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子闕宣
2023-12-17 22:24:25 作者: 別部大司馬
站在陶謙面前的闕宣,冬瓜的身子微微向後一挪,仿佛也經受不住陶謙咳嗽的摧殘。等到陶謙咳嗽聲完,他方才試探的走上前兩步,擠著眉頭,悻悻的說道:「這個,陶使君你總得給句話啊,我……朕可在這裡等著你發話呢。」剛才的一陣咳嗽,已讓陶謙的臉色變的煞白,榻上也坐不住了,微微的向後挪了挪身子,將蓋在身上的被褥扯了扯,儘量使自己的身子保持舒服的狀態。他此時聽到闕宣的聲音,方才勉強的抬起頭來,看了闕宣一眼,為難的說道:「啊呀呀,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這不都跟你說過了嗎,這糧草和衣甲……當緩、當緩!想我陶謙既然答應為陛下供給這些,那是遲早的事情,陛下又何必心急此事呢?更何況,陛下帳下糧草仍可支撐十數天呢,一時又餓不到肚子,等真正沒的時候,我這裡能不管嗎,自會接濟陛下。再說,等到那時,下一批糧草也應該到了,陛下何必心急於這一時呢?」
看他氣色很是不好,說了這席話,也是變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說起來,闕宣是稱『天子』的人,而陶謙是大漢的臣工,他兩個見面說起這些未免就有點滑稽了。想來堂堂的『天子』闕宣,如今居然弄到伸手向陶謙要糧的地步,也實在是少有的了。可憐『天子』闕宣為了這點糧草和衣甲,那是厚著麵皮,在陶謙帳下軟磨硬泡了半天,嘴巴說幹了,愣是沒有說動陶謙。而陶謙呢,嘴巴里雖然一口一個『陛下』,顯然也只是逢場作戲,隨口叫叫,根本就不當做一回事情。『天子』來了,他仍是臥病榻上不起,這且不說,就連說話的態度,顯然也沒有端正,仍是把他當做『匪類』看待,讓他站了半天也不招呼人送茶送水,就連坐席也沒給他準備上。
不過這些虛禮顯然闕宣也並不是很在意,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做『天子』的覺悟,三句話兩句裡頭冒出『我』『我』『我』的,連『朕』都還要帶在後面,也難怪陶謙不把他當做一回事。此時,闕宣聽陶謙仍是原話回他,心裡便是有氣,腳下扎了一個馬步,捋起袖子來,指著陶謙說道:「他媽的巴子,老子我說了半天,你陶謙還是這句話打發我,你不當我是天子,對我不敬,我也把話放在這裡,你若不儘快給老子解決糧草衣甲的事情,老子就拍拍屁股走人,不跟你玩了!」
陶謙聽他來勁了,不想鬧僵,趕緊一笑,說道:「陛下,你繼位下邳,稱告於天下,我怎不當你是天子呢,哪裡有敢不敬之理?只是,這糧草衣甲確實需要再緩緩,一時是急不得的,還請陛下耐心等候。」
「哼!」闕宣鼻子重重一哼,大袖一揮,叫道:「老子不管!反正當初陶恭祖你慫恿我起兵來開陽的時候,就已經答應我,說一旦來了開陽,便支我糧草萬斛,衣甲三千副,怎麼這一來,你不直覺送與我也就罷了,怎麼我來你這裡討要,你反倒是跟我推三阻四起來了,這算什麼道理?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成心的?哼,你這樣拖延我,就是想讓我幫你拿下了開陽城,然後你不需要我了,一腳再將我踹開,最後什麼糧草衣甲的,你都全他媽不認帳,是也不是?」
陶謙心裡冷笑一聲,臉上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這……我陶恭祖說出去的話怎能不算數,既然當初起兵時答應要支付陛下糧草衣甲,便絕沒有反悔之理,只是這些確實需要些時間準備,還請陛下你寬限則個。」看看陶謙把話都說到這一步了,闕宣也實在沒有什麼好刁難他的了,方才鼻子輕輕一哼,將袖子捋回,說道:「那麼我就等你幾天!」二話不說,甩著袖子,帶著親衛直接走開了。
「陛下慢走!」
