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殤

  君長夜的體力就快要耗盡了，他換了一隻手繼續，在他下降的過程中，頭頂上的日光越來越明晃晃的灼人，炙烤得人仿佛都要成為人幹了一般。可君長夜卻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冰冷一片，沒有了花如陌，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就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溫度可言。

  手中的長劍，還在不斷地跟崖壁摩擦出火花，所幸這般用玄鐵打造的劍削鐵如泥，一路摩擦下來竟然也未見裂痕。

  君長夜雖然已經筋疲力竭，但是他卻沒有半分要停下來歇息的想法，他只想儘快找到人，多一分時間也就能多一分救活花如陌的希望。

  他不敢有任何的鬆懈，因為他現在已經出現體力透支，萬一有任何閃失他墜落了下去，那他根本就連輕功都施展不出來。

  他不能讓自己有任何的意外，因為他是去救人的。

  明晃晃的陽光晃花了人的眼睛，也讓人頭暈目眩，茂密的樹林帶來的那一絲涼意，也沒有能讓君長夜清醒過來。鳥兒們似乎也害怕這炙熱的天氣，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整個樹林中只有知了在有氣無力的唱著。

  崖底就快到了，可君長夜已經全身麻木了，只有手還本能地握著劍柄不曾鬆開，最後一點力氣也消耗殆盡，君長夜整個人直接墜落了下去。

  強大的重力吸引讓他清醒了一下，猛地提起內力，運起輕功朝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衝去。在他即將力竭的最後一刻，他伸手抓住了一根樹枝，可惜那樹枝太過細小，根本就不足以承受他的體中，被他重力一拉，就直接這段了，君長夜重重地摔了下去，頭直接磕在了一顆石頭上，額頭上鮮血直流，頓時就暈了過去。

  在茂密的樹林深處，一個淺小的山洞中，瀰漫出陣陣的血腥氣息。

  一頭全身雪白的老虎正在舔舐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白森森的牙齒，猩紅的舌頭，地上躺著的那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只要這頭看著就駭人的猛獸願意，它隨時都能夠結果了她的性命。

  隨著地上躺著的人身上的鮮血逐漸被舔舐乾淨，她的本來面目也露了出來，原本應該是白皙無暇的皮膚上，現在卻儘是斑駁的傷痕，渾身上下的衣物也只剩下了幾塊破布遮掩著最重要的部位。

  可她的那張臉，卻是比沾滿血污的時候，更加的難看，臉上的皮肉外翻著，血紅裡面透著一種白生生的顏色，看著噁心而駭人。

  那雪白的老虎盯著她看了一陣兒之後，凌厲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最後竟然不僅沒有咬斷她的咽喉，撕扯她的血肉，反而如同一隻大貓一般，乖巧的匍匐在了她的身邊。

  「陌兒掉下去了？」冷雪和東福帶著御林軍趕到的時候，崖上只剩下了祁容一個人。

  祁容面色沉寂的點了點頭，向來沉寂如雪的冷雪此時臉上卻是怒極了的表情，「那個該死的女人！」

  站在她旁邊的東福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她罵的到底是花如嫣還是花如陌。

  祁容給了冷雪一個安慰的眼神道：「陌兒乃是天命之女，她定然會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祁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抽，這句話有多麼的違心，他自己豈能不知道，就花如陌現在的身體不受到任何傷害，要撐下去都已經勉強。現在在受了那麼重的傷的情況下，還落入了這看不見底的懸崖，能活下來？

  冷雪不再說話，視線投向了祁容，那意思很明顯是讓祁容拿個主意，他們聽從安排。

  先如今，蕭遲和初晴已經帶兵去了黑捷，準備跟南辰開戰，君誠和冷凝月回了席元國打探鎮國至寶的消息，洛寒和映星已經回聖境去查無根冰蓮的消息了。鳳璃國內，在大災之後，百廢待興，林清忙得腳不沾地。剩下的能做主的人便只剩下了這一兩年來一直和林清一起打理鳳璃事物的祁容了。

  「東福，京城中金狼和金鳳兩兄妹可被控制住了？」祁容其實凌厲地問東福道。

  東福點了點頭，他收到四號帶回去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派人控制住了金狼和金鳳。現在，君長夜和花如陌都生死未卜，情況似乎又回到了一年之前，鳳璃上下群龍無首。他們只能竭盡所能的隱瞞著君長夜和花如陌失蹤的真相，竭力替君長夜和花如陌守護著這鳳璃的江山。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就越不能有一絲的錯亂。

