了整個心扉，連腦海也跟著多了幾分清明。

  慕容子息……李小九在心中叫囂著，可是腳步卻事有些沉重，不知該怎麼面對慕容子息。

  他雖然頑劣高傲，可是卻也是從小身居高位而造成的，若真是讓楊妃抓住機會將皇后搬到，一旦他從太子的雲端摔了下來，日後能否爬起來，就真真的成了一個問題。

  心緒煩亂，李小九狠狠的搖了搖頭，在心中直罵自己優柔寡斷，隨後拋了那朵玉蘭花，邁著腳步就朝慕容子息的殿中走去。

  就是讓他罵一頓，甚至打自己一頓，李小九也是認了。

  這般想著，李小九腳下的步子邁得也有些快了，轉過長廊，走過滿是玉蘭花的甬道，李小九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己走到了慕容子息的東宮。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淡紅色的雲彩燒了半邊天，在這宮殿的掩藏下顯得愈發的蕭瑟，李小九心中嘆氣，悄步進了東宮。

  卻是出人意料的安靜。

  除了幾個打掃外院的宮人外，偌大的東宮竟然連一個宮人都看不到。李小九心中詫異，腳步也走的愈發的快了起來，轉過長廊，就到了慕容子息最常待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片綠蔭之下，慕容子息輕輕的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一天一地之下，這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卻是突然多了幾分異樣的風采，讓李小九的心猛然一跳。

  這是，怎麼了？

  李小九心中疑問，卻是慢慢的走了上去，想要輕喚一聲，卻是忽然之間張不開嘴了，聲音有些澀澀的，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慕容子息聽到有腳步聲，也知道是誰，知輕輕的睜開了眼睛，轉頭看了一眼李小九。

  一時之間，四目相接，情緒複雜。

  「你沒睡著？」半晌，李小九咬咬唇，只輕聲道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慕容子息搖搖頭，緩緩的坐起身，撫了撫自己絳紅色的長袍，示意李小九坐。

  李小九皺皺眉，只坐在了離慕容子息不遠的石凳上，想要開口卻是不知如何張嘴，兩人之間頓時沉默下來，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還是慕容子息先開了口。

  「母后怎麼樣？」慕容子息又重新躺回搖椅中，遠處傳來風聲，帶著他有些清亮的嗓音。

  「娘娘無事，此時正在宮中休息。」李小九聞言，輕聲道了一句。

  「恩，那便好。」慕容子息輕輕一笑，丰神如玉的臉龐上卻是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這與往日來說一遇到事便著急跳腳的慕容子息差的太遠了，這樣鎮定的他都讓李小九有些懷疑是不是被掉包了，可是這分明就是慕容子息。李小九頓時有些凌亂，難道自己真的從來沒有看清過慕容子息的真實面目？

  「父皇曾經對我有過評價，頑劣不堪，一事無成。這八個字，一直都印在我的心上。」慕容子息看出李小九心中疑惑，輕聲開了口。

  頑劣不堪，一事無成。

  這八個字刀刀戳心，對於一個普通的皇子來說，這八字都已是殺人利器了，更何況是太子，這個王朝的未來之主。

  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能讓慕容子息這樣雲淡風輕的說出這話，李小九心臟跳動的有些急促，嘴上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怎麼？不信？」慕容子息自嘲一笑，繼續道：「也是，堂堂太子，竟然被自己的父皇說是一事無成，當真是諷刺的很、」

  「那你……」半晌，李小九隻聽到自己有些乾澀的嗓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嚮慕容子息。

  「我？」慕容子息轉頭看著李小九，眼眸卻是清澈明亮，繼續道：「你看我？是什麼樣子的？」

  「……」李小九頓時沉默起來。

  沒錯，在她李小九的眼中，慕容子息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個頑劣不堪的太子，這樣的人，做個守成之主都是難事，更別說成為一國之君。可是今日，她卻覺得自己的眼光也未免太過淺薄，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看透過慕容子息，沒有真正的看透過這個眼前不過十五歲的孩子。

  「人人都道東宮是個惡坯子，將來若是做了皇帝也必然是個亡.國之君。可是，世人只看表面，卻從來不會在意你藏在背後的事情。而這些事，他們也永遠看不到。」慕容子息輕輕搖了搖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卻是忽然伸到了李小九的面前。

  李小九一愣，看到那人向自己身來的修長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子息輕笑一聲，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道：「你看，你都不敢相信我，那我又該去相信誰？」

  「……」李小九又是一陣沉默。

  信任是兩個人的，是相互的，若一方存在懷疑，這份信任也恐怕真的要走到盡頭了，這麼簡單的到底，李小九卻是明白的太晚，枉她一直覺得慕容子息只是個小孩子心性，卻不想這其中最傻的，竟然是自己。

  「你這麼做，又是何必？」李小九忽然問道。

  「宮中一步走錯，步步錯，我若真如父皇所願，恐怕早活不到今天。母后對我，從來都是拼了命的，我若真的有個閃失，恐怕她也活不下去。」天色漸暗，慕容子息的聲音帶著絲絲涼風，卻是一下下的錘在李小九的心上。讓她實在手足無措。