陶謙說出這句,臉上跟著一陰,接著又是一頓猛咳。這下咳的厲害,差點咳斷了氣。待咳完了,陶謙方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喉嚨里咯咯兩聲,向帳外罵道:「我若非怕你在我身後搗亂,將你誆騙了來,哪裡需要向你承諾什麼糧草衣甲。哼,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就等著吧,等著我給你糧草衣甲!」
闕宣剛才從陶謙大帳這裡出來,就見迎面走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士兵,差點撞到了他的身上。闕宣鼻子一哼,沒等左右親衛動手,早伸出一隻肉掌,將他脖項一把抓住,將那人直接給舉了起來。那人可憐被他這麼一弄,臉色紫漲,有欲斷氣的樣子。好在闕宣知道此人是陶謙部下,不好隨便殺之,給了他一點顏色也就將他放了下來。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往誰身上撞呢?」
那人落地,急喘了幾口氣,看看眼前站著闕宣,身子一抖,說道:「是,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頂撞到將軍了!」闕宣鼻子一哼:「將軍?」顯然對這聲『將軍』很是介懷,仿佛比聽到土匪還要讓人氣惱。他氣惱,他這『天子』居然沒幾個人當真的,居然叫他『將軍』,這分明是在辱罵他,比起陶謙還要可惡!闕宣烏呀呀就要發怒,好在那人見機得快,連忙趴在地上,向闕宣點頭如搗蒜:「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不該頂撞到陛下!」
都嚇得別人趴在地上見禮了,這個禮也未免太重了些,闕宣看到方才稍稍退了火氣,將袖子一甩,鼻子一哼,問道:「行了!你這廝何故慌慌張張的,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本來這人是陶謙的部下,是不需將軍情稟報給他的,但現在是關鍵時期,兩家都合作了,所以也沒有隱瞞的道理,更何況,就算說出去也沒有什麼頂要的。那人想到這裡,便即向闕宣說道:「回陛下,確實發生了一些小事情。就在先前,賊人突然大開城門,出來了數騎人馬,直往我等營盤沖將出來,也不知他的目的何在,故而速來報與使君大人……還有陛下知道。」
闕宣一笑,甩袖道:「賊人出來了數騎人馬,就讓你們驚慌成這樣,我……朕沒有聽錯吧?」
他哈哈大笑三聲,也自不理,直接出了陶謙大營,徑直回了自己營帳。說起來,陳榮出城送信,雖然被幾路人馬攔住了,又被張飛廝殺了一通,說起來時間長,其實也只不過兩頓飯的功夫,陳榮和臧霸他們就已經回城了,一場亂子自然平息於無形,闕宣他們回去也沒有看到熱鬧。只陶謙這邊,部下將開陽城有人出來的事情報告給陶謙知道,陶謙雖然奇怪,但他此時臥病在榻,也無心理會這些,隨便說道:「外面發生這樣的事情想必有劉玄德理會,不須擔心。」
陶謙高臥榻上,不時劉備等入他營帳,把這事情說了與陶謙知道。陶謙先還琢磨不透賊人這是要幹什麼,但聽劉備說賊人繞到闕宣營前,放了數支空箭就走了,並沒有傷人,也就更加的奇怪了。
陶謙受著風寒的折磨,此時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只是將此時拜託給劉備,讓劉備去查,劉備向其一點頭,說道:「這個就請陶使君你放心,備這就交代下去。」同時想了想,問道,「聽說闕宣他剛才來過陶使君帳下,不知所為何事?」陶謙眉頭一皺,搖了搖頭:「還不是為了那些糧草和衣甲,他怕我不給他兌現,急著找我要呢。」
劉備連忙說道:「闕宣之所以跟我們來,正是因為他軍中缺少這些,若陶使君你現在就滿足了他,只怕他得到後必然心存去留。再者,當日我等來時與賊會面,我就曾無意中留意到闕宣這廝見臧霸之時似有羞愧之色,足見其心難測!說起來,他雖暫時跟我們站在一起,只怕是身在此地,心在他處,終不肯為我等所用,而若現在陶使君你就滿足了他之所需,只怕轉而就走了呢。」說到這裡,劉備眼前一亮,點了點頭,「唔!我知道臧霸這次是要幹什麼了。」
陶謙一愣,問他:「你知道?」
