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王世子（下）

  蔣邕聽到女兒說「換好了」後，便一躍上了車。進了車廂後，看到蔣婷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滿肚子的話他反倒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了。

  「爹……」蔣婷輕輕喊了一聲，便見蔣邕緊繃的臉皮更加嚴肅了幾分。她急忙閉了嘴，決定還是不要輕易開口了。

  「哼！」盯了蔣婷好一會兒，蔣邕才從鼻子裡衝出這麼一聲冷哼來。

  就像是得到了「危險解除信號」一樣，蔣婷跪著就撲進了蔣邕的懷裡，嬌聲嬌氣的求饒道：「爹，女兒實在是悶壞了，才想著出去玩一會兒的。女兒沒敢走太遠，就在不遠處的小溪邊上玩了一會兒。誰知道竟然遇見個迷了路的傢伙，不得不救。要不然的話，女兒一定不會讓慶王他們發現我偷溜出去了……」

  蔣邕原本好了幾分的臉色，在聽到蔣婷最後一句時，又黑了。他伸手擰起了蔣婷的耳朵，低聲吼道：「你擔心的就是這個！你就不想想，如果這林子裡有什麼惡人的話，說不定就把你抓走了！還有，這裡是山上！要是你被什麼毒蟲猛獸咬了吃了，你讓爹怎麼活？你個不孝女……」

  蔣婷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連聲呼痛：「痛痛痛啊，爹，女兒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

  蔣邕又哼了一聲，卻放了手，伸手戳著她的額頭氣悶的道：「再也不敢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別以為爹疼你，你就敢無法無天了！等到了京城，爹就直接讓人看著你，把你關上兩年再說！看看你現在的性子，哪點兒像是姑娘家？」

  蔣婷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雙手將蔣邕戳著自己額頭的手指拉下來，膩歪的撲進他懷裡道：「爹，女兒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女兒以後再也不做這種讓爹爹擔心的事情了。以後女兒要是悶了，就跟爹爹說，讓爹爹帶女兒出去玩兒好不？爹爹，對不起，是女兒太貪玩了。別生氣了行不？」

  蔣邕摸著自家女兒的腦袋，深深的嘆了一聲。他剛才是真的後怕她會出什麼事情啊。雖然女兒也學了一些防身功夫，腿腳跑的也算快。但自家女兒自家了解，她膽子很小，小的時候晚上吹了燈，她都不敢睡覺的。若是真的遇到了什麼意外，說不定她就先被嚇破膽了，還怎麼打？怎麼跑？

  「婷兒，爹知道你這半個月一直待在馬車裡悶壞了。可你要知道，這外頭和自家是不一樣的。你人單純又善良，若是真的遇到什麼壞人，只有被騙的份兒。你就當為了爹爹，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好嗎？」

  蔣邕的話，讓蔣婷一下子眼淚都涌了出來。她能透過這些話，感受到濃濃的父愛。她此時是真的認識到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她只想著讓自己快活了，卻沒想過老爹若突然發現她不在了，會有多擔心。雖然她自信自己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但事無絕對。當年，她不也是毫無意識的就丟了性命嗎？

  蔣婷抹了抹淚，從蔣邕懷裡爬了起來，往後退了退，端端正正的磕了個頭認錯：「爹，女兒知道錯了。請爹爹放心，女兒以後再也不會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了。女兒不孝，求爹爹責罰。」

  蔣邕看著跪在身前的小人兒，突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來。不過是才整十歲的小孩子呢，卻這般懂事聽話讓人看了即心憐又心疼。十年了，他身邊只有這一個女兒。她是他能撐到現在的支柱，她就是他的命……

  蔣邕仰頭看著車棚頂，慢慢收回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然後，他低下頭來盯著趴跪在地上的蔣婷，嚴肅的說道：「雖然你已知錯了，但這次依然要受罰。爹爹罰你在回京之前將《女訓》全篇都背下來，你可能做到？」

  蔣婷聽得肩膀縮了縮。她到現在連南唐的字都還沒認全呢，竟然讓她背那個即拗口又難懂，還幾乎全文都沒斷句的《女訓》！更何況，那東西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專門寫來殘害女同胞的！老爹竟然讓她背那個……

  蔣婷抬頭想求蔣邕給她換個懲罰呢，卻在看到了他鄭重的目光後，瞬間明白了他的深意。

  唉，老爹也是為了她的以後好啊。就她現在這性格，到了京城若還是這般橫衝直撞的，肯定會惹來不少事兒吧。而且，以後她就是侯門嫡女了。她還要立志做個「高貴的名門閨秀」呢，若總像現在這樣野，顯然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那就背吧。於是，蔣婷答應了下來。接下來的行程里，她全程老老實實的手拿一本不知道老爹從哪兒弄來的《女訓》，再也不敢喊悶了。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這邊蔣邕剛訓完話，外頭就傳來了慶王侍衛的通報聲：「蔣大人，王爺請您和蔣姑娘過去一下。」

