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願想

  「什麼照顧我？皇上那是讓你來監視我！你派個人跟著我不就行了？用得著這麼整天介上綱上線的嗎？」劉曜也真正惱了，一把扯掉了桌巾，桌上的盤碗掉的掉、歪的歪，眼看這飯就不能吃了。

  看著劉曜發了瘋，劉銘反倒平靜了。他雙手抱胸，斜著眼打量著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劉曜，慢騰騰的道：「哦？不繼續端著了？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整天端著跟三四十歲似的，你不累嗎？實話告訴你，你不過就是一個被自己親爹放棄掉的可憐人，皇上有什麼必要讓我來監視你？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皇上讓我來，不過是可憐你沒爹沒娘沒人照顧，而我又是個多嘴多舌熱心腸的。否則的話，看有誰願意來管你！」

  「我不用你管……」

  「不用我也得管！還是那句話，怎麼你也得管我叫聲表哥呢，我不能這麼眼看著你往歪路上走！」

  「你……」劉曜雙目發紅的瞪著劉銘，最後卻在他平靜的目光里，敗下陣來。他頹然跌坐下去，目光渙散而無神的充滿了濃濃的悲傷。劉銘說的沒錯，他不過是個被自己親爹放棄了的可憐蟲罷了……

  劉銘看著一瞬間失了魂的劉曜，暗暗後悔自己把話說得太重了。他嘆了一聲，伸手拍在了劉曜的肩膀上，出聲問道：「劉曜，你想不想姨母？若姨母地下有靈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會不會傷心難過？她生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快快活活長大，能夠順利的接下景王的爵位吧。可是你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你若再這麼下去，恐怕不久之後你爹就會真的放棄你了！」

  「他已經放棄我了……」劉曜失魂落魄的答道。自從那日驚馬之後，他的父王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還沒有。」劉銘耐心的解釋道：「若他真的已經放棄你了，就會在面見皇伯父的時候，請求奪去你的世子位了。你想想，你要在京城待滿至少五年的。這五年內只要你不犯大錯，這世子位就能坐的穩穩的。而等你回了嶺南，就只憑你當了這五年的質子，你將來承爵時，便不會有人敢有所質疑的。你爹讓你來京城做質子，又何嘗不是保護你的一種方式呢？」

  「是這樣嗎？」劉曜臉上掛著悽慘的笑容。若真如劉銘所說一般，那父王看著他時那滿目的鄙夷和怨恨，難道都是假的嗎？

  「一定是這樣！他是你爹，這血脈是割捨不斷的！」劉銘答的斬釘截鐵：「只是，如果你連自己都放棄自己的話，那等著你的，自然就只有失敗了。」

  是了，當時父王也跟他說過，他不會要一個蠢蛋來做繼承人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前頭他的那些自怨自艾，簡直就蠢到家了！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他不能讓那個害死了母親的賤女人得逞！他必須得在這五年裡保住世子位！他必須要承爵，成為嶺南之主！那個女人，還有她那些可恨的娘家人，將來都要承受他的報復和怒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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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御美齋的事情後，蔣婷輕易便不敢出門了。因為當天晚上她將這件事情告訴老爹時，他那無奈的眼神和沉重的嘆息聲，讓她很是後悔和心疼。因此為了懲罰自己，自那之後，一直到他們搬回蔣府，她都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借住的小院裡，不曾出去過。

  好在隔三差五的孫芸便會跑過來跟蔣婷說說話，做個伴兒什麼的。要不然的話，就這麼整日整日的悶著，她真怕自己會悶出憂鬱症來。

  明天是六月初六，大吉大利的日子。在仙客來住了將近一個月的蔣家父女，便要在這一日搬回已經修葺一新的鎮北侯府。

  說起來他們回京時，蔣婷自己帶的行李並不多。可這一個月來，也不知道老爹怎麼想的，這個月給她添了不少的衣服鞋子，外加各種首飾。再加上孫芸過來時，也經常帶些好玩的東西送給她。像是七巧板啊，九連環啊這些，都是精巧又漂亮的東西。她平日裡都仔細收著怕摔壞了，不敢拿出來玩。可現在該搬家了，已經整理，蔣婷才發現自己的東西，竟然比來時多出一倍來。

  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禮，蔣婷一邊忍不住感嘆：這人就是由儉入奢易啊！看看她才剛到了京城不到一個月呢，這些吃的用的，就已經從裡到外的全都升了不知多少檔次了。而且這種事事有人伺候的生活，一開始時她還有些羞澀和不得勁兒。可現在，她已經完全適應，並且習慣這種享受了。

