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何為京觀

  因此，傷兵們聊起天來並無阻礙。

  不知何時起，營帳里的陰鬱氣氛轉淡。

  大家都有了精神頭，有人便開始吹牛。

  「你們都聽說過高句麗長城嗎？」

  「嘿，跟咱們大唐的長城可沒法比。」

  先前那人輕蔑地一笑。

  「聽說那有何難，關鍵是你去沒去過？」

  「老子不光去過，還沿著那城牆走了幾百里。」

  「從夫余城往遼東，一路走一路劈，劈壞了好幾個豁口。」

  周顯知道。

  所謂的高句麗長城，是前些年高句麗在邊境線上修的類似於長城的障礙物。

  他們知道與大唐之間早晚有一戰，因此早早就建起了防禦工事。

  而夫余城，則在吉/林四平往西的地方。

  這人起了頭，便有人說去過蓋牟，也有人說去過卑沙，更有人吹牛說去過遼東城。周顯默默聽著，心裡自動地把這些人說的地名換成自己曾經極為熟悉的那些名字。

  蓋牟就是撫順，卑沙便是海濱城市大連，而遼東則是如今的遼陽。

  遼東一向是軍事重鎮，是個讓大隋朝體驗到切膚之痛的所在。

  這幾個城市全都在遼/寧省，目前都被高句麗所占領。

  一個老兵聽他們吹得快沒邊了，反問道。

  「這些城都被高句麗占著，你們倒是給我說說，要如何進去？」

  旁邊有人笑道。

  「哈哈，變成耗子打地洞進去的。」

  有個人不服地抗議。

  「我也沒說進去，在城外轉一圈不成？」

  李治和程處默一直都在。

  他倆主要是幫忙敷藥和包紮，至於消毒清創還是要靠周顯和杜仲。

  就怕他們消毒清創做得不到位，導致傷員傷勢復發。

  李治此時心情頗好。

  聽著傷員們的嘻笑怒罵，一點都不覺得累。

  此時那個老兵忽然幽幽地轉了話題，問道。

  「你們誰知道京觀？」

  年歲稍大的聽了都沉默下來，先前的笑意瞬間不見。

  年歲小的則茫然地看著別人神情驟變，最後有個人弱弱地問那位老兵。

  「京觀？沒聽說過。」

  李治歡快的心情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則是一股悲壯之情。

  那老兵吐了口氣，悶悶地解釋起來。

  「兩軍對戰，得勝的一方將戰敗方陣亡者屍體堆在路邊，蓋土再夯實。」

  「最後，壘成高台，形如塔狀，便是京觀。」

  「當年大隋攻打高句麗，死傷無數。」

  「高句麗便收殮隋朝將士屍體建成了京觀，用來向咱們中原耀武揚威，侮辱咱們中原人。」

  「他娘的……」

  原本不知京觀為何物的年輕人頓時炸了。

  有個人激動地站起來，不顧傷口劇痛，咬牙切齒道。

  「格老子的，改天你爺爺我重回戰場，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多弄死幾個……哎喲……噝……」

  周顯見群情激憤，於傷口實在不利，便安撫地解釋了一番。

  「你們就放心吧。」

  「早在十幾年以前，聖上便派了使者去找高句麗交涉。」

  「如今京觀已拆，隋軍骸骨也已收斂安葬了。」

  聽到這番話，有人激動地喊了出來。

  「聖上萬歲……」

  這種發自內心的崇拜，瞬間感染了其他人。

  頓時營帳里口號響成一片。

  隱瞞身份的李治一直默不作聲，心裡卻激動無比。

  他親眼見到了父皇在士兵心中的威望！

  李治自豪無比。

  這大概就是父皇說的人心所向吧。

  周顯一直和杜仲處理著輕傷員，速度不慢。

  醫治的時候，周顯腦子裡不時響起電子音「+1+1」的提醒。

  但很快，他便發覺不對。

  這些數目遠高於自己救治的人數。

  稍微一打量，周顯很快反應過來。

  系統這是把其他幾個人救的，也算進來了。

  畢竟這次系統任務沒有強制規定，必須由他親手醫治。

  他只要參與出力便可。

  製造出酒精、整出這一套流程，可不都是他參與的嗎？

  苟杞回來之時，輕傷員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周顯帶著額為師兄，迅速將草藥都磨成粉，然後按比例調配成麻沸散。

