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教女

  「行了，你不用再看了，蔣家與溫家這場聯姻雖然來得太突然。但單就這件事來講，於兩家都是利大於弊的。真不明白你到底擔心個什麼勁兒。」劉銘一邊漫不經心的剝著葡萄皮兒，一邊瞟著窗邊的劉曜說道。

  劉曜閉眼深深嘆了一聲，轉過身，來到劉銘身前坐下了。他看了看劉銘那疑惑的目光，又沉吟了一會兒後才道：「你還記得七月七日那天我跟你說，自己認錯了人的事兒嗎？」

  劉銘一愣，回道：「記得啊，你當時還對我發了好一通火氣，怨我給你指錯了方向，才會認錯了人的。怎麼，那件事跟今天這事兒有關係嗎？」

  劉曜閉了雙眼，聲音乾澀的回道：「那天我認錯人後，便遇到了蔣大人。當時，我心裡怨他反對我和……唉，總之我心裡有氣，便刻意給他指了錯的方向去找那丫頭……」

  「蔣邕認錯那個溫姑娘，就是你之前認錯的那個？」劉銘瞪大了眼問道。

  劉曜苦惱的點了點頭，垂頭喪氣的道：「我只不過也想讓他多找一會兒罷了，真沒想過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唉，現在也不知道蔣大人心裡，我又成了什麼樣子了。表哥，你說，蔣大人會不會也把這件事怨到我身上？」

  劉銘失笑的望著苦惱的劉曜，回道：「他怨你什麼？若不是你，他還娶不到人家溫家那個嬌美的小女兒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蔣大人那死板的性子，一心只要找個平凡人家堅強點兒的女兒做繼室，不願禍害人家官家女。可他哪裡想過，鎮北侯府那樣的門第，一般人家又有誰敢肖想？也就一個李家，敢將心思算計到正經的二品侯頭上。他們也不想想，蔣大人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又是什麼樣的人家。只要蔣大人願意，他抬抬手就能滅了他們李家。一個商賈之家，也敢算計正經的名門貴族，真是嫌死的不夠快了。其實現在這樣也好，蔣大人現在一心想要重振蔣府，正是勵精圖治的時候。而溫家雖然清貧些，但溫大人是正經的清流，與他們聯姻可以讓他在文官圈子裡更有利些。」

  劉曜低頭思索著劉銘的話，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他的分析。可他面上神色並沒有放鬆下來：「你說的這些，我也都明白。但是當時我遇到蔣邕時，曾說了假話，故意將他往那個方向引過去的。我就怕他事後查明真相後，會把這件事的根源算在我頭上。好吧，這件事的根源也確實與我有關，但若他當真就此更恨上我了，那我以後豈不是更沒機會了？」

  「你本來就沒什麼機會啊。」劉銘毫不客氣的打擊著劉曜：「我說你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你心裡念著人家的女兒，不說討好一下人家以求能留個好印象吧，還竟然敢故意說謊話將人騙到錯的方向里去認錯了人。唉，劉曜啊劉曜，我勸你還是早早死了心吧！」

  劉曜目露凶光的瞪著劉銘，很有他要再敢繼續說風涼話，就馬上跟他拼命的架勢。劉銘無奈的擺了擺手又道：「好了，你也別煩惱了。要我看，蔣大人不是那麼心胸狹窄的人。再說這件事的根本原因，還是他自己沒認清楚就對人動手動腳了。你不過告訴了他一個錯的方向罷了，說到底那樣混亂的場面上，誰又能知道哪個方向是正確的呢？他定然不會將這件事歸咎於你頭上的。若他是這樣的人，這次說不定就賴過去，不會娶人家溫姑娘了。」

  劉曜這才略略鬆了口氣。不過他並不知道，蔣邕因為事發當時正好蔣婷在場，所以壓根兒就沒想過他在這事兒裡頭起到的作用。所以他在這裡自怨自艾，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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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侯府與溫府的聯姻，低調而鄭重的按照規矩一步步走了下來。蔣邕是經歷大難之後，才重新崛起的新貴。溫大人則是做了十多年翰林官的，真正的清流文人。兩家的突然聯姻，雖然讓京城裡很多人大跌眼鏡。但畢竟蔣家與溫家都是喜歡低調的人家，下定送聘的事情也辦的鄭重之餘卻並不熱鬧。於是這件事，便如同掉進了湖泊里的一塊小石子，只驚起了幾圈漣漪之後，便又泯滅在悠悠眾口之中了。

  溫府西院裡，溫家二姑娘，溫玉蓮正一臉柔順的聽著母親的教導：「蓮兒，你別怨你大姐，她只是想你能嫁得好人家。唉，是娘親沒教好她，才害得你如今不得不嫁給一個鰥夫……」

  「娘，沒事兒，我不怨姐姐的。她也是為了我好。況且，那位蔣大人，也不是很老……」溫玉蓮說著，臉上羞意便再難忍住，紅彤彤的兩邊腮頰，襯得她一張溫婉卻不失青春的容顏，顯得更加嬌艷三分。

  當時她猛的被個男人摟在懷裡，肩頭碰觸到那片硬邦邦的胸膛，驚嚇之餘，竟然也有種被人愛護的錯覺。現在想來，他正是一心擔憂著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會對她表現出那麼愛護的姿態吧。

  可無論如何，她對蔣邕的印象著實不壞。他的人看起來那般威武高大，皺起眉頭時不怒自威。而且，他身份那樣高貴，卻在當下就對她們謙和有禮的賠禮道歉……這樣的人，縱使年齡大些，卻還是很吸引人的。

