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利劍隱於夜

  「王爺，屬下實在是不明白，不過是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姑娘罷了，就算是齊王的王妃，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何苦要費這麼大的力氣去幫助她呢？」

  還吃力不討好，夜鷹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莫懷寧整個身子泡在水汽氤氳的溫泉中，水光浮動，擊碎了滿天月色，幾縷長發濕噠噠地掛在胸前，後面結實的胸肌半遮半掩。

  聽見夜鷹的抱怨，莫懷寧原本緊鎖的眉頭反而鬆開了些許，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倒是個聰明的姑娘。」

  「王爺，您做這些，到底有什麼用意，恕屬下愚鈍，就算我們幫助那個姑娘逃出來，憑她們兩個弱女子，也必定是生活不下去的，反倒是我們摻和了齊王的事情，恐怕以後還會有不少麻煩。」

  「以前麻煩的事情多了，也沒見你抱怨一句。」

  莫懷寧身子沉了沉，只留下肩膀露在外面，面上的表情卻不如剛才輕鬆，好像在隱忍些什麼。

  「可是，如今我們都已經回來了，您不是也說過嗎，這裡是水月國。」

  夜鷹有些不解地問，他們在大涼國之時所做的種種努力，不就是為了能夠求得自由身，不再遭人算計，如今有幸回來了，王爺怎麼還主動去找麻煩呢？

  「水月國又如何？」

  莫懷寧反問，夜鷹更加疑惑了，「水月國是我們的母國，皇帝是王爺的兄長。」

  「夜鷹，你別忘了。」莫懷寧睜開眼睛看了夜鷹一眼，眼神幽深，「當初送我們遠離故土，讓本王淪為質子，受盡苦楚的，正是這位兄長。」

  夜鷹沉默了，確實王爺也只說過，他們回到了母國，不必再和以前一樣四處防備，但並沒有說他會和皇帝重歸於好，說到底他們之前也並沒有太多交集，只是因為質子的事情，皇帝的態度才突然變得熱情了起來，其中到底有幾分是出於兄弟情義，想必人人都能夠猜得出來。

  「所以說，王爺您做這件事，只是為了給皇帝找些麻煩？」

  夜鷹大膽猜測，說完就收到了莫懷寧冷嗖嗖的目光。

  「本王看起來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夜鷹閉了嘴，心裡卻更加確定了，絕對是的，王爺只有在被別人說中的時候，才會用這種眼神看人。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腹誹了起來，就算是要找麻煩，直接告訴他不行嗎，這麼拐彎抹角的，早知道他就不帶那姑娘去山上吃什麼烤雞了，他還以為王爺要交朋友呢。

  「這些東西，你隨意處置吧。」

  莫懷寧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那包袱一眼，此刻更是用無比隨意的語氣告訴夜鷹。

  夜鷹哪裡敢隨意處置，雖然憑藉王爺現在的財力，這些東西算不上什麼，但這畢竟是那姑娘給王爺的心意。

  「王爺，那姑娘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如果王爺還這麼隱藏身份的話，那姑娘心生警惕，說不定到時候會破壞王爺的計劃。」

  夜鷹說著說著，突然一頓，頓時有一種後背涼涼的感覺，抬頭一看，果然莫懷寧正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本王有什麼計劃？」

  「呃……」給皇帝找麻煩的計劃啊，夜鷹反應過來哪裡不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把話題掰了回來，「幫助那個姑娘的計劃。」

  「王爺既然有心幫助她，但現在丁姑娘卻對我們產生了防備，如果中途有變故，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莫懷寧不甚在意，反問，「她現在的境遇如何？」

  「上次屬下只不過是隨意提點了一下，那姑娘回去果然就找到了齊王的軟肋，只不過她有點……呃，不知變通，受了點傷，現在身子比以前還弱，還拖了一個新收的小廝，兩個人在偏院，唯一不同的是，四周多了許多齊王府的侍衛把守。」

  「哪裡來的侍衛？」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只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並不像是監視，反倒是像去保護丁姑娘的，這群人雖然武功平平，不過也算是盡職盡責。」

  夜鷹想起差點被發現的事情，有些不情不願地加了一句。

  「居然能夠得到庇護。」莫懷寧臉上浮現出一絲趣味，「如果是這姑娘自己做到的，那倒是有幾分意思。」

  夜鷹覺得這表情有些眼熟，過去王爺在大涼國，為發展壯大勢力，求賢若渴，每每遇到可造之材，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對方是個弱女子啊，跟江湖上那些刀頭舔血的女子還不一樣。

  更何況……夜鷹想起丁姑娘和青瑛抱在一起的畫面，頓時覺得心裡更堵得慌了，還隱隱有些作痛。

  「雖然聰明，不過到底勢單力薄。不必跟她交代什麼，只像往常一樣就好。」

  「屬下明白。」

  莫懷寧不再說話，只專心靠著，眯著眼睛似乎入了夢。

  夜鷹便十分熟練地在旁邊守著，時而能聽見林中傳來簌簌的響動。

  夜風輕拂，頭頂星河流淌，清暉閃耀，落在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映出了眼角眉梢的淡淡清愁。