劉備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他臧霸被圍開陽,眼看沒有其他出路,便想找闕宣為突破口,來個離間之計。」陶謙聽來,心下也是駭然,說道:「若果讓臧霸說反了闕宣,這可就麻煩了,此事還需請玄德你多多關注,莫讓變故生於肘腋。」劉備自然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這點請陶使君放心!」當下,從陶謙這裡出來,一面派出奸細去查探闕宣那邊的動靜,一面自回了營帳。
闕宣回到大帳,剛剛坐下,就聽了部下報說賊人射來無頭箭矢的事情,當下又將箭上所帶的書信全都拿了過來,交予闕宣看了。闕宣心下一愣,也沒有想到這事會跟他有關,一想到書信,他心下也是有鬼,支走其餘人等,只留下心腹數人在帳下。當下,闕宣讓人將書信都拆開了,都是一個內容,便取了其中一封看了。不看則罷,一看,闕宣就犯愣了。
臧霸給他的信中,並沒有斥責他與陶謙走到一起的事情,反說起當年與他相識的一些瑣事,最後以朋友的口吻,提醒闕宣幾句,說陶謙跟他聯手,是心懷叵測,以陶謙的個性,他能容他一時,只怕一旦利用完他,等到他拿下了開陽,接下來可能就要收拾他了,叫他好自為之,早做準備云云。闕宣前後看罷,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下默不作聲。
「陛下,你是怎麼了?可是信中賊人說的話不中聽?若果如此,不看也罷!」聽到心腹的說話聲,闕宣方才似是醒了過來。他拿著書信,又了了一眼,方才讓其他心腹也分看了木案上的書信。眾人看來皆是默不作聲,顯然臧霸的話觸及到了他們的靈魂,一個個猶豫不決。闕宣尚未開口,他下手一人說道:「這陶恭祖肚子裡有沒有壞水,稍稍試探試探就可知道。對了,陶恭祖邀請我等一起起兵時,就曾答應一來開陽城,他就供應我等一批糧草、衣甲,只他如今為何還沒有兌現?敢情他是忘了?若是如此,陛下不如藉此機會試探他的口風,看他是否有意兌現諾言。若他痛痛快快的給了,足見他胸懷磊落,臧霸之語不足為信;但若是他推三阻四,那就確實有點可疑了,陛下不可不防。否則替他打下了開陽城,我等卻做了冤大頭,這叫天下人如何說我等?」
「對對!」左右之人皆是相繼點頭,表示贊同。
闕宣這次去陶謙那裡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本意,他回來未及告訴眾人,是以眾人不知。此時他見旁邊提起,方才咬牙說道:「如果我說陶恭祖推三阻四,最終沒有痛痛快快的將糧草、衣甲交出來,諸位以為如何?」
「這……」
眾人犯愣了。一人站起來,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這件事情多半可疑了,陛下不能不防!」其餘人也是相繼點頭,提醒闕宣不可不備陶謙。闕宣咬了咬牙,再次看了手中書信一眼,說道:「這件事情我需再做確定!」
不過兩天,闕宣再次來向陶謙討要糧草、衣甲,陶謙自然是沒有給他。在此之前,他陶謙也已經從劉備那裡知道,當日賊人開城出來,就是送信於闕宣,這讓他心裡更是忌憚。如今闕宣來要糧草、衣甲,陶謙不但不給,還有意無意的將此事提出,說是否收到賊人的書信,闕宣自然是不承認。他兩個說不攏,闕宣氣哼哼的就回了大帳。一回大帳,他又立即召集心腹人等,將此事說了,眾人也是替闕宣抱不平。
當下,有人說道:「記得當初袁本初拿下冀州前,糧草皆仰賴於韓馥,這一但拿下了冀州,冀州庫糧全都落入其手,他要怎麼分配就怎麼分配。所以說來,這仰人鼻息的感覺的確是不好受,若能自己掌握一城一池,得兩個富庶之地,何須像今日這般看他人眼色?」
這人話出,就有人想歪了,低聲道:「如將軍你的意思,是準備……拿了陶恭祖,奪了他徐州?」這話顯然不靠譜,那人立即搖頭道:「陶恭祖手上兵強馬壯,我等要想拿他,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我們雖然不能拿下他,但是我們可以拿下兩個無人之地,據為己有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們這裡你一言我一語,闕宣聽來倒是有了想法:「說起來,我闕宣當初之所以舉義,那還不是得了臧宣高他的一句勸?