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蔣邕的回憶（上）

  蔣婷眯著眼睛看了看她憤怒到極點的樣子，又看了看她懷裡被她的叫聲嚇得面色蒼白的小蔣承，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眼前這女人就是個蠢蛋，她不能跟著她一起蠢吧。這樣也好，她正愁著沒法子將照顧小蔣承的事情推回去呢。既然現在大家都鬧翻了，那麼老爹應該也不會再強迫她照顧蔣承了吧。

  還有，她有時候是心軟了一點兒沒錯，但這不代表別人欺負到頭上時，她不會反擊。今天的事情，溫氏罵她的話，她一定會原原本本的跟蔣邕說清楚的。至於溫氏會被老爹怎麼處置，蔣婷不想管。

  蔣婷轉眼看向知畫，說道：「不是吩咐了你事情嗎？怎麼還不去？」

  知畫聞言，又對溫氏施禮道：「夫人，請讓開吧。」

  溫氏仍舊一動不動的死死盯住蔣婷，目光里的憤怒似乎燃成了熊熊火光，要將蔣婷燒盡一樣。蔣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淡淡的道：「夫人，你站在門口沒事兒，不怕承兒著涼嗎？」

  溫氏猛的一頓，這才注意到自己懷裡的孩子。雖然現在已經進了夏天，但光著屁股吹風對小娃兒來說還是太涼了些。再加上方才的驚嚇，小蔣承臉色發白、嘴唇發青、雙眼含淚、全身顫抖，頓時讓溫氏既心疼又惱怒。

  溫氏再次抬頭狠狠瞪了蔣婷一眼。不過，她最終還是更擔心兒子一點。因此，她不再攔路，抱著小蔣承重新走回屋內，將他放在屋裡那張小床上為他穿衣服。

  蔣婷看著溫氏對小蔣承的疼愛，突然覺得這一幕十分刺眼。其實溫氏罵她的那句話沒有錯，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是有娘生卻沒有娘養的孩子……

  她臉色陰沉的大步走出石屋，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溫氏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以後，請你不要到我這芳婷軒來了。不過，你也不要妄想這事兒能瞞住父親。你好自為之吧。」

  溫氏動作一頓，猛的站起身來回頭看她，卻只看到了蔣婷邁出屋門的孤絕背影。

  知畫跟著蔣婷一起出了房門，問道：「姑娘，奴婢還用去前院傳話嗎？」

  蔣婷搖頭，一言不發的直往前走。走出了那片梅林後，她又對知畫道：「你讓人去前院傳話，我要去城西郊的莊子上散心，讓張總管準備車馬。告訴他，我半個時辰後就要出發！」

  知畫小心應是，轉身對身邊的小丫頭吩咐了兩句，看她跑去前院方向後，才又緊跑了幾步跟上了蔣婷。

  「姑娘，咱們這就要回去收拾東西嗎？」知畫恭聲問道。

  蔣婷頓了頓腳步，深吸一口氣道：「這事兒你去辦吧，我在後院裡逛會兒，散散心。嗯，你把人都帶回去吧，不用讓人跟著我。」

  知畫再應一聲「是」，不敢多說一句，帶著身邊的小丫頭們往前頭去整理行李去了。

  溫氏幫小蔣承穿好了衣服，抱著他出了石屋。石屋外面候著她帶來的兩個小丫頭，還有幾個蔣婷讓人叫來搬東西砸東西的婆子。她們身邊當真立著幾個大錘頭，顯然是真要砸了。

  溫氏臉色陰沉眉頭深皺的看了一眼那幾個婆子，和她們身邊的錘頭。她張了張嘴，卻最終也沒說什麼，帶著她的丫頭走了。而那幾個婆子待她一走，立即便進了石屋，呼喝著去抬浴桶和用來及時加熱的小土灶去了。

  出了梅林，溫氏便聽到了清脆的呼喝聲。她轉眼望過去，便看到蔣婷的身影正在對面的竹林中紛亂跳躍著。隨著她的呼喝聲起，一道道重拳擊打在胳膊粗細的竹木上，震落了紛紛揚揚的叢叢竹葉。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蔣婷停住了動作，立在竹林中轉頭向她望了一眼。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溫氏竟然就感覺她的目光化成了刀劍，正指著自己的鼻尖一樣；嚇得她後背瞬間就流出了一層冷汗。

  她從來也不知道，原來那丫頭竟然有著這樣濃重的殺氣。若方才她真的怒到對自己出手……

  似乎看出了溫氏在那一瞬間的恐懼，蔣婷輕蔑的笑了笑後便不再看她，轉身往竹林深處走去。溫氏望著已經看不見身影的竹林靜立良久，直到心中的恐懼慢慢退去後，才臉色陰沉的走了。