  夜鷹在心裡嘆了口氣，王爺在大涼國的時候曾經被奸人所害，身中劇毒，九死一生撿回了一條命，但身上已經落了病根，需要定期用藥調養，所幸水月國山水靈秀，他們回來之後很快找到這麼一處上好的天然藥泉。

  不得不說，上蒼垂憐。

  正感嘆間，面前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夜鷹目光一凜，頃刻間佩劍已經出鞘。

  「誰？」

  「段嵐。」

  夜鷹眉頭一皺，持劍的手放下，卻仍舊保持著一種警覺的姿勢。

  來人撥開草叢來到近前，衝著溫泉里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王爺。」

  「可是月娘子的事情有消息了？」

  段嵐聞言把身子彎得更低了，「王爺，恕屬下無能，現在還沒能找到月娘子，只不過，從打探的消息來判斷，月娘子當年從極北之地南下，來到了皇城附近，就再也沒有消息，四方城池中屬下都派了人去打探，皆一無所獲，所以屬下大膽猜測，月娘子，很有可能就在這皇城之中。」

  莫懷寧睜開眼睛，纖長的睫毛因為染了水汽而變得疲憊，連目光都不似平常般凌厲了。

  「皇城之中？」

  他話中帶嘆，對這個消息不知是失望還是無奈，總之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欣喜，按理說月娘子身負奇才，現在縮小了消息的範圍，怎麼王爺反而有些不高興了呢？

  在場的二人都無法摸透莫懷寧的心思，段嵐只得繼續問，「王爺，是否撤回四方城池中搜尋的人手，著重搜尋皇城？」

  「不必，只派一支暗衛搜尋就好，記得，低調一些。」

  段嵐愣了一下，「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莫懷寧望著一閃而逝的背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王爺，您不高興？」

  夜鷹從小跟在莫懷寧身邊，對於莫懷寧細微的情緒變化很是敏銳。

  「這水太過纏人，只泡了一會手腳都已經軟了，本王，有些累了。」

  「那，是否現在回去？」

  莫懷寧搖頭，「病痛在身，哪能隨自己的意願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夜鷹愣了愣，隨即單膝跪在了地上，揚手一抱拳，「王爺，是屬下狹隘了，還請王爺賜教。」

  莫懷寧滿意地勾起唇角，到底是多年同生共死的默契，一點就透，因此夜鷹雖然並不十分聰明，但卻十分合他的心意。

  「夜鷹，你可還記得大涼國十皇子獨孤顏？」

  「屬下記得，我們初到大涼國之時，獨孤顏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孩童，十分聰慧，深得大涼國國君喜愛，但，後來不知為何，就漸漸泯然眾人，成為了眾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大涼國國君，也甚少再提起這位皇子。」

  「你可知為何？」

  「屬下愚鈍。」夜鷹低了低頭。

  「人人都知道獨孤顏天資聰慧，甚至有人猜測他將來會繼承國君之位，獨孤顏心思敏銳，必定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王爺的意思，是獨孤顏有意收斂鋒芒，以防止樹大招風？」

  「不光如此，利劍隱於夜，殺人於無形，他有著和大涼國國君同樣的野心。雖然旁人看來，獨孤顏現在只是一個不怎麼出眾的皇子，但他身後的勢力，早已不容小覷。」

  「所以說，我們即便回到了母國，仍舊要不斷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求得自保，可是水月國並沒有人想要對王爺不利……」夜鷹說著說著，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猛然瞪大了眼睛，「王爺，難不成您想……」

  莫懷寧喉結動了動，眸中掙扎的情緒一閃而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一陣夜風吹過，頃刻間天地沉寂，似乎只剩下兩個正在對視的兩個人，一個震驚，一個平靜。

  「王爺，此話當真？」

  「夜鷹，本王知你從小不喜爭鬥，為了本王，沾了一身血腥，如今歸來故土，本王卻放不下那些年的夢魘，你我二人，不比其他，今日本王跟你坦白，是去是留，你自行決定吧。」

  夜鷹嘴唇動了動，持劍的手微微顫抖，跪在地上的雙膝似乎生了根。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掙扎，夜鷹終於埋頭俯身。

  「屬下，誓死追隨王爺！」

  齊王府。

  時值正午，府里上下的氣氛已經快凝結到了冰點，今天王爺又又又是一臉不情願地從皇宮裡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受了委屈還是怎麼樣，反正就把自己關進書房裡不說話了，連平時最愛拍馬屁的管家郭橫都沒敢在這個時候上去觸霉頭。

  因此以莫凌風的房間為中心，四周自動形成了一圈低氣壓，沒人敢靠近。

  直到一個身影慌亂地闖進了院子。

  「不好了，不好了！王爺，著火啦！」

  莫凌風猛然開門，於是那人收勢不及，「哎呦」一聲跌在了地上。

  莫凌風面色冷然:「著火了不知道去救火，跑到這裡來喊什麼喊？」

  「奴才也想去救的，可是他們攔著奴才不讓進去，裡面的黑煙都已經冒得老高了，奴才沒辦法，才回來找王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