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進京

  府大門上貼的封條早就讓人撕了，但上面一把布滿綠鏽的大銅鎖，將人嚴嚴實實的關在了外頭。蔣邕從懷裡掏出了一串鑰匙，上前將那大銅鎖打開了，便帶著蔣婷走進了府中。

  也沒讓人跟著，就他們倆人安靜的踏上了大門裡面，已經長滿了青苔的青石板上。從大門處，原本是一條寬闊的大路，一直通向前院的正廳的。可現在，那條路已經被滿目的雜草覆蓋了，就連原本鋪設的青磚，也沒能阻擋荒草的生長。這條路，如今只能依稀看出路的影子罷了。

  蔣婷跟著蔣邕繞過了前院正廳，來到了同樣荒涼的二門處。蔣邕找出鑰匙開鎖的時候，或許因為心情太過悲痛，竟然手顫的開了幾次也沒打開。

  蔣婷默不作聲的從蔣邕手裡接過了鑰匙，代他將鎖打開了。她心中泛著酸，眼裡含了淚，卻最終也沒說出什麼來。這時候對老爹來說，說什麼都沒用，倒不如就這麼默默的待在他身旁，陪他一起悲傷。

  開了二門，蔣邕拉著女兒便直奔正院。正院的正房後面，是蔣家祠堂。這鎮北侯府原就是蔣家私產，後來為了襯托蔣方的身份才改建了。

  當年案發時，鎮北侯府被炒了家。但府邸本身，皇上卻並沒讓刑部查抄國有。因此，這座宅子仍是蔣家的。蔣家祠堂里，還陳列著蔣家祖先的排位。這裡仍舊是蔣家子孫的根基所在。

  整整十年，雖然蔣家無人來供奉。但每到清明、年節時，皇上卻會派專人來打掃祭拜。因為蔣家歷代所出的名將，他們都安眠於此。也正因此，整個鎮北侯府，只有祠堂這一處，還算整潔乾淨。

  開了祠堂的門，蔣邕跪在地上，將背在自己身上的包袱打開了，裡面是十年前亡故的所有蔣家人的排位。包括他的父親、兄長、妻子、侄子女、嫂子……共記一十二人。

  「爹，兒子將你們帶回來了……」蔣邕腔調哽咽，語不成聲。他再難忍住心中悲痛，抱著親人們的排位，跪伏於地，悲愴痛哭。

  蔣婷見此景，悲從心來，無聲的跪在蔣邕身前，失聲落淚。

  兩人哭至夕陽西斜，漫天霞光入室時，方才止了一時的悲傷。蔣邕將已故蔣家人的排位，一一按照次序擺放在供案相應的位置上，又點了香，上了供果後，便帶著蔣婷又出了府邸。

  荒廢了十年的地方，若不修葺一番，自然是無法住人的。因此他們此時要去客棧先住一段日子。

  出了大門，蔣邕和蔣婷都愣住了。因為慶王正立在大門外等著他們。

  「本王原本在客棧等著蔣大人的，可久等你也不來，所以就乾脆過來等了。」慶王笑呵呵的，一派溫和親切的態度。

  「王爺為何不讓人去府里叫臣，讓王爺如此久等，這怎生是好？臣給王爺賠罪了，還望您原諒則個。」蔣邕恭敬的不斷施禮道著歉。

  慶王卻笑了笑，擺著手直說：「無妨無妨。」

  蔣邕奉慶王命，上了王府的馬車，蔣婷便獨自一人乘一輛車了。哭了快有一個時辰，她只覺得嗓子發痛，眼睛發脹，心口發悶，說不出的難過。唉，中醫里說是悲傷肺，她如今悶得喘不透氣來，看來以後還是要少哭些好。

  一路無話，很快他們便到了侍衛們幫他們定好的客棧。蔣婷下了馬車，看著眼前氣派的三層紅色木樓，心裡稍稍驚嘆了下。他們路上也住過不少好客棧，但都沒眼前這家顯得氣派。京城果然不一樣啊。

  目光往下走，便看到高大寬闊的門框上頭，掛著得有兩米長的黑漆木牌匾，上面鑲著幾個龍飛鳳舞的朱色大字：仙客來酒樓。

  蔣婷一愣，怎麼是酒樓啊？他們不是要住客棧嗎？不過這酒樓名字，倒是夠大眾化的！可還沒等她過去找老爹發問，卻看到了正站在酒樓大門外，瞪著她的某個人。

  蔣婷又是一怔，怎麼這麼巧？「小柿子」怎麼也在這兒？

  劉曜瞪了蔣婷一眼後，便轉而走向已經下了馬車的慶王和蔣邕。

  看著三人相互見禮寒暄過後，蔣婷也認命的過去跟這「小柿子」行禮拜見。不過這會兒他看著她的目光，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惱意。但蔣婷心裡覺得有些不太安定。雖然之前兩人是說好了彼此兩清了，但小孩子的承諾能信不？蔣婷表示很懷疑。