  蔣邕和蔣婷跟著傳話的侍衛來到了慶王的車架前。慶王還坐在馬車前原來的地方，懷裡抱著那個蔣婷救回來的小男孩兒，正給他餵著薑湯。

  看到這情形，蔣邕和蔣婷都忍不住頓住了。蔣邕是納悶，而蔣婷則就是心虛了。那個，看這樣子，小男孩兒的身份似乎不一般啊。慶王殿下竟然親自給他餵藥……這得是什麼身份啊？

  蔣婷想想之前自己幹的事兒，頓時想死過去的心都有了。她拿了自己擦腳的帕子給人擦了臉！哦老天，請讓時光再次倒流吧……

  可惜，老天是不可能聽到她內心的哀求的。蔣婷忍了再忍，才勉強忍住了沒有拔腿就逃。別管那小孩兒是啥身份，這會兒她只能跟著老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蔣婷下意識的往蔣邕身後靠了靠，心裡才略微有了點兒安全感。她忐忑的內心砰砰跳著，硬著頭皮等待著慶王殿下和那小孩兒的訓話。

  慶王和小男孩兒，哦，也就是景王世子劉曜，聽到通報的聲音後，一起抬起頭來看向兩人。慶王是雙眼含笑，目光溫和的看了一眼蔣婷後又看向了蔣邕。而劉曜則就是直接忽略了一旁的蔣邕，目光惱恨的直直盯著蔣婷不放了。

  蔣婷小心的抬頭，對上小男孩兒的目光後，急忙又垂下了腦袋。她心中忍不住哀嘆一聲：完了，這小屁孩兒記恨上了！

  蔣婷心裡發虛，便不再去看那小孩兒了。她眼觀鼻鼻觀心的跟著老爹，一同恭敬的對慶王行了禮，就決定拿自己當隱形人了。

  她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救了那小孩兒不是？若不是她，他一定還待在那棵梧桐樹下，抹鼻子擦淚的哭呢吧。這林子裡，可是真有毒蟲的！嗯，再怎麼說，那小孩兒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蔣大人、婷兒都不必多禮。本王叫你們過來，是要謝謝你們的。」慶王將手裡的空碗交給了旁邊的侍衛，笑意盈盈的看著蔣婷問道：「婷兒，你可知你救回來的這一位是誰啊？」

  蔣婷小心的掃了那依舊在瞪著自己的小孩兒一眼，老實的行禮回道：「殿下，婷兒不知。」

  慶王笑著低頭揉了揉小男孩兒的腦袋，說道：「他就是嶺南景王的嫡長子，景王世子劉曜。原來景王兄帶著曜兒回京為皇兄祝壽，正好也在這林子裡休息呢。結果曜兒貪玩兒，竟然在林子裡走失了。要不是婷兒將他找回來，本王讓人傳了消息給景王兄，還不知道他怎麼著急呢。婷兒，本王代曜兒和景王兄鄭重的向你道謝了。」

  蔣婷頓時瞪大了眼，懵了。

  景王世子？走失了？這事兒怎麼聽著這麼不靠譜呢？就連她想出去玩，都得小心翼翼的躲過外頭守衛的那些侍衛們。景王世子身邊怎麼可能沒有專門保護的人？

  蔣婷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那個所謂的「小柿子」，竟然看到了他低下頭時，目光里一瞬間閃過的痛苦和寞落。她看得一怔，然後心裡竟然升起了對這「小柿子」的同情來。

  看來，就算是王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幸福啊。嗯，應該說，生在王室里，很難會幸福吧。這么小的孩子，卻露出那麼寞落的目光，實在有些太違和了點。

  在蔣婷心裡，小孩子都應該是無憂無慮的才對。至少，雖然她前世父母早喪，但同年還是美好的。而這一世，同樣有著老爹的悉心愛護，過得日子更是十分的幸福快樂。而眼前這位才十一二歲的「小柿子」，卻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太幸福吧。

  蔣邕悄悄拉了蔣婷一下，將她從散入九天外的神智拉了回來。她急忙跟著自己老爹一起下拜，聽著老爹對慶王說客氣話：「王爺言重了，小女所做皆是應該的，實在當不得王爺和世子爺的謝啊。」

  蔣婷這才又想到方才「小柿子」瞪著她時的滿腔惱恨，突然有些頭皮發麻。她心想，是不是現在老實交代了比較好。這慶王似乎對他們挺和氣的，現在先求個饒，是不是能少受點兒罰啥的？要不等一會兒人家親爹來了，知道自己兒子是被她氣暈過去的……

  天哪，景王世子的爹，那就是景王殿下啊！完了，她要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