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貪念一起，便是滅國之兆

  李世民驚訝地重複了兕子剛剛說的這兩個字。

  自從登基後，他一心想著怎麼把這個國家治理好，怎麼當個開天闢地的君王。

  他想過很多很多，唯獨從未想過退位的事！

  哪怕怒極恨極，特別疲勞的時候，也不曾想過。

  站在皇朝最頂端，號令天下。

  萬國來朝，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

  幾乎沒有哪個站上權力頂峰的人願意把這個位置讓出來。

  李世民是一國之君，可他也有作為人的一面。

  有私心，有欲望。

  他自然也不想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

  至少不會這麼快。

  可李明達剛剛給他描繪的愜意生活，讓他有一瞬間的心動。

  這讓他想起了許多年輕時縱橫四海的事，

  那時候他不必整日呆在長安城，尤其是太極宮裡。

  如今想起來，很是懷念。

  若能有機會再次暢遊天下，倒也不錯。

  可身為一國之君，天天都有很多國家大事等著他處理，哪有這種自由？

  想到這，他也能理解為何周顯不願意入朝為官。

  心動歸心動，也只是片刻。

  李世民很快就搖搖頭，提起筆寫了幾個大字，才告訴李明達。

  「治理泱泱大國哪兒有那麼容易？」

  「父皇要是退位，偌大一個國家交給誰？交給你九哥？」

  李世民說到這，又寫了幾筆，自言自語道。

  「他……還得歷練歷練。」

  寫字是周顯囑咐他的事。

  周顯給他開藥方時，順嘴告訴他，每天靜心寫幾篇字，能平心靜氣、調和氣血。

  畢竟有很多書法大家都長壽。

  書法的養生功能是無庸置疑的。

  若是以前，李世民或許會不以為然。

  如今，經過這一場大病，李世民的心態就變了。

  只要能讓他養生，他都儘量做到。

  一篇字寫完了之後，他才放下筆，重新盤腿坐回羅漢床上，長嘆一聲。

  「治國不易啊！」

  先前他談到了稚奴，李明達不好接話。

  如今李世民一再說治國難，倒讓李明達覺得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父皇一直都是舉重若輕，把江山治理得越來越好。

  很多朝堂之事她不曾接觸。

  因此，她雖聰慧，卻也不是很能體會到李世民治國時的步步維艱、如履薄冰。

  「父皇為何這麼說？如今大唐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李世民抬手敲了敲她的頭，這才跟她解釋。

  「要居安思危，懂嗎？」

  明達點了點頭。

  字面上的意思自然是懂的。

  可她不可能像李世民和周顯一樣理解的那麼深刻。

  「大唐照這樣發展下去，的確會越來越好。」

  「用不了太久，自然能百廢俱興，可問題也是層出不窮。」

  「想要舉國上下子民都享受這盛世光景，任重而道遠啊！」

  明達聽到盛世光景這幾個字，非但沒有表現出高興和期待的樣子，反而驚訝地微張著嘴。

  至於誇獎李世民幾句，那就更沒有了。

  李世民覺得兕子這反應有些不尋常，就問她。

  「怎麼，你可有何想法？」

  明達輕咬下唇，眉心微蹙，看樣子有些遲疑。

  「父皇，周顯今日隨口跟我說了一點。」

  「他說繁華之後才是危機真正降臨之時。」

  李世民有些奇怪。

  「他怎麼會跟你說這些？可曾說過是何原因？」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李世民或許不會當回事。

  他不是個輕易就會被別人影響的人。

  可這些話出自於周顯之口，那就要惦量惦量了。

  「說過原因，我想想。」

  李明達當時沉浸在甜密之中，雖然把這些話都記住了。

  可要讓她當著父皇的面說出來，還是需要組織下語言的。

  「我想起來了，周顯當時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國力一旦強盛，百姓皆富，天下大同無戰事，亦無強敵環伺，就很容易令人懈怠。」

  李世民聽到這，頓時瞳孔大張。

  搭在羅漢床扶手上的右手，不由得抓緊木頭。

  「他還說，國家一旦到了這種程度，百官就容易驕奢自滿，終日縱情享樂。」

  「到時，貪念一起，便是滅國之兆。」

  李世民立刻坐直了身子，只覺得一股熱血衝上頭頂，渾身熱烘烘的。

  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他心中大駭！

  要知道，他所有的夢想，就是讓這天下成為世界上最繁華興旺之地！

  掃平四鄰也是他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事。

  這些年，他也一直自豪於他所想的，基本上都做到了。

  大唐如今再無強敵環伺，高句麗和突厥都在他手中滅亡。

  而貞觀盛世也已延續了挺長時間。

  他一直以為，再努力若干年，他的願望就都會實現。

  到那時，他可以自豪而欣慰地笑看天下，笑看風雲了。

  周顯這一番話，卻如當頭棒喝，將他從美夢中驚醒。

  他這才猛然意識到，他忽略了人心的變化。

  隨著國家越來越強盛，人心也會變。

  而這些都會成為潛藏的危機，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禍起蕭牆啊！

  李世民想起了李明達剛說的事，又問了一遍。

  「兕子，你說清明節周顯真沒祭拜父母？」

  明達點點頭。

  見李世民似乎很憂心，她走上前，伸指按在他太陽穴上，幫他輕輕揉著。

  若是平時，李世民或許會誇誇兕子乖巧。

  可這時他卻在想事，沒顧得上。

  他想起了明達前幾天回來說的一件事。

  明達當時提出要拜訪一下周顯父母。

  當時，狄仁傑卻表示，周顯的父母飛升了。

  他以前就信了周顯有仙人傳承。

  如今他卻有了新的想法。

  周顯對李明達說的那些話，絕不像是當世之人能說出來的。

  恐怕，周顯根本就不是夢中得了仙人傳承。

  他就是仙人！

  李世民抬手輕扣著額頭，半晌，眼前一亮，隨即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當初納吉時，他記得周顯曾給過八字。

  那上面有著八字結果。

  不如找人重新算算，周顯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世民想到就做，藉口要出去走走，讓李明達先回寢殿休息。

  他自己出去後，立刻讓侍者速去傳召欽天監監正。

  一個時辰後，當欽天監正一臉懵逼地坐上轎子，由侍衛帶領，連夜送他回府。

  留下李世民茫然地枯坐在榻上。

  他手裡拿著一張紙，上面是欽天監監正批出的八字。

  當然，監正並不知道這是誰的八字。

  他就是覺得這個八字很怪。

  至於如何怪，他只能藏在心裡。

  李世民已對他下了封口令。

  此時，上面寫著八個字：陽壽已盡，逆天改命！

  這一夜，李世民徹夜難眠。

  他只想著等天一亮，就趕緊出宮去找周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