  一切準備就緒。

  周顯這次遣散無關人等，在特意騰出來的手術間裡。

  只留了兩位師兄給他做助手。

  同時，也是觀摩學習。

  需要麻醉手術的重傷員，總共有四五人。

  周顯先選了位最嚴重，生命最為垂危的傷員進行腿部手術。

  這人是大腿根部，被箭一箭洞穿！

  周顯早就想給他處理，奈何各種準備不到位，根本不敢拔箭。

  就怕那箭一拔下來，鮮血飆射，人就直接去了。

  眼下有了麻沸散，他的信心便足了許多。

  待麻醉過後，原來疼得幾次想咬舌自盡的傷員，終於得以昏睡過去。

  周顯取了鉗子，鉗斷箭頭，然後在周圍數道大穴處施了止血針。

  「這裡有個大血管，拔箭時一定要注意。」

  周顯給那兩位師兄作示範。

  接著，他一手抓住箭柄，另一手按住傷員大腿。

  運勁一拔，動作乾淨利索，迅速、乾脆、利落地將箭拔了出來。

  噴出來的血瞬間崩到了他們的衣服上。

  幾人顧不得這些細節，忙在周顯指揮下，不斷給他遞工具、擦汗。

  看著周顯一步步完成消毒、清創，再縫合。

  動作嫻熟、流暢。

  甚至還帶有一絲醫者才能領略的美感！

  等到病人腿上的大口子終於被縫上之時，三人直起腰，齊齊鬆了口氣。

  只是，眼下還不到完全放鬆的時候。

  還有好幾個情況危急的人等著他們救治。

  其中一個，腹部被豁開一個口子，連腸子都露出來一些。

  只是，這人生命力極強！

  居然苟延殘喘地活了好幾天，終於捱到了這一刻。

  這次手術時間比較長。

  不僅要切開腹部，還要將破了的腸子補上。

  周顯手再快，前後也花了一兩個時辰才做完。

  他急著搶救病人，手下動作極快。

  也幸虧杜仲和苟杞都跟著孫思邈去過長安城，去過京兆府的停屍房。

  對於解剖、縫合不算陌生，

  因此，二人領悟得倒是很快。

  三人直忙到燈火通明，才終於把這幾個重傷員全都處理完了。

  傷員們都裹著白布躺回到自己的塌上。

  有的醒著，已經開始好轉。

  有的還在昏迷，情況不明。

  周顯身體被改造了兩次，此時依然累得跟條狗一樣。

  不過，望著那些病人，他暗自慶幸。

  幸虧現在接近十月，而且柳城偏北，這個節氣此地的天氣已經有些寒冷。

  這導致傷口惡化情況較輕。

  等回到帳中，明達等人一見他回來便一擁而上。

  然而，周顯猛的後退一大步。

  伸手攔住他們。

  「別過來！」

  眾人一驚，以為出了什麼事。

  只聽周顯緩緩開口。

  「……容我去洗個澡。」

  害！

  等周顯徹底洗完澡，消完毒，已經很晚了。

  他回到帳中，明明很困，就是還想干一件事。

  治病救人，真的很開心。

  很有成就感。

  看到杜仲、苟杞二人那求知若渴的模樣，他忽然很明白師父撰寫醫書的心情。

  想要讓更多人被救治。

  想要救治更多人。

  明達睡不著，過來見周顯伏案在寫醫治手冊，默默開始在旁研磨。

  第二日，這封冊子便被轉交到了張士貴手上。

  周顯自己則帶著明達前往柳城。

  張士貴聽說周顯要進城，差人給他送去一塊令牌。

  「有了此牌，周校尉可自行出入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