如今我稱帝,卻反過來打他,不說我心裡過意不去,只怕天下綠林不知該怎麼說我。本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我是怎麼說也要陪他陶恭祖玩下去的。只是,既然他陶恭祖如今不仁,也不能怪我不義,趁我們還尚未與臧宣高鬧僵前,我意迷途知返,不再趟這趟渾水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聽來,皆都點頭,口稱道:「我等皆願從陛下安排!只是,陛下既然想要與陶恭祖決裂,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是帶兵入城幫助臧宣高,還是另謀他路?」闕宣說道:「我都決意不趟這趟渾水了,便是兩不相幫。既不幫臧宣高,也不幫陶恭祖,這裡的事情就任由他發展。」有人不明白:「可是這樣好嗎?我等若就這麼走了,只怕陶恭祖會記恨在心吧?」
闕宣一笑,說道:「我這麼走了,他陶恭祖頂多罵我兩聲,但我若是去幫臧宣高,只怕我與臧宣高二人聯手也未必對付得了他,到時只怕處境艱難。既然沒有勝算,我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倒是我這一走,沒有與他仇敵混在一起,他也必不會太惱怒於我,而我,雖然不想跟他聯手幹了,但名義上我還是需要他的支持呢,所以我們也不能鬧得太僵,這開陽城是去不了了,只能是另謀出路。」
心腹等聽來雖然道理是歪曲了點,但也勉強能夠接受,便即問道:「那陛下可有想好要帶我等去哪裡?」闕宣說道:「連日來,我也思考著這個問題,我意是準備向西發展,先將沛國拿下,已好與我下邳相接,如此,我之土地縱橫相連,徐圖發展,不怕到時比不過他陶恭祖。」眾人聽來,自然沒有二話,也就一切遵了闕宣的意思:「那我們何時動身?」
闕宣說道:「自然是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闕宣這邊暗地裡策劃著名出走,陶謙那裡自然怎麼也不會想到。在於陶謙等人看來,臧霸這封書信頂多也就是讓闕宣立場搖擺不定,心生不滿,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然而,闕宣之事還是鬧了起來。在闕宣與心腹等謀劃了一番後,後兩日連夜拔營,把兵馬從開陽城下撤得乾乾淨淨,等到陶謙等到消息,闕宣他們已經去了數個時辰了。陶謙聽來,那是肺都氣炸了,差點從病榻上跳了下來,趕忙請人叫來劉備,與劉備商議此事。
劉備一來,陶謙就將此事與劉備說了,當即宣稱,勢必要活捉闕宣賊子,將其拿來祭旗。劉備也心知陶謙這是氣話,所以沉默半天不做聲,直待陶謙將話說完。陶謙愣住了,看了劉備一眼,問道:「我說這些,不知劉玄德你可有在聽?」劉備一點頭,說道:「陶使君的話,備一字字都聽在心裡。」陶謙奇怪了:「既然你聽在心裡,如何不發一句話?」
劉備笑道:「使君勿急,備只是在想,若是按照使君你的意思,闕宣一走,你馬上派兵追擊,又要一戰將其拿下祭旗,不知當派出多少人馬才能辦成此事?備想,如果派少了,實在不濟事,可是若派多了,只怕又會誤事。若讓城內賊人知道我城下人馬未戰已發生變故,不知他有多高興呢,是否會趁機出兵攻擊我等,到時我等所留之兵,是否足夠應付賊人?若不然,就算是活捉了闕宣賊子,又能如何?再者,闕宣手上雖然只有數千人馬,可他畢竟占據了下邳城,若知我等追來,也必速速趕回下邳,而我等若不能在半路殲敵,則需兵臨下邳城下,到時又該用兵幾何?所損糧草幾何?」
陶謙被劉備一問,心下微微一驚,抹汗道:「玄德之言在理,然則,我記得我之前特意囑咐過玄德,讓玄德你務必要看緊了闕宣,如何直到闕宣走了,你才得到消息?」劉備笑道:「不瞞使君知道,其實闕宣要走,在此之前備也是風聞了消息,只是備並沒有阻攔罷了。」陶謙聽劉備一說,頓時傻愣了。他一急,便是連連咳嗽了數聲,咳得身子都虛弱了,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劉備連忙伸手在陶謙背上拍了拍。陶謙輕輕搖了搖頭,不解的看著劉備:「玄德呀玄德,枉我將如此重任放在你肩上,如何你……哎!」
