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陛下，您錯了

  李世民一直坐著，沒搭理她。

  他看著武才人挺直的腰板，越發不痛快。

  武才人再次磕頭，連續磕了三次。

  「陛下，此事臣妾有錯。」

  「是臣妾未能把握好分寸，連累了太子。臣妾與太子……」

  李世民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

  「別提了，我都看到了。」

  武才人停頓片刻，仍然低垂著頭。

  既然聖上已經這樣說了，就說明他真的看到了。

  武才人咬了咬唇，心裡明白。

  若是她再推脫，說她與太子並無私情，只是失了些分寸，李世民也不會信。

  於是，她換了個說辭。

  「此事錯在臣妾，還求陛下不要怪罪太子。」

  「臣妾有罪。」

  李世民看著她平靜的臉，腦子裡有些迷亂。

  這張臉與御花園水榭里那張嬌笑的臉不斷交錯著，在他的眼前閃過。

  對他真是十足的諷刺！

  李世民心一冷，淡然說道。

  「既然你也知道有罪，那我就給你個了斷吧。」

  「你若是歿了，我與稚奴父子之間，也就沒有那些矛盾了。」

  說罷，李世民就叫來侍衛。

  「來人，把武才人拖出去斬了。」

  若是其他妃子聽到他這些話，要麼會嚇得痛哭流涕，要麼會面如死灰。

  個別求生欲強的，也會抱著他的大腿求情吧？

  可是，武才人的反應卻與李世民遇到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聽到李世民這麼說，她不慌不忙。

  背脊仍然挺直著。

  既沒來抱李世民的大腿，也沒有頹然等死。

  她反倒不卑不亢地抬起眼眸，直視著李世民，淡然道。

  「陛下，您錯了。」

  此話一出，李世民當即瞪向武才人，眼睛裡冒出了殺意。

  但，武才人仍然平靜地說道。

  「陛下，此事絕非臣妾妄言。」

  「陛下今日若是殺我，也只會懲一時之快罷了。」

  「日後，此事必將會橫亘在您與太子之間，成為一個死結。」

  李世民身子往後靠了靠，語氣仍然不善。

  「太子一向孝順，與你不過是一時情迷。」

  「時間長了，很多事就會淡忘，屆時他會有其他女人。」

  「你怎會以為，他會因為你而與我反目成仇？」

  武才人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

  「你笑什麼？」

  李世民火氣又升了起來。

  他現在越來越不喜歡武才人這種性格了。

  「臣妾笑陛下雖與太子父子多年，卻並不夠了解他。」

  「所知者，尚不及臣妾。」

  李世民臉色有點不好。

  可他意識到，武才人這些話不是無的放矢的。

  因此，這次他沒再打斷她。

  「陛下，如您所言，太子的確仁孝，他對您也一向順從。」

  「您也一向覺得，稚奴性格謹小慎微、處處留神、凡事注重細節，幾乎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難道不是嗎？

  李世民直到此時，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李治把他的嬪妃撬走了，讓他大吃一驚。

  可他對李治的看法，基本上還是沒變。

  他只當這是李治一時的為情所困。

  武才人注意到李世民的反應，搖搖頭。

  「其實並不全是這樣，太子他與陛下所想並不完全一樣。」

  「他也有抱負，也有想法。」

  「只是您威望素著，他在您膝下有壓力，有些事情就不願意跟您說罷了。」

  「因此臣妾說，殺我解決不了問題。」

  「這件事，必將成為太子心上一根刺。」

  「他並不會因為孝順，就會把此事忘卻。」

  李世民不得不承認。

  武才人這番話，有理有據，思路清晰，確實說服了他。

  他不由得回憶起李治以前的點點滴滴，竟從那件件小事中，隱隱認同了武才人的話。

  認同歸認同。

  對武才人，他的心情卻無比複雜。

  此女鋒芒太盛了，不是屈居人下之人。

  李世民對這種類型的女子，實在喜歡不起來。

  可他也不能不承認，武才人是很有魅力的。

  她身上有一股柔韌沉穩的力量。

  喜歡她這種類型的人，比如稚奴，會為她而瘋狂，甚至會為了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武才人雖然跪著，也沒有影響她的精氣神。

  她竟然又提起了前朝之事。

  「陛下，當年，隋文帝在位，曾經也因為類似之事，想廢了煬帝。」

  「結果父子反目，造成了悲劇。」

  「陛下，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李世民抬掌狠拍了一下御案，顯然已是極為惱怒。

  身為一代帝王，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嬪妃教他如何做事！

  竟然要受一個女人的威脅！

  他如何能不惱？

  面對李世民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場和威壓，武才人居然頂住了。

  她不但不懼，反而咬牙說道。

  「陛下，如今情況雖然有所不同。」

  「與隋煬帝相比，稚奴要仁孝得多。」

  「至於臣妾，也沒什麼根基，陛下若是想收拾臣妾與太子，可謂輕而易舉。」

  李世民看著她仍然滔滔不絕地說著，恨不得直接抽出寶劍讓她血濺當場。

  他甚至有些奇怪。

  當初，他是怎麼看上這個女人的？

  怎麼會讓她成為自己後宮中的一員？

  往事不可追。

  面前的女人仍然倔強地陳述著。

  「陛下不必費吹灰之力，就可將臣妾處理掉。」

  「可是陛下別忘了，上個悲劇擺在那裡，可以說，是個慘痛例子。」

  「臣妾相信陛下就算再不願意，心裡也會明白。」

  「您若殺了臣妾，陛下與太子之間，必然會出現一道溝壑。」

  「這道溝壑一旦形成，只怕今生無望跨越。」

  李世民見她始終以他父子二人之間的親情來做籌碼，想藉此保住她的性命。

  他心裡惱恨極了。

  可再惱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抓住了他的七寸。

  李世民怒極反笑。

  「武才人真是伶牙俐齒，那你說說，朕該如何處置你們呢？」

  武才人似乎早就想好了。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臣妾願被打入冷宮，此生寧可長伴青燈古佛。」

  「還請陛下從輕處罰太子。」

  說著，她又磕了幾個頭，額頭有些發紅了。

  李世民冷冷地看著她，沉默了許久，並未回答。

  最後，他拂了拂袖子。

  「你先退下，此事，我再想想。」

  「是，陛下。」

  武才人毫不遲疑，用左手撐地，勉強站了起來。

  她趔趄了一下，轉過身去，慢慢挪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