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夢非夢

2023-12-17 20:43:16 作者: 菊與刀
  「對不起。」木青空的嗓子眼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難受,心臟口滿是無盡蔓延的酸脹苦澀。她腦海中一直有道聲音在催促著,抱抱他。

  「我不是說過了嗎,無論在什麼時候青青都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因為錯的肯定不是青青,而是我。」歸南山知道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些,臉上強撐露出一抹比鬼哭還難看的笑,幫她捻了捻被角,語氣輕柔得就像是在哄一個即將入睡的小孩。

  「睡吧,青青。」

  木青空聽他那麼一說,便不再強撐著,打算沉沉睡去,更多的是她想要逃避,像一個懦夫一樣逃避眼前所有的一切。並沒有發現那人盯著她看時,貪婪而瘋狂的目光。

  這一次她重新做了一個嶄新的夢,夢裡不再是那處十里桃林,煙雨朦朧的江南與十里紅妝的秦奕,取而代之的是她還小的時候。

  這是一處偏僻而貧窮的小山村,山裡的居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頗有幾分悠然見南山的雅致之情。

  她看見自己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幽靈,此刻正滿臉好奇的看著這小小一個的黑糰子蹲在田地邊拔草。

  雖然是很普通很無聊的一件事,可木青空偏偏看得有趣極了,甚至總忍不住生出幾分想要逗弄她的心,不過成了半透明的她只能當那個乾瞪眼的存在。

  曬得臉頰通紅,身上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濕的小木青空頂著大太陽正苦哈哈的拔著草,臉上還有一個未消的巴掌印,,而不遠處正是李大蘭與陳健寶二人,這種酷暑的大熱天他們自然捨不得讓自己的骨肉來幫忙。

  「爹爹娘親,現在太陽好大,青青能不能回去了。」如今已經八歲,卻生得瘦瘦小小同五歲稚兒無二的木青空拿著那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滿是被汗打濕得有些模糊的眼睛,嘴唇因為長時間缺水乾裂而泛起死皮。

  「太陽哪裡大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懶,我們都還能堅持得住,你一個小孩子叫什麼苦,吃飯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少吃一碗。」同上帶著草帽的李大蘭見她坐在田地間,連那拔草的動作都慢了不少,頓時走了過來,扯著她的耳朵罵罵咧咧。

  「那麼久了才幹了那麼一點活,你當我養你不要花錢啊,老娘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你,你不是個帶把的就算了,現在連活都幹不了,早知道這樣倒不如先一步掐死你省得浪費家裡的米飯和布料,說不定將你賣進窯子裡都還能補貼點家用.」李大蘭嗓門大,話又尖酸刻薄,特別是在大聲罵人時還會有口水會往外噴,這才不到一會兒,小木青空的臉上便沾上了不知多少的腥臭唾液。

  「娘,青青知道錯了,你放開青青好不好,好疼。」木青空的耳朵被扯得充血,一張黝黑的小臉上更是泛起了蒼白之色,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淚混合著汗,滿臉邋遢。

  「青青知道錯了,青青在也不敢偷懶了。」又是這樣,每次當自己喊一點累換來的不是同弟弟妹妹一樣的疼愛,而是非打即罵,或是連帶著一天都不給她東西吃,只能讓她從早到晚喝水充飢,可是那活不但沒有減少半分,還比往日更重幾分。

  有時候她總在想,他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母?如果是,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放什麼放,還不趕緊幹活,要是今天你拔不完地里的草你也別想回家吃飯了,晚上就在這田地里睡得了,生得一臉賤相就算了小小年紀還學會藏女/干耍滑對大人撒謊。」如今已近正午,即使李大蘭帶著草帽也有些覺得熱了,何況馬上就要到了飯點,又看了眼唯唯諾諾得跟只小鷓鴣任由她打罵的蘇瑤。

  心裡徒然生起一股快慰感,看,即使你是大家小姐的女兒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任由我搓圓搓扁。

  「可是娘親,為什么妹妹和弟弟就不需要幹活,而青青就需要。」從她記事起,她的記憶就是在不斷幹活中度過的,過年的時候新衣服新鞋子都是妹妹和弟弟的,而自己平日裡就連上桌吃飯都不允許。