  蔣邕也不希望女兒跟這位她得罪過的「小柿子」多有接觸，便吩咐她跟著侍衛先去房間裡休息。

  蔣婷很聽話的乖乖退場，心情放鬆了。可走過「柿子爺」身邊時，卻見他飄忽的掃了她一眼，壓低著聲音說了一句：「眼睛腫成這樣，醜死了！」

  蔣婷頓時覺得一口氣衝上頭，差點兒揮出拳頭，將這死孩子的門牙打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斷在心裡重複著：不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不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最後，端著快要龜裂的微笑，蔣婷疾步越過了劉曜，直往酒樓大門奔去。甚至連超過了帶路的侍衛，她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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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仙客來住了幾天後，蔣婷才知道，這裡是慶王的產業。他們就住在酒樓後面相鄰的兩套小院裡。她住一套，蔣邕住一套。小院雖然不大，只有五間房，但卻是客廳、臥室、廚房一應俱全。甚至院子裡還有個正在盛放中的小花園。房間裡的布置陳設，雖然不奢華，卻也是透著雅致舒服，看起來十分高端。

  蔣婷十分感慨。誰說古代人不會做生意的？看看人家這酒樓，看看人家這院子。這就跟現代的五星級套房一樣一樣的，絕對是專門準備來給富人住的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高端路線啊！不對，這樣的院子，這樣的布置，還自帶丫頭廚娘，絕對比五星級套房要強的多了吧。

  蔣婷剛住進來時，曾算計了一番自家的財產狀況，最後忍不住多次感嘆：幸虧是免費的，否則他們那點兒家業，絕對不夠住幾天的！

  雖然覺得自家這麼免費住著，挺有些心虛的。不過看自家老爹住的那麼坦然的樣子，蔣婷彆扭了一夜之後，便該怎麼享受就怎麼享受了。話說，享受這麼高端的待遇，她可是第一次呢。一定得過足了癮才對得起自己啊！

  在享受了三天，厄，住了三天過後，竟然有個陌生的小女孩兒來找她了。

  蔣婷看著眼前眉眼甜美的小姑娘，笑眯眯的聽著她快言快語的說著話：「我聽爹爹說了，妹妹也曾跟著蔣叔叔學過功夫的。我就知道，蔣爺爺的孫女，肯定也是跟那些凡俗女子不同的。還是妹妹這樣的好，走路都是腰背挺直、腳步踏實、行動麻利的，看著就讓人喜歡。那些舉止動作慢慢騰騰，說話細聲細氣，走起路來也是扭扭捏捏，好似一陣風吹來就得飄出去的女孩子，我就怎麼也喜歡不起來。我一見那樣的女子，都得繞著她們走，就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家撞倒了……」

  蔣婷開始時心思沉靜的聽著，可後來越聽眼睛睜得越大，越聽嘴巴張得越開。聽到最後，她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明明看起來應該是個甜美柔軟的小女孩兒啊，誰知竟是這樣直爽的性子。這反差實在是……太讓她喜歡了！

  蔣婷一把拉住了小女孩兒的手，笑逐顏開的道：「我也是最喜歡姐姐這樣直爽的人呢。姐姐喚作什麼名字？我單名一個『婷』字。姐姐今天既來了，可不能急著走，一定得陪我說夠了話才能走呢。」

  來人通報，只說是兵部尚書府的孫姑娘。大家打了招呼坐定了之後，蔣婷還沒開口，便只聽這女孩兒一個人說了。是以她還不知道這孫姑娘到底叫個什麼名兒呢。

  小女孩兒雙眼晶亮，歡喜的望著蔣婷，問道：「你當真喜歡我這樣的？」

  蔣婷笑眯眯的點點頭，帶著十分的真誠道：「姐姐不知道，我是在西北長大的，家裡就爹爹一個人，也從沒拘著我。所以，我也就長成了現在這樣的粗魯性子。回京城的這一路，看到的都是行動拘謹、溫溫柔柔的女孩子。就跟姐姐說的似的，看到那樣的弱女子，我都怕自己說話聲音重了嚇到人家。好在姐姐今天來看我了，要不然以後我還以為自己這樣粗魯的性子，指定是交不到朋友了呢！」

  小女孩兒聽著頓時興奮起來。她緊緊拉著蔣婷的手，眉飛色舞的說道：「我單名一個『芸』字，今年十二歲了，比你大一歲。我爹是孫俊峰，現任兵部尚書，是蔣叔叔現在的上官。不過，我爹他以前是跟著蔣爺爺打仗的，是拿著蔣叔叔當師兄弟的。所以你可千萬別因為他們的從屬關係，就不跟我交好了哦。」

  蔣婷笑著搖了搖頭，轉頭招呼著伺候著的侍女將兩人中間茶几上的點心撤了，換上瓜子涼茶來。要聊天八卦，沒有瓜子怎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