  這一年來，他們幾人之間已經有了足夠的默契，得到了東福肯定的答覆之後，祁容立即安排道：「東福，你安排御林軍將能夠下到這懸崖底下的出入口全部都守住。雪兒，你跟我一起下去。」

  「是！」東福立即領命道，與此同時，已經有御林軍將兩根長繩從懸崖之上垂了下去。

  祁容撿起地上的一大捆繩子背在了身上，攀著繩子，開始往下滑去，冷雪緊隨在他身後，兩人幾乎沒有什麼語言上的溝通，但是卻有著足夠的默契。

  東福親自守在了繩子邊上，因為，現在這條繩子就意味著祁容和冷雪的生命，而祁容和冷雪一旦出了什麼意外，掉落到懸崖下的花如陌就算是僥倖抱住了生命，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只要也很難活命。

  君長夜醒來的時候，頭依舊有些昏沉，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滿目的黑暗，思緒一下子回到了腦海中。耳邊傳來呼嘯額風聲，搖晃的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雖然是夏日，但是他的衣衫被露水浸透之後，如今冷風一吹，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微的涼意。

  君長夜身子蜷縮著，想要撲進花如陌那軟綿綿香噴噴的懷抱。

  在遇到花如陌以前，他的每一個夜晚都是在黑暗中在沉寂中甚至是在恐懼中度過的，遇到花如陌以後，他才知道這個世界是那麼的美好，讓人不安的黑夜也可以是那麼的美妙。

  現如今，那給他溫暖，給他安定的溫香軟玉卻不知道去了哪裡，是還在人間還是已經去了黃泉的路上。

  一陣夜風吹過，原本只是有些微涼的君長夜，卻突然覺得一股冷意從心底升了起來，他的身體忍不住瑟瑟發抖，額頭上的傷口也讓他頭暈目眩，身子似乎已經僵硬了。

  君長夜的臉色越來越沉，舉目望去，儘是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他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害怕。害怕他怎麼睜眼這天地都是黑暗一片，他再也看不到黎明，再也看不到光亮，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色彩。

  因為他心中的那個黎明，那個光亮，那美麗的色彩，那道靚麗的風景現在已經不知道在何方。

  待身子稍微恢復了一些，君長夜站了起來，甩了甩腦袋，只覺得頭重腳輕，但是他從清醒的那一顆開始，就已經再也沒有了要休息的念頭。

  從腰間掏出了一顆夜明珠，短時這漆黑的夜裡有了一絲絲的光亮，可是放眼望去，卻也只能夠看見滿目的荊棘和高聳的樹木，君長夜艱難的前行著，不知道是不是摔下來的時候也摔傷了腿，右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

  他漫無目的的在黑夜裡行走，心裡只祈求著一件事，他的女人能夠平安。

  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他的生命，他的天下，他的一切來換那個小女人平安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只有花如陌和他們的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是比他的生命，比他的一切都還要重要重要的。

  如果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不會去管鳳璃的政務，他不會因為這天下停滯下帶著花如陌去求醫的腳步。他會在龍澤宮中陪著她，守著她，護著她；他會帶著她，動用整個天下的力量為她求藥。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她一人，在她的身邊好好的。

  君長夜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接過抬頭一看，他卻發現他自己竟然又再次繞回到了崖邊。

  君長夜有些無力的倚靠在了崖壁之上，嘴角的笑意淒涼而苦澀，他其實已經筋疲力盡，體力透支，無力再走下去了。

  他的心卻再也不會依從他的身體，他現在只想要見到他的陌兒。

  君長夜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甜白瓷的小瓷瓶摩挲了片刻，將瓶塞打開，一仰頭將其中的藥丸倒進了嘴中。

  在藥丸入口的片刻之後，君長夜原本因為體力透支而有些蒼白的臉色，這時候卻隱隱發出了紅光，紅光閃現過後，只見君長夜原本已經明顯有了倦色的臉上片刻之間便已經變得精神抖擻。

  君長夜手中握著那個已經空了的瓷瓶，繼續踏上了尋找花如陌的路途，然而此時他的眼前卻是當初花如陌給他這個小瓷瓶的時候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