  溫夫人看著自家女兒的神態，心中暗嘆一聲，明白這女兒已經是一顆心都撲到那蔣侯爺身上了。可是，她雖然覺得那蔣侯爺很好，好的讓人挑不出半絲錯處來。但就是這份好，讓溫夫人心裡總是惴惴不安著。

  「蓮兒，娘也看出來了，你對那蔣侯爺應該是滿意的。但有些話，娘不能不跟你說明白。你今天好好的將娘的話記在心裡，往後若有了難處，再回頭來細細想一想娘親跟你說的話，不要往死胡同里走，明白嗎？」溫夫人輕輕摸著自家女兒的頭頂說道。

  溫玉蓮見母親端正了臉色，急忙也跟著端正了神色，坐直了身子認真聽著娘親訓話：「嗯，我都聽娘的。娘你說吧，我都記在心裡。」

  溫夫人看著女兒乖巧的樣子，笑了笑道：「你與你姐姐性子如出一轍，都是明里乖巧，暗裡卻很有主意的。但娘親今天要告訴你，做人有時候不能太自以為是了。你要嫁的人，是正二品的鎮北侯。你要進的府，是貴人圈子裡也數得著的鎮北侯府。所以，你和你姐姐都覺得這門親事很好對不對？」

  「娘……」溫玉蓮羞窘的搖頭道：「難道您心裡女兒就是這樣貪圖富貴的人嗎？我只是覺得，那位蔣侯爺人真的不錯。雖然沒了妻子，還有個女兒，但人也不算老，而且還十分親和知禮。這幾次他來咱們家，對爹爹也很尊重，不像其他的貴人們，總是那麼高傲的不可一世。娘，我真沒貪圖富貴……」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看中了那位蔣侯爺。」溫夫人微笑著打斷了溫玉蓮的話，又道：「那位蔣侯爺年輕時經歷巨變，如今重新回來，處事自然有了幾分別樣的氣度，比其他生在富貴養在富貴里的少年郎們，自是強的沒邊兒了。可是蓮兒你可曾想過，正是這樣的經歷，也能讓他心思深沉，性格隱忍，你要如何真正的了解他，以求讓他同樣的喜歡上你？蓮兒，你可知他自從喪妻之後，整整十年，未曾碰過其他任何一個女人。這樣的人物，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對人打開心扉的？娘只怕你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愛戀里，一廂情願的對他掏心掏肺。到那時，若你才發現他心裡並沒有你，他不會真心待你，你又該如何自處？」

  溫玉蓮怔怔的看著自家娘親，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他竟然為前妻守了十年……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有？但既然這話是從娘親口裡說出來的，就多半會是真的。天下竟然真有這般痴情的男人……這樣的人，又怎能不讓人動心？可他能為前妻守十年，便可見他對前妻的情分有多深了。這樣的人，她真的能得到他的真心嗎？

  「娘，我該怎麼辦？」溫玉蓮完全沒了頭緒。所有的喜悅，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幻想，此時完全被擊成了粉碎。

  「唉，你也不要太過糾結於這件事。娘告訴你，這男人啊，分三種。第一種就是花心的男人。他們見一個愛一個，家裡弄了一堆美妾不說，還要出去眠花宿柳。這樣寵妾滅妻、不干人事的男人，都爛了心肺的，不能要。而第二種呢，便是沒心的男人。女人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工具，或者是生育的工具，或者是聯姻的工具，或者是發泄的工具……但他們心裡明白自己要什麼，所以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蠢事，他們會尊重正妻，但除非長久的相處才能得到他們真正的信任。而第三種男人，便是痴心的男人。他們可以為了所愛之人拋棄一切甚至生命，可以為了她無視禮教，可以真正做到與所愛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蓮兒，你想要哪種男人？」溫夫人目光睿智的看著溫玉蓮問道。

  溫玉蓮呆愣愣的看著自己娘親，順著本心回道：「第三種……」

  「呵呵，你果然還是少女心思。可是，娘心裡卻希望你的夫君是第二種男人。你可知道為何？」溫夫人問道。

  溫玉蓮呆呆的搖了搖頭，不明白。

  溫夫人嘆了一聲道：「蓮兒，他若無心，你便能不動心。你不動心，便能安穩一生啊。可是這個蔣侯爺，他卻偏偏是第三種人啊。他是這世上少有的好男人，可那又如何？他心裡惦記的人，又不是你。我的好蓮兒，你能明白娘的話嗎？」

  溫玉蓮一張臉如雪般蒼白，她怔怔的點著頭，好似虛脫了一般靠在了母親的肩頭上，淚水滑落臉頰，低聲答道：「娘親是讓我，不要對他動心啊。」

  「是啊，娘親不要你對他動心，因為你此生再無可能暖熱他的心了。」溫夫人輕輕替女兒擦掉眼淚，又道：「蓮兒你要記住，即便你嫁進了蔣府，在那位蔣侯爺眼裡也不過是個外人。你若真的喜歡上他了，便要學會容忍。容忍他的冷漠，容忍他的欺騙，容忍他對別人的痴情，容忍他將所有事情都放在你前面。若你做不到，便學著放棄吧。放棄喜歡他，放棄討好他，只學著做一個真正合格的命婦，好好教導你們以後的孩子，然後榮享這一生富貴。你，聽明白了嗎？」

  「哇！」溫玉蓮再也忍不住，撲在母親懷裡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