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池邊對話

  一進門，她又想起剛剛那番對話，莫懷寧縱然嘴硬，也改變不了任何現實，最終他還是要老老實實地給自己王妃的位子，成為大涼國人人稱羨的駙馬。

  思及此處，獨孤玉瑤又不禁將父皇的家書拿出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面的字體肆意張揚，力透紙背，和父皇那個人一樣，只要他金口一開，天下萬物盡數收入囊中。

  她早就知道，卻故意沒有動用父皇的權威，只想像一個普通女子一般，用真心打動莫懷寧。誰想到她好話說盡，莫懷寧不為所動，逼得她不得不用這個方法。

  呵，她早該如此，她想要誰的真心，根本不需要屈尊降貴去求，誰敢不給，那就直接挖開他的胸膛！

  秀手一緊，那張家書已然皺成了一團，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就是去請求水月國皇帝的同意。原本這種事情應該是父皇派使臣過來交涉，但她沒那個耐心去等待，她自己的幸福，必得自己親自把控。

  她決定先行回去更衣，就去宮中覲見。

  正穿過迴廊，忽然見兩個年輕的官員湊在一起，雙手交握，神色激動，臉上還有淡淡紅暈，正忘我地說著什麼。

  按照會客司的說法，平日裡獨孤公主路過，遠隔幾百步就放出一股陰風，未見其人已經開始發抖，不得不提前退避三舍。可是今天獨孤玉瑤已經走到了兩個人近前，他們卻還渾然不覺，甚至越說越激動，原本壓抑的聲音也變得不受控制了起來。

  「獨孤公主一走，我們才真算是出籠之鳥，歸海游魚，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快哉快哉啊！」

  「誰說不是呢？獨孤公主是遠客，又是千金之軀，飲食起居都怠慢不得，稍有不慎，就會被她言語威脅，獨孤公主來了不到一個月，我都瘦了好幾斤啊！」

  「說起這個，上次獨孤公主閒來無事，想要翻看書房中的典籍，我稍微表示了一下為難，結果半夜醒來，就見床上插著一支箭！」

  「啊，那必定是獨孤公主了，她來的時候，背上背著的正是弓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兩個人同時感嘆。

  感嘆完畢，他們又面露喜色，「這樣的日子，馬上就結束了。」

  「太好了！」

  獨孤玉瑤在身後默默看著，這兩個人似患難兄弟，同病相憐，好不容易共同度過了最難熬的日子，想起未來的美好生活，不禁喜極而泣，乃至於抱頭痛哭。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為……她要走了？

  任誰聽了這種話，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獨孤玉瑤無聲地冷笑起來，突然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忍受至此，還真是為難你了！」

  突兀的回答，帶著森森的磨牙聲，剛剛才燃燒起來的喜悅一下子凝固了。

  兩個人僵硬回頭，就見獨孤玉瑤面色陰冷，她揚唇一笑，明明是那麼美的一張臉，卻硬生生讓兩個人後背一涼。

  會客司後院，一條威武的狼狗正蹲在地上，眼神有些茫然。

  狼狗的旁邊是一個五尺高的鐵籠子，籠子裡面，剛剛相談甚歡的兩位官員正被綁在那裡，也不知道是出於報復還是出於一種惡趣味，獨孤玉瑤特意將兩個人綁在一起，擺成了一個十分辣眼，不堪入目的姿勢。

  烈日炎炎，兩個人光是動一動就已經渾身是汗，結果還被迫挨在一起，更是急得滿面通紅，欲哭無淚。

  獨孤玉瑤站在一旁逗狼狗，逗弄夠了，才衝著兩個人一笑，「出籠之鳥，歸海游魚？既然你們那麼想要自由，那本公主就給你們一個追求自由的機會！籠子是開著的，你們什麼時候解開了繩子，什麼時候就自由了。不必感謝本公主！」

  獨孤玉瑤威脅地瞪了兩個人一眼，見兩個人窘迫的樣子，突然又被逗得哈哈大笑，轉身離開。

  路上，獨孤玉瑤撞見一人，正抓耳撓腮，茫然四顧。她猜測這人可能是在找人，正準備大發善心提示一下，卻突然和那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找人？」獨孤玉瑤一挑眉。

