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人心冷漠

  乍一聽得慕容子息的病症可以緩解，秦皇后幾乎是欣喜若狂，而下一刻莫不凡的話卻再一次給她狠狠的潑了一盆冷水。

  以慕容子息現在的狀況，只怕連一天都瞞不過去，不不管是迫於壓力還是真心對這個太子不喜，慕容雲端絕對會生出廢棄的念頭。

  而深宮禁院，外人看來是金碧輝煌，恢弘大氣，天知道內里卻時怎樣污穢的景象，捧高踩低、見風使舵……

  若是真的頂上了廢棄之名，只怕慕容子息想做一個普通的皇子也是不可能了，只是別人的流言蜚語和冷嘲譏諷就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更何況慕容子息下位，最有可能立儲的便是慕容子烈，作為他的生母，楊貴妃的身份亦是要跟著水漲船高，到了那時，只怕以秦皇后的身份也根本無法壓制她！

  人為魚肉我為刀俎，那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鳳目深深，秦皇后的眼底有陰雲在不停翻滾，諾大的宮殿中，宮人太監垂首斂眉而立，面對如此緊張的氛圍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忽然之間，秦皇后幽幽站起身來，對著李照青的方向突然跪拜下去。

  「皇后娘娘萬萬不可！」李照青的反應更快，立即搶先跪倒在地，額頭深深觸地，「娘娘此舉，當真是要折殺微臣了！」

  君臣尊卑有別，這一跪，李照青根本擔待不起，而以他的聰慧，大抵也打量出秦皇后心中的深意，因此更加不可能受這一禮。

  秦皇后的動作被他硬生生的阻止，那雍容華貴的面容上卻是緩緩的綻開一抹無奈的苦笑來，眼底晶瑩的淚珠亦是隨之滾落：「丞相大人，朝堂之上人人都說你最公正無私，可如今本宮母子的性命已然危在旦夕，是存是亡全都握在大人手中了！」

  前朝與後宮，前者是朝臣議政，後者卻是皇帝的三宮六院，從表面上看來絕不可能有任何牽連，可實際上乃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後宮的妃嬪，大抵出身王公勛貴之家，如楊貴妃便是戶部尚書楊添之女，這些年來，楊貴妃再宮中位份越晉越高，背後亦有楊添的不少功勞，甚至，前朝偶有傳出的廢太子立六皇子的呼聲，大概也是出自楊添的手筆。

  而楊貴妃得勢，自然也能為母族提供榮耀和依仗，這便是朝中許多大臣上趕著送家中妙齡女眷入皇宮的緣由。

  而秦皇后的父兄雖然也是位高權重，可如今人在邊疆，根本就是鞭長莫及，更何況秦皇后自知這事兒非同小可，想要翻盤必然要有一位聰明絕頂且大權在握的人為她出謀劃策，李照青，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秦皇后聰明，李照青未必就是傻子，儲位之爭，向來以慘烈著稱，斗至激烈之處，常常是手足相殘，白骨累累，以至於連累天下蒼生。而更可怕的是，自古以來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是這會兒堅決的支持慕容子息，他最終登上大寶還好說，若是失敗了，李氏一族或許都要遭受滅門之禍。

  李照青如今已經是一品大員，位極人臣，若是不想自個兒找麻煩，聰明一些的做法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至少，如今擺在秦皇后和慕容子息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出死局！

  再次俯身拜了兩拜，李照青故意不接秦皇后拋來的橄欖枝，只謹慎答道：「皇后娘娘多慮了，太子亦是陛下的親生骨血，且身份尊貴，微臣以為，陛下念在父子親情亦不會對太子棄之不顧。」

  「好一個骨肉至親！」秦皇后只冷笑不已的睨著李照青，語氣無嘲諷道，「若本宮許你女兒太子正妃之位呢？李丞相也執意不答應嗎？」

  這便是秦皇后最後的籌碼了，正妃之位，他日慕容子息若是登上了王位，那李小九就是皇后！普天之下，還有比這更尊貴的身份？

  只怕天底下更加不會有人能逃得過這樣的誘惑！

  可，這只是秦皇后的臆斷而已，換在別人身上，或許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可對於李照青來說，卻是根本構不成任何吸引力：「回稟娘娘，小女性格愚頑，又是個不受約束的性格，臣與夫人只希望她能嫁與一普通男子，衣食無憂，平安喜樂便已足夠，至於太子正妃，小女實在難以擔當！」

