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談條件

  娘親曾經說要好好活下去，比所有人都過得好，但是去到了那裡之後，就只剩下了活下去。

  數年過去了，他終究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以赤手殺狼，可以發展出堪稱恐怖的勢力，並且早早地脫離了大涼國的掌控，外人說的質子，已經有名無實，如今他歸來，將要收回曾經付出過的，被人額剝奪過的一切。

  他能夠做到，即使是水月國的皇室，即使是莫懷煜的性命，也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只是得到了，就算是娘親口中的「過得比所有人都好」了嗎？

  莫懷寧猛然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光禿禿的牆壁，臉上沒有絲毫睡意，他微微嘆息了一聲，翻過身，卻突然鼻尖一動，一股濃郁的香味從門外飄過來，他看了看門口，只見外面一個人影晃動，於是他臉上浮現出不悅的神色，當真是回到了水月國連警惕性都失去了，居然連院子裡什麼時候來了人都不知道。

  莫懷寧心裡一陣惱意，不知道是惱外面的人還是惱自己。

  他推門出去，卻看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丁蔚藍正在院子裡，坐在一張不知道從哪搬來的小板凳上，面前放著一口不足一人合抱的小巧精緻的銅鍋，鍋底下放著炭火，在這春日裡讓人一看就覺得渾身發熱，偏偏那丁蔚藍覺不出來似的，彎著腰湊得很近，專心地看著裡面的炭，看完了又抬頭看鍋里，裡面湯汁已經翻滾，發出一陣誘人的香味。

  她這抬頭一看，正好看見了莫懷寧，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神神秘秘的笑容。

  莫懷寧不明所以，看見她糊了一臉的黑，弄成了一個大花臉，心裡不自覺想笑，又看她身後擺了一張桌子，上面各種青菜切得整整齊齊，就連肉也只是切成了薄片，一眼就能看出來還是生的。旁邊餐具也是一應俱全，看樣子要在院子裡吃飯。

  莫懷寧一時間覺得新鮮，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但是那完全看不懂的做法，讓他有些茫然，他又拉不下臉來問，於是只能保持著自己一向的高冷，淡漠地吐出一句話。

  「這就是你道歉的誠意？」

  丁蔚藍早料到莫懷寧會是這種反應，倒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道了一聲「是」，後半句「但是我保證皇叔一定滿意」還未出口，就看見人已經來到了她身後的桌子上，一個接一個地打量著上面的菜，滿臉都寫著嫌棄，就連視線放在肉菜上的時候，那種嫌棄也沒有消散下去多少。

  感受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殺氣，丁蔚藍怕莫懷寧一生氣直接把桌子掀翻了，所以她趕緊上前一步擋在莫懷寧面前，雖然完全擋不住，不過丁蔚藍還是努力將莫懷寧和桌子隔開了一點距離，「皇叔，好不好吃的，要試了才知道，萬一這些都是難得的美味而你卻錯了了，那多可惜啊。」

  丁蔚藍說著，順手從旁邊拿過一盤切好的羊肉，拉著莫懷寧來到湯鍋前面。

  莫懷寧看著丁蔚藍拉著自己袖子的有些蒼白的手，終究還是忍住了一巴掌拍開的衝動。

  看著莫懷寧十分配合地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丁蔚藍鬆了口氣，還好，沒掀桌子。

  於是丁蔚藍在莫懷寧的注視下，用筷子夾起兩片肉放在湯鍋里涮了涮，很快撈出來，又拿過附近調好的一個調料盤，把肉在上面沾了沾，然後遞到莫懷寧的嘴邊。

  莫懷寧看見那調料盤子裡幾點綠意，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偏過頭沒買丁蔚藍的帳。

  丁蔚藍就這樣被晾在原地，有些尷尬，但她早已經料到這種情況了，於是想都沒想，筷子一轉直接就把肉塞進了自己嘴裡。

  「唔，好吃。」丁蔚藍腮幫子鼓鼓的，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莫懷寧還以為她會死纏爛打，沒想到她居然自己吃下去了，驚得他連生氣都忘記了。

  但丁蔚藍絲毫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吃完了之後，又重新從盤子裡夾起了一片羊肉，仍舊涮了蘸上醬料，送到莫懷寧嘴邊，在看見莫懷寧沒反應之後，如法炮製地送進了自己嘴裡，並且發出一陣滿足的咀嚼聲。

  如此這般重複了幾次，盤子裡的羊肉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了，而莫懷寧的臉色，也成功地由嫌棄變成了糾結，雖然還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但是目光更多地是落在她手裡的肉上。

  丁蔚藍最後一次將肉蘸好醬料，卻沒有按照程序送到莫懷寧的嘴邊，而是往自己的嘴裡開始送。

  莫懷寧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突然低下頭，在丁蔚藍那塊肉還沒來得及進嘴的時候，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等到感受到濃郁的湯汁和鮮嫩的肉的觸感之後，莫懷寧整個人都傻眼了，他做了什麼？