聽他所嘆,似有怒其不爭的意思。劉備倒是沒有絲毫的介意,反是看了陶謙一眼,緩緩問道:「這件事情備也知道是備魯莽,沒有將之及時告訴使君,可是恕備多嘴,若是備早之前將此事告訴了使君你,不知使君你當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陶謙反被他給問懵了,轉而笑了三聲:「玄德啊玄德,你問我如何處置?他都想要反我而走,你說我如何處置?我若勸他不聽,則直接將其殺了,還能如何處置?」劉備搖頭道:「殺他?就算僥倖將他殺了吧,那這之後呢,之後又該如何收場?闕宣的那幫部下,他們又將何去何從,只怕不會輕易再從使君你吧?他們為了報仇,大概多半是要入開陽,投奔臧霸呢。如此,豈不是資助了敵人?到時臧霸再趁我城下動亂之機,轉而出城攻打我等,我等一時又將如何應對?是必陷入兩難之境!再者,以闕宣狡猾的個性,要殺他豈是易事?若是殺之不成,則徒豎一敵爾,與使君何益?」
陶謙聽劉備這麼一分析,倒是聽了進去,只他想了想,又道:「就算是這樣,可他既然起了反心,若不是棄營而走,而是從旁攻我之軍屯,又當如何應付?或者,他直接與城內賊人聯繫,投奔了賊人呢?」劉備一笑:「使君難道忘了我嗎,我既然在旁監視,豈能任其得手?再者,我之所以這麼處理,便早已篤定他闕宣絕不會這麼做,想來他這『天子』想要在徐州做得安穩,那還不是需要使君你在背後支持他,他豈可如此糊塗輕易開罪使君你?」
陶謙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是這麼一回事情,也就不好多做責備。轉而鼻子一哼,說道:「闕宣這廝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已是不仁不義,他還以為他沒有得罪我嗎?哼,他難道還想祈求我的原諒不成?」劉備說道:「這話不能這麼說,也許在他來看,他臨走了並沒有得你一粒糧食,一副衣甲,又未曾背後襲擾於你,算得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在他看來,他並沒有得罪於使君你,自然也就坦蕩而去。」
陶謙冷笑一聲:「罷了,他既然走了,只要別在我背後給我搗亂,我還是要感激他一聲的。」劉備一點頭,說道:「使君能明白這點就好。」陶謙想了想,說道:「對了,他們是去了哪裡?」劉備回道:「據探馬回報,好像是折轉回下邳了,不過看他們路線,應該是去沛國去了。」陶謙一愣:「他難道是想打沛國不成?」劉備點頭道:「沛國與下邳相連,若能打下沛國,倒是可以增加幅員,看來他多半是打了這個注意。」
陶謙眉頭一皺,說道:「這廝的想法倒是不錯,若是如此,等他拿下來沛國,則我以後想要對付他也就難了。」說到這裡,陶謙又是一連的咳嗽了數聲,說了這麼多的話顯然已經很是吃力了。劉備問他是不是累了,可否休息下來,陶謙糾結於闕宣之事,就算是累了,那也絕沒有睏倦之意,仍是勉強支撐著與劉備說了下去。
這時劉備眼睛裡精光一閃,說道:「使君所慮甚是,若是眼睜睜的看著闕宣此獠拿下了沛國,等回過頭來再收拾他只怕是晚了。我想,我們得給闕宣換換腦子,讓他不去攻打沛國……」說到這裡,劉備頓了頓,看向陶謙。陶謙微微一愣,皺眉道:「不知玄德所謂這個『不去攻打沛國』是何解?他闕宣既然決定的事情,我們難道能輕易給他推翻了?」
劉備一笑:「一切事在人為。想來他攻打沛國,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下邳與沛國連成一片,除了這個好處,似乎也找不到了。可若他不去攻打沛國,而是轉而攻打山陽、任城,則此兩地糧草充裕,以他短淺的目光,也必會這麼做。只可惜他攻打沛國的決定下得太過匆忙,以至於沒有讓他想到這兩個好地方,若是有人告訴了他,以備度之,他絕對是會棄沛國而攻任城、山陽。」
陶謙眉頭微微一皺,說道:「雖然說攻沛國讓下邳與之相連,會不利於我,可玄德你為什麼非要他攻打任城、山陽兩地呢,要說糧草,就近攻略也不是沒有啊,為什麼要去那麼遠?」劉備一笑,說道:「使君難道忘了,這任城和山陽如今是誰的地盤了?」聽劉備一說,陶謙眼前也頓時一亮,脫口說出了兩個五個字:「曹操、曹孟德!」