  唉，人在這種奢靡的環境裡，果然很容易就思想腐敗啊！蔣婷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為啥有那麼多貪官，沉溺在榮華富貴的漩渦里出不來了。認真的想一下，如果現在在讓她回到西北去，她一定會覺得日子沒法過了。而再想遠一點，她前世的生活……算了，不提也罷。

  突然認識到自己竟然也是享樂派後，蔣婷心裡倒是沒有什麼羞愧的地方。因為她相信她現在的生活，來路正的很。老爹是個比她還要正派的人。她相信即便以後他的官越做越大，也不會變成貪官佞臣的。

  他們家之所以現在突然變有錢了，完全是因為皇上讓戶部將十年前從鎮北侯府抄走的東西，又全部歸還了。當然，那些莊子店面能原樣奉還，而一些已經落入別處的古董字畫等東西，卻都是換了價值等若的其他東西，或者有些乾脆就都換成了金銀了。

  蔣婷哼著小調，心情很是輕鬆愉悅。如今的蔣府，雖說不是富貴滔天，但養她和老爹兩個，還是綽綽有餘的！以後她年齡大了，再慫恿老爹幫她找個老實巴交好掌控的老公，就萬事如意了。

  蔣婷都想好了。以後她找老公，一定不要家世好的，一般就行。女人還是低嫁了好一點兒。嗯，如果家裡人口再簡單點兒，人長得帥一點兒，那就更好了。

  嗯，這幾年她多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再多幫家裡賺點錢，以後也好給自己多弄點兒嫁妝。這樣嫁了人後，她還是一樣能過稱心如意的富貴日子。哦呵呵呵，那樣的生活，想想就讓人覺得心裡美啊！

  蔣婷正美滋滋的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呢，蔣邕一臉嚴肅的走了進來。他揮手遣退了正幫著蔣婷收拾東西的丫頭們，甚至還關上了房門。

  蔣婷目光惶然的望著蔣邕，有些緊張的問道：「爹，發生什麼事了？」

  蔣邕將手拖著的一個紫檀木精雕花小匣子，遞到了蔣婷面前：「這是今天李家來人送來的，你先打開看看吧。」

  蔣婷目光茫然的接過匣子，壓抑著心中的驚訝，接過蔣邕遞給她的鑰匙，打開了鎖住匣子的精巧銅鎖，卻見裡面只有一塊迭的整整齊齊的紅緞布。蔣婷將那紅緞布展開了，發現紅布雖然不過一尺寬，卻極長。將那塊布完全展開了，竟然快有兩米長。

  紅布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蔣婷大略的掃了一眼，發現上面寫著的，竟然是各種珍寶古玩的名字數量等。她驚訝又疑惑的看向蔣邕，心裡隱隱的有些激動起來。這個，難道是。。。。。。

  「這是你娘當年的嫁妝單子。」蔣邕目光閃爍的看著那紅布單子，慢慢的道：「當年，你娘剛嫁給我時，經常受到上面兩位嫂嫂的排擠。那時候，我們商量著等你出生之後，就去找你爺爺談一下讓我們分出府去，另立門戶的事情。一開始我擔心自己是庶子，又沒有官職，若一旦離了侯府，可能會讓你娘受委屈所以頗有些躊躇。而那時，你娘就拿了這嫁妝單子給我看，告訴我說，我們夫妻一體，只要齊心協力，再加上這些好東西，即便你爺爺到時分給我們的財產少一點，也不怕過不上好日子。可惜，你降生後，我還沒來得及跟爹說，咱們家就。。。。。。這單子就是當年那個，我不會認錯。」

  蔣婷滿眼疼惜的看著已經沉浸在回憶中的老爹，心裡剛剛湧起的激動，全都化成了愧疚和酸澀。她這一世的生母，她並沒有半點印象。因為她來到這世上時，生母就已經死了。

  老爹這十年來，經常跟她說起生母如何疼愛她，如何捨不得她，要她一定要在心裡，深深地記著念著跟他一樣疼她愛她的生母。可是，他幾乎從未在她面前提過他們之間的事情。

  蔣婷只能從他這十年來僧人一般寡淡的生活中，還有他經常在李氏的牌位前失神懷念、默默流淚的孤寂中，猜到他與李氏的深情。蔣婷深深的以為，蔣邕不提他們之間的往事並不代表他忘記了，反而是李氏的死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傷痛，所以才不敢去提，不忍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