  而陰謀得逞的丁蔚藍，壓制住自己內心想笑的衝動，問：「王爺，味道怎麼樣？」

  「湊合。」莫懷寧看著丁蔚藍想笑又憋著不敢笑的表情，內心有些不滿，但是隨即他就沒有心情想那麼多了，因為另一塊肉已經送到了嘴邊。

  莫懷寧看了丁蔚藍一眼，看她正舉著筷子，一臉期待的樣子，突然覺得這種氣氛有些詭異。

  順手從旁邊拿過了一雙新的筷子，莫懷寧直接把剩下的肉全部夾起來扔進了鍋里，丁蔚藍眼睛一瞪，想攔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接下來她只看見一堆肉片在沸騰的湯中翻滾。

  「皇叔，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丁蔚藍在旁邊弱弱地提醒了一句，然而沒有人理她，某人十分專注地盯著湯鍋里的肉，然後伸出筷子優雅地夾起，蘸料，送進嘴裡，一氣呵成，那動作熟練得讓丁蔚藍都驚呆了，果然吃貨都是天賦異稟。

  接下來兩個人就沒有在交談了，一個只顧著從鍋里撈肉，另一個則在旁邊看著，糾結著怎麼該把這話說出口。

  很顯然她今天來沒有無功而返，但是這畢竟是背著莫凌風做的事情，肯定不能讓他知道，皇叔突然原諒了她之前的失禮，莫凌風要是起了疑心，很容易就查出來她今天來過了，到時候莫凌風還得嘮叨她，所以，她得想辦法讓皇叔陪自己演場戲才行。

  丁蔚藍想得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在放進嘴裡一口肉之後，臉色突然變了變，接著就不再動了。

  「你吃。」丁蔚藍正暗自發呆，突然聽見莫懷寧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自己面前就多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堆~~煮老了的羊肉。

  「……」都說了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還不聽。

  雖然丁蔚藍不是個挑嘴的人，但是這種別人不願意吃了才送到自己嘴邊的東西，實在是讓她心裡有些膈應得慌，因此丁蔚藍就杵在那沒動。

  莫懷寧眸子眯了眯，「吃了它，本王就原諒你之前的事情。」

  「好嘞！」丁蔚藍痛快地接過盤子，三兩下就把上面的肉夾了個乾淨，連醬料都沒有蘸，就直接囫圇地吞了下去，吃完之後還把空盤子給莫懷寧展示了一下，「皇叔，我可是吃完了，您說話算~~等等！」

  眼看著莫懷寧又重新拿了一盤肉，準備像剛才一樣直接倒進去，丁蔚藍趕緊上前攔著，一會剩下了不會還要給她吧，她才不要，這盤子趕上尋常的兩個那麼大了，裡面的肉放得很實，再加上這個原始的湯鍋她不太會控制火的大小，直接放進去沒一會就老了，所以莫懷寧真正能吃進嘴裡的，沒有多少，剩下的還不是要她來收拾殘局？

  「您就坐在那裡等著吃就好了，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做吧。」莫懷寧看了丁蔚藍一眼，似乎是在思考她建議的可行性，最後看見她一臉的花，莫懷寧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嫌棄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丁蔚藍莫名其妙，她臉上應該沒沾什麼不乾淨的~~我去，這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丁蔚藍用手抹了一把，立馬看見一手的黑，終於明白莫懷寧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著她了。

  「皇叔您稍等。」

  丁蔚藍迅速說了一下，然後趕緊轉身找地方洗臉了。

  莫懷寧看了一眼她毫無形象的跑法，又低頭看著手中的盤子，想了一會，手一翻，又一盤子肉直接掉進了鍋里。

  等到丁蔚藍洗了臉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有另一盤比剛才量更大，煮得更老的肉等著她了。

  丁蔚藍還沒醞釀出來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而某個男人直接無視了她，正坐在桌子旁邊，一點一點地把醬料里的菜沫挑出來，挑得那叫一個仔細，丁蔚藍已經切得很碎了，也不知道莫懷寧怎麼做到的，挑出來的菜沫一點肉都沒帶。

  丁蔚藍徹底無語了，這是得挑食到什麼地步？

  「皇叔，這裡面的菜是調味用的，您都挑出來了，就不是剛才那個味道了。」

  莫懷寧聽見這話，連頭都沒抬，只是用正在挑菜的筷子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一盤老肉：「你吃。」

  丁蔚藍：「……」

  「皇叔，我吃不下了。」丁蔚藍直接拒絕了。

  莫懷寧這才從醬料中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丁蔚藍一眼：「您剛剛都說了只要我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了您就原諒我，我已經吃完了，我們現在兩清了，您現在還讓我吃，是不是出爾反爾？」

  莫懷寧放下筷子，不悅地看著丁蔚藍，他只是單純地放多了，不想吃了。

  丁蔚藍被莫懷寧這麼盯著也沒有犯怵，甚至直接盯了回去，雖然她是來道歉的，但是原則底線得有，不能讓皇叔覺得，她是靠出賣自尊來求原諒的。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莫懷寧始終沒想到應該怎麼解釋，自己並沒有戲耍她的意思，最後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吃了它，本王再答應你一個條件。」

  丁蔚藍有些不相信，「真的？」

  「當然。」

  「好，不過我要先說條件。」正愁找找不到機會呢。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