  每次吃的都是他們剩下的飯菜,吃完飯後還要洗碗,燒熱水,等第二天天沒亮就要外出去洗衣服。有時候父親喝醉了酒就會打她,母親生氣了也會打她出氣,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可是這些她不敢說,更不敢反駁,不然等待她來的是更恐怖的地獄和責罰。

  「人家是弟弟妹妹,你是長姐自然要多幹些,要怪就怪你不是個帶把的。」再說你又不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誰管你是死是活,養你那麼大都純屬於良心發現了,不過後面一句她卻是怎麼樣都不敢說出來的。

  「好了,你先拔草,等拔完了在回家,老娘真是晦氣,怎的就生了你那麼一個賠錢貨,乾的活少不說,就連這話都不聽,養你還不如養條來得看家護院才好。」

  木青空眼見著李大蘭和陳健寶扛著鋤頭往家的方向走去,卻完全沒有打算將她帶上的意思,甚至連看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仿佛她比那路邊的野草還要來得不堪。

  她也很餓,而且早上吃的還是一小塊窩窩頭,壓根就吃不飽。

  可是她更知道自己要是干不完活,別說午飯了就連晚飯都沒有。

  她不禁有些恨上了這對偏心偏到咯吱窩的父母,還有在家總會欺負她的弟弟妹妹,她覺得自己在那個家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或者只是一個單純的出氣筒才對。

  有時候小木青空不禁在想,若是自己當初真的被他們給賣到人伢子的手上,到大戶人家家裡當丫鬟會不會比現在好一點,最起碼能吃得上一口飽飯,而不是想現在日日以水充飢。

  半空的阿飄木青空看著這一幕,心口一陣陣的抽疼,那淚早在不經意間濕了滿臉,這一切就像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一樣。她想上前開口安慰她,或是想要出手教訓那倆人都做不到。

  她好像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才對。

  夢裡的一切都十分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張簡直和她一模一樣,完全就是縮小版她的臉。

  那麼現在夢到的一切是夢嗎?還是她消失的記憶?

  這一覺木青空睡得並不安穩,以至於很快就驚醒過來了,一睜開眼看見的是在她床邊看書的秦奕。

  他沒有走,他前面是說謊騙她的,可是下一秒她卻慶幸的是他沒有走,沒有留下她一個人伶伶的待在這冰冷的房間裡。她想伸出手抓住他平鋪在床面上一角衣料,卻發現自己連伸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青青可是做噩夢了。」歸南山掏出懷中的青竹帕子輕輕擦拭她臉上滲出的薄汗,語氣里包含著無限的溫柔與疼惜,很容易令人卸下心房。

  「嗯。」木青空聞言點了點頭,因為她發現,她在他的面前完全說不了半點謊言,就連那睜眼說瞎話的技能也自動降到了最低。

  「可是夢到了什麼,青青若是信我,不防和我說說可好,總比一個人悶在心裡要強得多了。」見人並沒有下意識的拒絕他的親昵與靠近,歸南山強壓下心頭那抹竊喜。

  「我」木青空卷翹的鴉青色睫毛半垂,遮住了眼中那抹慌張與不安之色。白嫩的手指無措的緊攥著身下軟被不放,就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到這個夢,甚至是有著感同身受的共情,抬眸見到的溫柔的注視著她的秦奕,她的心裡一瞬間產生了動搖之色,櫻粉色的朱唇半啟半合,似在同自己做著什麼掙扎一樣。

  許久,她方才開了口;「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叫小漁村的地方,我還夢到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在夏日酷暑下便哭便拔草,而她名義上的父母則是回家吃中飯去了.」夢很長,可是當說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很短。

  就像是那個夢裡的正午到下午,給人的感覺是那麼漫長,其實等日後回想起來不過就是那麼一瞬。

  「青青可是在害怕。」歸南山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就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一樣難受,他知道她此時的恐懼與不安是真的,更知道她夢到的恐怕就是她幼時所真實發生過的一切。

  可越是這樣,他才越是心疼,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能允許其他人如此對待。

  在這一瞬間,他瀕發了無窮的憤怒與憎惡,更多的是恨自己沒有先一步找到她,讓她受了那麼多的苦,緊攥的拳頭上泛起青筋。

  那些欺負過她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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