「正是曹操曹孟德!」劉備一點頭,嘿嘿笑著,將眼看向陶謙,意思是我把話都說到這一步了,你陶恭祖也該明白了吧。陶恭祖不是糊塗人,一旦猜到曹操,也立馬浮想聯翩,眼前跟著精光一閃:「妙哉妙哉!任城、山陽兩地確實是個好地方,不瞞玄德知道,其實我陶謙對此兩地亦是垂涎久矣,可惜因為徐州一時未定,抽不出手,故而未曾插手兗州之事。想來若大的兗州被閹宦之後所把持,實非我大漢之幸也,若我能得之,經營可為我徐州之門戶……哈哈。我是明白玄德你的意思了,你玄德讓他去攻打任城兩地,若能得之,我之幸也,有闕宣此獠鎮守著,則我不必擔心直接面對曹操虎狼之師;而若不能得,則無異於驅虎吞狼,借曹孟德之手除去闕宣,同時亦減弱曹孟德兵力,給曹孟德製造困境,此乃一舉兩得的好事啊,哈哈!」
陶謙說到這裡是越想越高興,不過他又很快想到,這劉備故意放走闕宣,敢情是早有準備了的。如果是這樣,劉備其人心機之厚,實非一般人之所能比。雖然快意於此謀,但同時亦有了隱然的憂患,他也不知道,他如此重用劉備,到底是對好是錯,會不會如袁譚一樣,無形中培養出一個陳諾來。不過,此時說這些似乎是早了,他也趕緊將自己這些沒來由的念頭驅逐掉,可是轉而一想,又即犯困。他看了劉備一眼,無奈道:「此計好是好,奈何如今闕宣此獠已去往沛國,我等又怎樣才能將其說服?更何況,我食言在先,沒有給他糧草、衣甲,他只怕已是恨我不及,若此去,他能否會聽我之言?」
劉備說道:「自古皆言利,無利而不早起,我等要想說服他,當然不簡單,只能是從這個『利』字上下手。」陶謙一愣,問道:「玄德的意思是……」劉備道:「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要糧草、衣甲嗎,我們給他,他得了後自然是高興,這一高興,也就頭昏腦漲,我們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了,到時還怕他不入我們的圈套?」
陶謙聽來默想了一回,想來如今他要想勸動闕宣攻打任城兩地,也只能是他這裡下點血本。他這裡打下主意,也就一點頭,說道:「那這件事情就交由玄德你去辦了。」劉備也是一點頭,看看陶謙氣色越來越差,不敢在他這裡耗磨他,尚未商議了兩句,也就拱手從陶謙帳下出來了。在帳外,關羽一直等著劉備,看看劉備出來,便即迎上去了。
只他看劉備臉色不佳,似有心思,便即問了出來。劉備將定計解勸闕宣往任城的事情跟關羽說了,關羽聽來,點頭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計謀,若能成功勸住闕宣往任城,則我軍後顧無憂矣。只是我見大哥你仍似有憂慮之色,莫非是大哥覺得此事還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劉備看了關羽一眼,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不必擔心,我擔心的是陶恭祖。」
「陶使君?」關羽愣住了:「陶使君不是好好的麼,大哥為何要擔心他?」
劉備嘆了一口氣,把帳中見陶謙臉色不佳的事情跟關羽說了,隨即道:「本來這次發兵來得就是匆忙,如今恰恰又是冬季,陶恭祖這一病,只怕是難以下榻了,如果他不能下榻,三軍無人指揮,我等在開陽城下乾耗又有何用?我只怕,這次匆忙而來,又得匆忙而去了,到時便宜了開陽這幫賊子。」關羽也是一愣,如果是這樣,那還真是難說。若連陶謙都不能起身了,三軍誰能指揮得動?別看劉備得陶謙重用,然而劉備不過是一外將,其他人都是不服他的,就算陶謙勉強任劉備為帥,只怕亦難以指揮得動。所以說來,如果陶謙久病不起,這場戰只怕是不能打下去了。
當然,劉備此時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當下按照他與陶謙事先商量好的辦,派出一人領兵去追回闕宣,然後與闕宣商談出兵任城之事宜。劉備這裡,最放心的是他二弟關羽,是以將這事交給關羽去辦。關羽領了命,當下就帶了百數輕騎去追。
