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回陛下，周校尉被孫老抓走了

  他們齊齊向外看去。

  「孫老神仙今日是要出城？」

  前方，張士貴勒住馬韁繩向老神仙見禮。

  原來是孫思邈的馬車，迎面而來。

  他坐在一輛無篷馬車上。

  車上除了他以外，還有幾位中青年男子和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嫗。

  作為一代藥王，而且還是周顯的師父，李治、程處默等人自然紛紛見禮。

  「孫老神仙可是收了個好徒弟。」

  「此次高句麗一戰，周校尉可謂是居功甚偉。」

  ……

  張士貴和李道宗如今可是笑開了花。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爭相誇起了周顯。

  孫思邈自然知道他們夸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周顯制出來的炸藥。

  火藥的威力，他是知道的。

  那日終南山的巨響，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並沒有多少詫異，反倒向四周望了一圈，奇道。

  「那小子沒與你等一同回城？」

  張士貴一聽，面色微變。

  他正要回頭去叫，只見周顯自己從馬車裡出來了。

  孫思邈隨意瞥了一眼，面色微變。

  周顯不太對勁。

  醫者不自醫，對於自己的狀況往往反應遲鈍。

  可他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眼圈微陷，還掛著兩個黑眼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尤其是……

  明明打了勝仗，以他的性子，應當志氣高昂，迫不及待出來炫耀一番才對。

  又怎麼可能匿於馬車之中……

  他可不認為，這只是舟車勞頓的結果。

  再轉念想了想，孫思邈便多少有了些猜測。

  孩子畢竟只是孩子。

  十五歲，鬼機靈，這一路順風順水的，怕是被戰場上的屍山血海給嚇壞了吧。

  想到這些，他當即開口道。

  「你回來得正好。」

  「跟我走吧。」

  一旁的李道宗急了。

  「孫老神仙，我等還要與他一同進宮論賞呢。」

  孫思邈卻一捻長須，面色微凝。

  他望向周顯，開口道。

  「我要出個外診，此次外診比較特殊，說不定要著落在你身上。」

  「周顯，你去是不去？」

  張士貴等人還想開口，這次卻被李治攔住了。

  他望向孫老神仙，若有所悟。

  「以師父悲天憫人的心性，比起加官封爵、賞銀萬兩，他自然會去救人性命。」

  「老神仙請自便。」

  見到李治這般姿態，張士貴等人也有些反應過來了。

  孫老神仙不是冒昧之人。

  他此時這般堅持，恐怕也是看出周顯情況有異。

  因此，二人不再阻攔，任孫思邈帶著馬車離開隊伍，往城南駛去。

  長安城北富南窮。

  馬車越往南行，路上的行人便越稀少。

  路邊的房屋也變得越來越簡陋。

  一行人來到長安城最南邊，而後又出了城。

  有外人看著，周顯自然不方便繼續與明達共乘一輛馬車。

  他坐在孫思邈的敞篷車裡。

  跟傳說中的黃精師兄緊靠著。

  周顯看向路邊荒涼的草地，看樣子是要往鄉下去。

  「師父，此次外診，特殊在何處？」

  他剛一開口，黃精便爭著答道。

  「特殊在人心。」

  周顯看向這位黃精師兄。

  他年紀不算大，三十來歲差不多，中等身材，面貌樸素。

  不過，其最大的特點就是黃！

  膚色較常人黃上不少，不過並非是病態的黃。

  黃精為人和善，此番回來，也對周顯早有耳聞。

  是以周顯一問，他便主動介紹起來。

  原來，這次出診，主要是因為馬車上的那位老嫗。

  她不眠不休，徒步趕了幾十里的路，專程到長安來找藥王孫思邈。

  只為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兒。

  正是這番愛女心切，打動了孫老等人。