  「不過我卻是沒有想到，在宮中生活，一世安穩竟然如此之難、」慕容子息輕輕皺眉，似是嘲諷，卻又似是嘆息。

  這少年從來都是趾高氣揚的，從來都是跋扈囂張的，如今便的這般深沉內斂，倒真是讓李小九有些想像不到，可是事態若真的再這樣發展下去，只怕越來越糟糕。

  「楊妃手中還有六皇子這張牌，六皇子在朝中日漸風起，若朕的讓他得勢，即便你真的能夠翻盤，也恐怕握不住朝中那幫老臣的心。如今，倒不如收斂鋒芒，退居幕後，也總比被他從高位之上拉下來的要好。」李小九皺眉，將心中的話對慕容子息說道。

  卻不想慕容子息也是點了點頭，整個人一掃之前的頹氣，變得深沉至極，簡直判若兩人。

  「母后一事，父皇定然是相信母后不會下手毒害那兩位美人，此事不過背後有人操控罷了，禁足對母后來說，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不過我們若是想要揪出這幕後黑手，這土動的恐怕就要更深了。」慕容子息緩緩的從搖椅上直起身來，站了起來，修長的身形在黑夜之中有些飄渺，讓李小九的心有些怔楞。

  這少年，當真是變得這般快麼？

  還是說，這其實才是他真實的面目？那之前的囂張跋扈紈絝無理，其實也不過是一種要保護自己的手段？若真是如此，那慕容子息的心機當真是深不可測！

  一陣夜風吹過，李小九適時的打了個寒顫，心裡卻是有些發冷。

  那他對自己……

  究竟是否看穿？

  「你放心，我對你，從來就沒有惡意。」慕容子息仿佛能夠看穿李小九的心思一般，投過來的目光清澈而明亮，仿佛一池清水碎冰，化了這幾日的憂愁。

  「……」李小九欲言又止，轉頭看嚮慕容子息，半晌似是下了決心般，問道：「那你決定怎麼辦？」

  慕容子息只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不過這皇宮中風雲詭譎，當真是有些應付不來呢，不過小九兒你跟我出去遊戲山川，我們逍遙幾年再回來？」

  李小九一聽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聲音也有些拔高：「你瘋了？」

  遊戲幾年？遊戲幾年只恐怕這朝中的形式全都要翻了天，他哪裡來的自信能夠在那個時候應付的來？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秦皇后被禁足他一點都不擔心，反而想著遊歷山川，當真是讓人有些難猜。

  「那倒還不至於，本宮，可從來都不是個廢物。」慕容子息輕輕一笑，勾起的唇角間一股自信之色流露，風華正茂讓人無法忽視。

  當真不一樣……

  恐怕這樣的慕容子息在別人看來，恐怕是真的要被當真失心瘋了吧，哪裡會有人帶著面具偽裝偽裝的這麼好，十五年來他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李小九心緒實在複雜，卻是對著慕容子息道了一句：「你需要我做什麼？」

  你說，我都會幫你。

  李小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想，不過這少年落在她眸中的神采讓她格外的心疼，只要她能做到的，她永遠都不會推辭。

  聞言，慕容子息卻是輕輕一愣，半晌才笑著說道：「夜深了，恐怕用不了多少時間，父皇就要來找你了。這，就是個好時機了。」

  「……」李小九有些驚駭，卻是不知他這話什麼意思。

  修長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絳紅色的長袍，夜風之中慕容子息丰神如玉，一雙鳳眸中深沉如大海，只輕輕的看了一眼李小九，伸手摸了摸她鬢邊的碎發，只道了一句：「只要你，別離開我就行。我怕。」

  「……」

  夜風漸涼，李小九默默的從東宮出來時，耳朵上還帶著可疑的紅，腳步也不由得走的快了些。

  至於在東宮發生了些什麼，也只有李小九和慕容子息知道了。想到這裡，李小九的臉上也不禁的多了幾絲惱怒，只恨恨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要讓那可疑的緋紅下去。

  夜風輕輕一吹，吹散了李小九的一臉心緒，李小九甩甩頭，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衣衫，正準備回寢宮的時候卻是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看到一個模糊的燈籠暗影走了過來。

  李小九皺皺眉，卻是站立在原地不動，那燈籠越走越近，在月色下微微一照，卻是看到了一個太監模樣的人提著一盞宮燈走了過來。

  小夏子？

  他怎麼來了？

  李小九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小夏子，他是皇帝身邊的茶水太監，年紀雖小但是卻也是十分的激靈。不過他來這裡是要做什麼？難道是專門在等自己？

  正這般想著，小夏子已經走到了李小九的面前，白嫩的面容帶著一絲笑容，對著李小九行了個禮，道：「姑娘這麼晚了，為何會在這裡？」

  明知故問？

  李小九微微一笑，道：「那公公這麼晚了，又為何會在這裡？」

  小夏子頜首，道：「奴才，是特意在這裡等姑娘的。」

  李小九心中有些驚訝，面上卻仍舊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樣子，輕聲道：「既是如此，那公公就前面帶路吧。」

  小夏子也是明白人，知曉李小九是故意不問他原因的，也是十分有禮的點了點頭，道：「那就請姑娘跟奴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