闕宣一行雖然是早走了數個時辰,但他們人馬輜重太多,在路上不免耽誤,也沒有走出多少路。而在闕宣後面的關羽等人,也不過追了一個時辰,也就追到了闕宣這裡。闕宣聽到後方有人馬攆來,以為是陶謙的追兵到了,震駭大罵的同時,也不敢大意,當下將輜重擺在前面以為依仗,然後將人馬擺開,各張弓拉箭,刀劍出鞘,準備隨時戰鬥。
然而,關羽等人此來自然不是要與他們戰鬥的,看看追近了,對方卻立馬不走,亦是緩緩控馬,小心著走了過來,並讓人轉告他們此來並非有惡意。闕宣這邊看看來人不過百數騎,也就心下少安,放任關羽等人過來了。闕宣扣馬上前,瞪視著關羽:「怎麼,你們此來既不是為追擊,卻是何意?」
關羽不慌不忙,扯馬說道:「聽說陛下突然撤了兵馬而去,不但我家大哥訝然,陶使君亦是不解,雖然不知何故,但他二位對於陛下的決定十分尊重,所以也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陶使君看看陛下突然就這麼走了,想到之前與陛下所做的承諾還未有兌現,怕是陛下因此事負氣而去,心裡便是惶惑不安。為此,陶使君他特遣末將過來說一聲,讓陛下慢走一步,陶使君當日所許的糧草、衣甲已在後方,不時便將送到,還望陛下笑納,但請稍待則個。」
闕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陶謙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大方了?但事出突然,他們也怕有詐,趕緊派出人馬去後方查探。這邊,闕宣與關羽敷衍幾句,只聽關羽又道:「不知陛下此去,將欲何往?」闕宣自然不便說自己準備是去收拾沛國,只扯謊因糧草不濟,準備迴轉下邳。關羽也不說破,只是呵呵一笑:「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陶使君先前還恐陛下先他一步去取了任城、山陽二地呢。」
闕宣一愣:「任城、山陽?陶使君何故以為我會去取此二地?」
關羽道:「哦,陛下不知嗎?據我所知,這任城、山陽二地糧草充裕,若能因而據之,何愁不能養兵?陶使君就是怕陛下因為糧草不濟,轉而去攻打此二地,到時先他一步,他就不能下手了。不過現在看來,陶使君倒是可以不必擔此憂慮了。」
闕宣聽來心下一驚,看了左右心腹一眼,左右心腹中有知道的,向他確定的點了點頭。闕宣得到肯定,心下里就開始不安分了,思謀了一番:「雖然說,若我攻打沛國,將之拿下可以與下邳連成一片,只是奈何得到他不過方圓土地,並沒有多少實際優惠可得,打下了也是無用。想我軍目下最乏者就是糧草了,若任城兩地果真如他所說那樣富庶,我倒是不如轉而將之拿下……至於陶恭祖,嘿嘿,你也想得到它,我看是難了。」
闕宣想到這裡,心裡也已經有了計較,但在關羽面前不好表現出來,也不會跟關羽說起他要攻打任城二地的打算,反而是為了安陶謙的心,故意跟關羽保證說他絕不打任城的主意,讓陶謙放心攻打開陽就是了。關羽嘴裡笑了兩聲,心裡卻是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只要是一丁點的便宜就想去占,嘿嘿,我不怕你瞞我,就怕你不上我當。」看闕宣一副嘴臉,他也是知道闕宣是上當了,心下也就鬆了一口氣。
不時,後方押送的糧草果然是送來了,闕宣一看,更是了不得,心裡還想著:「陶恭祖這傢伙突然見我走了,怕我因此轉而攻打他的後方,故而立即將許諾的糧草給我送來了。哈哈,看不出陶恭祖這傢伙吃硬不吃軟,以後對付起來倒也不怕他了。嘿嘿,他不是怕我拿了任城二地嗎,我偏偏就要去與他爭奪。說起來這事也不能怪我,本來我手上糧草只夠十數天之用,如果他不接濟,我就算是有心要去任城也是不能夠,現在倒好了,有了這些糧草,嘖嘖,正好上路。哈哈,當他陶恭祖知道我拿了他的糧草,攻了他覬覦已久的任城,不知他陶恭祖會又是什麼反應?」
一想到陶恭祖將來氣急敗壞的樣子,他闕宣就樂了。
關羽向闕宣交割完了,這裡也沒有多呆,向他一拱手,也即扯馬,回開陽復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