  蔣婷在後園竹林里發泄了一通，又如願嚇了溫氏一場，心裡的怒火便已消了大半了。但即便怒火消了，她還是想要出去住兩天。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讓她覺得有些身心疲憊。所以，她想出去散散心。

  雖然住在莊子裡其實有各種的不方便，但卻比府里要清淨得多，讓人更容易靜心養性。好吧，其實蔣婷就是想躲事兒了。她本不想跟溫氏發生這種正面衝突的。其實她很明白自己跟溫氏這麼一鬧，夾在中間最為難的便是老爹了。

  她離開一段時間，無論老爹怎麼處置溫氏都好，她不在也不至於讓三人都覺得尷尬不是。至於說老爹會不會怨她，蔣婷根本沒想。因為老爹又不糊塗，這次找事兒的是溫氏。而她充其量就是，沒有任她辱罵自己，多回了兩句難聽話就是了。

  蔣婷相信，這點小是非，蔣邕還是分得清楚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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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婷下午時便乘了馬車出城了。溫氏讓人去攔了，可惜沒能攔住。她再一次明白了，無論是芳婷軒的奴才們，還是前院的管事，其實還是都更尊蔣婷為主的。在前院，大姑娘說的話，比她這個侯夫人說的話更管用。

  這讓溫氏惱恨之餘又覺得忐忑。回去後，她慢慢地冷靜下來後，便發現自己這次是真的做錯了。當時她只顧著氣憤蔣婷對自己兒子的虐待了，便口無擇言的罵出了那樣的話。就跟蔣婷說的一樣，這事兒只要蔣邕想知道，她就根本瞞不住他。

  而且，溫氏也根本不相信，蔣婷會真的如她所說的一樣，當做事情沒有發生過。若將她換做蔣婷的話，這麼好的對付繼母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手的。

  晚上，到了蔣邕下衙的時候，溫氏早早便派了人去請。她本來想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跟蔣邕說清事實，當先認錯的。可當她對上了蔣邕深沉睿智的目光後，溫氏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被蔣邕看穿了，她想得那些虛情假意的話根本不用說，他都知道那是假的了。

  「你這麼早讓人請我過來，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蔣邕靜靜的看著溫氏問道。

  溫氏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神色恐慌的看著蔣邕，連坐下也不敢，就站在他身前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老爺……」

  蔣邕似乎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並沒有太多意外。他對她點了點頭，然後道：「既然你沒有話跟我說，那便聽我跟你說吧。不過說來話長，你先坐吧，站著累。」

  溫氏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著蔣邕，看到他目光不變，神色不變，依舊那麼嚇人後。她便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不用坐，站著就好……」

  蔣邕看了她一眼，用了命令的語氣冷聲道：「讓你坐就坐吧。」

  溫氏不敢再多言，老實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蔣邕不再看她，端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後聲音清淡的道：「以前是我的疏忽，一直沒有跟你詳談過婷兒的事情。今天，我就跟你細說說她從小到大的事情吧。」

  溫氏心中猛的一跳，站起身來就對著蔣邕拜道：「老爺，是我錯了……」

  「住口。」蔣邕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她的座位：「坐回去，聽我說，不要插嘴。」

  溫氏驚惶之餘，心中發苦。她有心想要先哭求一下蔣邕的原諒，可他態度冷淡中透著威嚴，讓她不敢發聲。溫氏戰戰兢兢的又坐了回去，低眉順眼的不敢亂動分毫，凝聚了全身的精神聽蔣邕說話。

  蔣邕似乎挺滿意她專心的態度，勾了勾唇角，開始娓娓道來：「你知道的，那一年我們家遭逢大難。一場疫病，在幾天之內就將我的父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侄子侄女，還有我的妻子玉兒，全都奪去了性命。最後，活下來的竟然只有我自己。你不知道，看著他們一個個都閉上了眼睛，死狀悽慘，我的內心已經崩潰了。那時候我就想，我的親人都死了，我愛的人，在乎的人都死了，那麼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可就在我想死的時候，最後染病的婷兒被救了回來。她趴在我懷裡，就跟剛出生的貓兒似的嗚嗚的哭，哭得我心都碎了。我就想，要是我也死了，她怎麼辦？所以，我沒死。」

  蔣邕目光清冷的看著溫氏，看著她眼裡的震驚，慢慢說道：「那時候，是因為有婷兒，我才能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