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景王舊事（上）

  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在京城努力求生的質子。能娶到當時皇后最寵愛的親外甥女，他是很興奮很開心的。

  剛成親那會兒，他們還沒有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鬧翻。就像普通的新婚夫婦一樣，他欣喜於她的美麗，歡喜於她對自己的柔情，努力的學著對她好，以便讓她能夠儘快適應跟隨自己之後的生活。而她也總是溫柔的對他笑，不但幫他把家裡的事務管理的井井有條，還盡心的照顧著他的起居飲食，給他一貫寂寞冷清的生活中增添了許多溫暖……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兩人漸漸走到了歧路上的呢？他記不清了。能記起的，就只有一開始時她臉上那溫柔又溫暖的笑容；以及回到嶺南之後，她面對他時臉上那越來越沉寂的冷漠表情；還有，她死亡之前看著他的目光中隱藏著的那份刻骨恨意。

  他原本以為，他們能夠成為一對恩愛夫妻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之間不但漸行漸遠，甚至最後因為一些矛盾和誤會，竟變成了仇人一樣……

  景王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停止了這種讓人傷感的回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也無法挽回。而且，他也不曾為自己的做法後悔過。如果所有的事情重來一次，他應該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兩人都是剛強的個性，走到這種地步並非一個人的錯。只是想起如今兩人已然天人相隔，他心裡總會有些傷感罷了。

  離開了小祠堂，景王的臉上便恢復了往常一樣的冷酷神色。整個景王府中，若說還有人能讓他偶爾真心笑上一笑的話，恐怕就只有葉側妃生下的那兩個兒子了吧。至於對劉曜這個名義上的嫡子繼承人，他的態度卻要冷淡的多了。就連他親自求皇上賜進門的兒媳蔣婷，也沒見他有多關注幾分的意思。

  總之，就是因為他這種曖昧的態度，使得大家對最終誰能夠繼承這個爵位，而抱有不同的認知和想法。當然也就直接導致了這些年景王府中的暗流洶湧。

  對於這個問題，景王自然都知道。可他心中並不在乎。相比於劉曜那個他一直厭惡的兒子，他自然更喜歡自己看著長大的兩個兒子。

  然而，劉曜是王妃至死也要保護的人。臨死之前，她逼得他承諾除非劉曜多行不義被皇上奪爵，否則他絕對不會主動奪了劉曜的世子之位。不但如此，她還要他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兒子一生平安。

  景王知道，在王妃眼裡，劉曜是她的兒子，是晴兒的兒子，卻惟獨不算是他景王的兒子。實際上，景王也真的很厭惡這個標誌著自己人生中，那個永遠無法洗去的污點的兒子。所以他一直等待著劉曜會因為性格張狂，行為不端而被皇上奪爵。雖然他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是，無論如何景王也沒有想到。當他把劉曜扔到京城去做質子，暗中以為他會從此一蹶不振，並知難而退的。可讓他略微失望的是，這個他並不喜歡，也不期待的長子，不但很快振作起來，還混的不錯。

  不過這也沒什麼，畢竟不管怎麼說劉曜身上都流著他的血，是他們劉家的子孫。他如果真的能夠成才，可以撐得起日漸式微的景王府，他並不介意把身上這副擔子交給他的。只是，那時他還要觀察觀察就是了。

  而後來當景王收到劉曜的來信，希望能夠藉助他的身份求娶鎮北侯府嫡長女的時候，他才無奈的確認，自己這個長子實在比另外兩個兒子更適合做景王府的繼承人。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第一次認同了這個長子。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兒子並不認同他這個爹。

  對於當年的真相，景王這個當事人自然知曉的一清二楚。他知道劉曜已經查清了自己的身世。甚至那個當年便該死，最後被王妃救了一命的丫頭會跑到京城去，都是他在暗中推波助瀾的。如果沒有他叫人在暗中注意著那個女人，就憑她那副破敗身子，怎麼可能從嶺南一路平安的跑到京城去？甚至如果不是他一直讓人在暗中接濟，那個女人早就死在京城，也撐不到劉曜派人去找她了。

  只是，有些事情那個女人知曉的並不清楚。比如說當她離開景王府後的那段時間，其實景王妃與還是嬰兒的劉曜，處境並不怎麼好。因為景王趁著王妃束手束腳的那兩年，著實砍掉了她不少暗中的手腳。也正是在那兩三年中，葉側妃才有機會懷上了身孕，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

  其實，景王那時候也沒想過要對王妃和自己的兒子怎麼樣。只是他與王妃積怨太深，實在不願意再被她繼續在某些方面威脅和壓制罷了。最重要的，他無法忍受她縱容手下人肆意謀害他的子嗣！他想要的，不過是她能夠老實一點兒，安分的就在後院裡守著青燈古佛和那個並不討喜的兒子過一輩子。

  只可惜，他低估了王妃在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他自以為那些事情已經做得夠隱秘了。可還是讓宮裡得了消息。劉曜三歲時，葉側妃生下了他的第三個兒子。然後隨著那個兒子的降生，宮裡直接送來了冊立劉曜為景王世子的聖旨。

  有的時候，景王真的覺得天意弄人。起初，他覺得身為一個藩王質子能夠娶到欣悅縣主，是他的福分。事實也證明，有了她的幫助，他終於得到了景王府。可隨後呢？其實，他並不曾真的放鬆和開心過。

  原本心意相合的妻子與自己越走越遠，甚至逐漸成仇。直到妻子死去時，對他依舊是滿懷刻骨恨意，不曾原諒分毫的。其實，景王心中對她又何嘗沒有怨恨。她讓人害了自己那麼多尚在襁褓，或者來不及降生的孩兒。該恨得人是他不才對嗎？

  可她先死了。那時，他刻意不讓人去請名醫；刻意讓人去抓不對症的藥來給她吃；刻意讓人暗中給她吃用忌諱的食物，使得她的病情逐漸加重，直至死亡來臨。為了他那些已死的孩子，他痛快的期待著她死亡的到來。可當她真的死了時，他卻發現自己並不痛快，反而只覺得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