  周顯轉頭去看那老嫗。

  她臉上溝壑縱橫，花白的頭髮有些蓬亂，衣服和鞋子都頗為單薄陳舊，上面還有好幾個補丁。

  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婦人。

  聽他們提起自己，老嫗更是不住感謝，嘴裡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

  家裡實在窮苦，沒有銀兩請大夫。

  聽聞藥王孫老神仙，懸壺濟世，常幫人義診。

  這才連夜趕來，沒想到真請到了孫老神仙！

  孫思邈倒是沒有說下去。

  他望向周顯，淡淡開口問道。

  「此去征戰高句麗，感覺如何？」

  一聽到提起剛過去的那一戰，黃精一臉崇敬地望著周顯。

  這一仗打得太快、太順利了。

  他特別想聽周顯說說，他是如何威風八面的。

  然而，周顯卻嘆了口氣。

  「我果然還是不喜歡戰場。」

  「醫者治病救人，實在見不得剛救回來的人，又死在眼前……」

  他說完，便不再言語。

  馬車裡的氣氛，頓時低迷了下來。

  黃精想想也覺得是，也嘆了口氣。

  「不過，至少保家衛國，從此咱們大唐邊境的百姓，也能安居樂業。」

  「這一仗還是打得值。」

  一日過後。

  兩輛馬車終於到了老嫗所住的村子。

  望著那一片山腳下，幾排黃土夯就的茅草房屋，周顯和李明達都呆住了。

  這裡雖是城外，可是離長安城也不遠。

  怎麼會這麼窮？

  這可是貞觀盛世啊！

  老嫗讀懂了他們震驚的表情，有些窘迫道。

  「各位都是從城裡來的貴人，沒見過我們這般窮苦地方。」

  「我們這個村的人，大多都是北方打仗時逃難過來的。」

  「能有個地方住，有口飯吃，便心滿意足了。」

  說話間，老嫗引著眾人沿著村中小道，向自家走去。

  路上所見的房屋都比較矮小，牆上只有一個小小的方形洞作為窗口。

  普通人家的窗子，大都是用塗了桐油的紙來糊窗戶。

  既能擋風又能擋雨。

  而這村裡的人連窗紙都糊不起。

  為了擋風，窗外掛的都是不要錢的草帘子。

  這一路走去，一些村民在各自屋外曬太陽。

  但，幾乎無一例外，全都衣衫襤褸。

  他們大多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周顯隨意一掃，有好幾個人甚至胳膊、腿腳都不齊全。

  身邊靠著的木頭棍子，大概便是他們的拐杖了。

  李明達目瞪口呆地看著路邊的景象，心裡極不是滋味。

  老嫗看出他們的驚訝，一路絮絮叨叨講了不少。

  「要不是在老家活不下去，誰願意大老遠地往外逃。」

  「突厥人帶著刀，騎馬來搶東西。」

  「一路上見人就砍，還把咱們準備過年的雞和羊都搶走了。」

  「我家大郎二郎全都沒了……」

  老嫗說到這兒，難免抹起了眼淚。

  「眼下，我可只剩下一個草兒了。」

  「她要是也走了，我可怎麼活啊……」

  周顯心中止不住嘆息。

  這時，孫思邈淡淡開口說道。

  「自古以來，敵軍侵犯我大唐國土，造成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妻離子散。」

  「若非大唐戰士們拼死征討四方，哪有今日的盛世繁華？」

  周顯點了點頭。

  他聽出來了師父的用意。

  只是，道理他都懂。

  既然他都能為老李制出炸藥，自然不可能聖母心泛濫。

  可他難以釋懷的，主要還是太過血腥的戰場。

  以及……

  他親手殺了人。

  周顯暫時不去想那些，抬眸望向老嫗。

  「病人現在何處？」

  說著，他便隨著老嫗，走進一個茅草屋中。

  李明達跟在後邊，悄悄向孫思邈行了個叉手禮。

  這次若不是孫老神仙把他帶出來，她原本也打算把周顯帶走。

  周郎為人善良，不嗜殺，想必也不會適應那種爾虞我詐的生活。

  倘若進了宮，論功行賞一番。

  往後的日子恐怕就沒那麼輕鬆了。

  而此時的宮中。

  李世民望著殿內眾人，唯獨不見周顯。

  他私下一問。

  「回陛下，周校尉被孫老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