  「不不不……沒事。」那人搖了搖頭，趕緊轉身跑了。

  獨孤玉瑤搖搖頭，水月國的皇帝還不錯，但這裡的官員，還真是……膽小如鼠！

  她頓時覺得沒意思，回去更了衣，便準備進宮。

  宮中。

  荷花池旁，長相清秀的小太監端著魚餌，恭敬地站在一旁。

  莫懷煜擺弄著手中的碧玉扳指，目光落在池中歡快遊動的金魚上。

  剛剛撒下一把魚餌，引得一群金魚爭相搶奪，池中水碧波蕩漾，映出燦燦天光，好不熱鬧。

  獨孤顏在一旁感嘆，「皇上好耐性，這金魚若是放在我大涼國，想必不出三天便會盡數喪命。」

  莫懷煜輕輕一笑，「十皇子真會說笑。」

  「並不是說笑。」獨孤顏也順手抓起一把魚餌，往遠處撒去，那群金魚便又迅速跟了過去。

  「有人說我大涼國的人多是好勇鬥狠之輩，並不是毫無依據，父皇喜歡看鬥獸，皇兄皇弟愛好賽馬，就連玉瑤，也常常進山打獵。父皇也好，玉瑤也好，愛好的都是激烈的爭鬥，享受的都是征服的快感，恐怕都做不來這種修身養性的事情。」

  「貴國國君行事果決，雷厲風行，才使得貴國國力強盛，有何不妥？」

  獨孤顏意味深長地開口，「皇上為人低調，厚積薄發，想必今後貴國也不可小覷。」

  莫懷煜目光流轉，回身看著獨孤顏，作為一個並不受寵的皇子，他這話說得實在有些露骨。

  「十皇子的意思是……」

  獨孤顏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大涼國國力強盛不假，但父皇為人霸道，唯我獨尊，正所謂月滿則虧，在下也不願看到父皇自毀前程。」

  莫懷煜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

  獨孤顏又接著說道，「在下倒是羨慕皇上，貴國如今國泰民安，就連父皇提起皇上，也有稱讚之意，而皇上，還能有閒情逸緻在這裡餵養金魚。」

  莫懷煜驚訝過後，突然鬆了神色，淡淡笑道，「十皇子羨慕也便羨慕了，今天這話，只當是你我二人的閒談。」

  「那是自然。」獨孤顏看了看天色，「齊王能夠平安無事，真是上天護佑，天色不早，在下，就先告退了。」

  莫懷煜沉默了一會，「十皇子請便。」

  旁邊端著魚餌的小太監咽了咽口水，不知為何，明明這兩個人如此悠閒地對話，他卻覺得殺氣騰騰的。

  七皇子在他來之前曾經交代過一二句，話里話外的意思，這件事十有八九要牽扯到大涼國的皇子，皇上這就將人放回去了，是準備秋後算帳？

  他正低頭胡思亂想，突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頭上。

  威嚴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時尹今日，到底為何姍姍來遲？」

  小太監聽聞此言，突然膝蓋一軟，當即就跪在了地上。他不敢摔了手中的魚餌，只得小心翼翼地叩頭，「皇上恕罪，時尹大人他……他不許奴才說出去！」

  莫懷煜眸色一沉，果然有問題……

  「七皇子，用膳了。」蘇益親自安排人將飯菜布置在莫凌雲的房間裡，又上前去請，那殷勤的態度，就差拿個撥浪鼓在莫凌雲面前晃了。

  莫凌雲深感煎熬，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用不用什麼事都這麼事無巨細，他沒什麼食慾，更不想起身，遂閉眼，裝睡。

  蘇益剛剛還在跟莫凌雲說話，一轉身發現人又睡了，怕他睡太多睡出病來，於是又在旁邊苦口婆心地勸說，「七皇子，現在是該用膳的時辰了，您想睡，也得等吃完了再睡，否則餓壞了腸胃可怎麼好？」

  巴拉巴拉巴拉……

  莫凌雲在蘇益看不見的地方癟起了嘴，算起來，父皇也應該訓話完畢了，怎麼人還不回來，快回來把蘇益換走吧！

  莫凌雲在心裡哀嚎了一陣子，本以為還會再遭受一會折磨，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一個聲音隔著門請求道，「七皇子，奴才從皇上那裡回來了。」

  莫凌雲激動得一下子抬起頭，「快進來！」

  蘇益：咦？

  門被推開，只見剛剛在莫懷煜面前答話的小太監跑了進來，跪倒在莫凌雲面前，臉色焦急。

  莫凌雲欲言又止，突然將目光落在蘇益身上。

  「蘇公公，您先回去吧，父皇身邊正缺人呢，您要是再不回去該挨罵了。」

  蘇益：「……」好吧，好歹也是為了他著想，不過怎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蘇益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莫凌雲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小太監答，「奴才按照您的話答了，時尹大人去過的地方都有侍衛把守，他們可以作證。」

  「好。」莫凌雲笑了笑，「父皇是個多疑的老頭子，只要他有一點點嫌疑，就別想全身而退了。」

  扳倒了這個人，看誰還能搶走三嫂！

  莫凌雲又問，「獨孤顏呢？」

  小太監便把剛剛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