  不卑不亢，寵辱不驚，李照青的表現實在是難得的淡定至極，連防守亦是滴水不露，被他抱在軟榻上依舊閉著眼睛裝睡的李小九聽得心中激盪不已，這才是真正的君子坦蕩蕩呢！

  她究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才憑空得來了這麼完美的老爹？

  秦皇后聞言，先是一愣，既然突然含淚大笑不已，連帶著髮髻上的諸多釵環亦是隨之發出狂亂的撞擊聲，繡著五福飛鳳圖的寬大袖擺無力深深低垂，幾乎快到拖曳至地面，在人前一向以端莊賢淑形象現身的秦皇后，只怕是第一次露出這等失態衰頹的表情。

  「不入宮門……李丞相倒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你的女兒很有福氣，倒是本宮唐突了！罷了，李丞相身為重臣，身系陛下的信任和天下百姓的寄託，本宮便不留你了！你去吧！」廣袖深深一揮，秦皇后的聲音蒼涼到幾近無力，可不過是瞬間的功夫，她臉上的表情便深深一凜，渾身上下亦是包裹著一層讓人不敢直視的冷芒。

  李照青一頓，俯首道：「臣遵旨。」

  話雖如此，他的身子始終定在原地，目光更是落在李小九的身上不肯挪開，估摸著是在思索該以什麼樣的理由說動秦皇后放李小九出宮，畢竟，已經到了這個層面，他首先要確保的就是自家女兒不受什麼傷害，至於行為上是否會落得一個雪上加霜、不近人情的惡名，他已經顧不得了！

  正待李照青要開口求懿旨的時候，秦皇后卻是驀地發出一聲冷嗤，面無表情道：「怎麼，李丞相這是擔心本宮會苛待你的愛女？

  丞相大人儘管放心，本宮不是那心狠無情之人，只是如今太子似乎對李小姐很是痴纏，他已然成了這個樣子，大人就只當成全本宮的一片愛子之心，讓李小姐在宮中多留幾日如何？本宮保證，數日後必當將李小姐毫髮無損的送回相府。」

  這番話，其實已經有懇求的意思在裡頭了，可憐天下父母心，既然秦皇后都說到這份上，李照青哪裡還能堅持？

  只淡然開口道：「臣不敢有微詞，女兒乃是微臣夫婦的心頭骨血，承蒙皇后娘娘照拂，就此拜謝了！」說罷，施施然的恭敬離去。

  秦皇后收回視線，似是感嘆似是嘲諷的呢喃一句：「冷麵丞相李照青，竟然是個愛女如命的，罷了罷了！是本宮和太子命中有此劫數，成敗由天吧，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芊桃聽得心中不忍，忍不住哽咽勸慰：「娘娘何苦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太子是福澤深厚的，況且老神醫不是說了，太子的病症可治，就算是養精蓄銳，也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秦皇后只不以為意的低低一笑，任由她攙扶著斜臥在軟榻上不發一言。

  此刻，那些被晾在一旁的太醫們終於是繃不住了，這些人好歹也在宮中經歷了不少是非，眼見著這會子除了這麼大的變故，自知能趁早的把自個兒摘出去就趁早溜之大吉，否則還不知要惹上怎樣的麻煩來！

  「皇后娘娘，臣等醫術不精，恐怕不能為太子殿下的病症盡心了，娘娘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臣等就退下了！」

  有一人打了頭陣，餘下幾人立即紛紛附和：「臣等無能，無顏面對娘娘和太子！」

  李小九聽得一陣冷笑，無能？哼！

  他們的醫術自然是沒辦法和師傅相比，可也不至於連慕容子息的病症看也沒看就要落荒而逃，說的不好聽了，不就是覺得慕容子息的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連帶著秦皇后也一定會失勢，這會子再扯上關係萬一得罪了楊貴妃可就是大大不妙了。

  人心冷漠可見一般！

  當然，李小九現在還處於裝睡的狀態，這話肯定是沒機會說的，可幾乎是同時，一道冷斥卻不客氣的驟然響起：「身為醫者，不能救是一回事，見死不救卻又是另外一回事，爾等既然是學藝不精，為免禍害宮中的貴人，還是趁早滾出太醫院，省的讓人笑話！」

  李小九心中一樂，差點沒忍住就笑出聲來，她這個師傅，原來還是個見義勇為的熱心腸！大概是看不慣這些太醫敷衍冷漠的作風才出手了，雖然是毒舌了一些，可的確是罵的痛快！

  冷不丁的被人冷嘲熱諷了，那些太醫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有心想要反駁，可大抵是礙於上座上的秦皇后面無表情的正襟危坐，只能面帶不甘的憤然離去。

  而直到此時，秦皇后才將目光落在莫不凡的身上，痛聲開口道：「落難之時方見人心，神醫與本宮和皇兒素昧平生卻肯挺身而出，本宮感懷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