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增援開陽
2023-12-17 22:24:25 作者: 別部大司馬
「我怎麼會來了這裡?」
黃裳猛然一抬頭,看見左近山色不錯,不覺沉醉其中,呆呆的看了兩眼:「這裡,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到底這種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會有,她一時又說不出來。只知道,確實很熟悉。熟悉得仿佛前世在這裡留戀過,只不過這一世卻迷茫在紅塵之中。如果是往日的她,斷沒有如今看起來這麼的多愁善感,更何遑去考慮這些與己無關的事情了。倒是因為信步到了這裡,被此處的山色所吸引住,茫茫然,忘記了回去的路,一路信步上了山。
山路旁,出現了一座破茅草屋。山體高峻,茅草屋在其下,卻是如此的矮小,顯得孤零零,在風中瑟縮。
「這裡……」
「這裡是哪裡?我以前來過嗎?」一個念頭,鑽進黃裳腦袋裡,揮之不去。她記不清大概,只記得好像夢中曾來過,多的,實在記不得了。在迷茫無神之中,她腰挎著一把劍,走到了破茅草屋前。
抬頭,看見了一方匾額。黑漆斑駁的一塊木板上,上書一個大大的隸體字……
驛!
這是一個陳舊的驛站。
「驛?」當黃裳舉眼再望時,看著匾額上那個破落的『驛』,不知為何,如有一股熟悉而悲愴的感覺猛的襲來,往她胸口不可遏制的鑽去,遂使得她在秋風之中,不禁的打了個深深的寒噤。眼角,立即有了濕潤之感。伸手去摸,一顆滾燙的淚水順著她食指指間滑落了下來。她一張冷峻的面孔,在這一刻稍稍動容,變得,有了悲戚之色。
秋風,吹散她鬢邊的髮絲,遮住了她的眼。在這一刻,她的眼神再次變得空洞。空洞的是木門。木門已經破落,此時好像就連最後一口氣也支撐不住,被一口風吹到,嘩啦一聲轟然推開。黃裳沒有猶豫,舉起步子,望著屋裡就走。
此時雖是正午,然陽光早被山壁所遮蓋,屋內的視線並不亮堂。好在,黃裳進入屋內的那一刻,在原地呆了片刻,很快也就熟悉了裡面的光線。屋裡,除了一榻一案一席,什麼也沒有。榻上除了一堆草,找不到一絲棉絮;木案已斷,上面放著一個破瓮,瓮內還有一些殘剩的水漬;席……從中破了個大洞,人坐上去應該跟直接坐著地上沒有區別。屋角,好像還有一個木櫃,可惜早已經塌成了殘朽的木板,再也找不出往日的痕跡。
屋內的霉味,衝刺著鼻翼。
黃裳,當她的眼睛緩緩的移到這些再普通不過的物件上時,心裡卻如煮沸了的水,翻轉滾燙。滾燙的還有她的眼淚。莫名的眼淚,不知為何而流。她伸手去擦拭,就是怎麼也擦不乾淨。她呆愣愣的在原地,腦子如旋轉的木馬,某些斷裂的畫面,不斷洶湧襲來。這些畫面,她甚至可以確定,她以前從未經歷過,但卻又是如此刻骨銘心,讓她不敢完全否定。
「在這個世上,我的親人除了師父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可剛才看到的那個老頭……老頭,他真的只是一個老頭麼?他……他是誰?」
屋旁邊還有一扇小門,門戶推開,這才發現屋後還有一方小天地。有荒廢的土地,還有一座較小的茅草屋。這個茅草屋,好像是關押牲口的。看到眼前的馬槽,一股窒息之感,強烈的衝擊著她,使得她腦子再次出現了暈眩之感。太過熟悉,不敢忘記,哪怕是前世,也要尋找到那種熟悉之感。
「前世?」黃裳怔怔不動,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將這種熟悉的感覺嫁接到前世去。是今生無法理解的,所以只能統統歸於前世麼?或許,應該只能是這種解釋吧。她呆看了馬槽片刻,摸著柱上那根斷裂的馬韁,許久才將之戀戀不捨的放下。放下後,她轉過身,就要離去。然而,她的敏銳,讓她剛剛有了這個想法,耳朵突然一動,立即調轉身來,喝問:「什麼人?」
風聲,捲起茅屋上的草。
難道是錯覺?她眼睛一個逡巡,本能使得她提高了警惕。也就在這時,一聲霍拉聲響,從屋內傳到了她的耳里。黃裳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個箭步,推開木門,長身而入。眼見一條黑影眼看著就要竄出門戶,但被她身形一動,伸手將之擒來。
「你是什麼人?」
擒拿到那人的片刻,使得她的神色再次回到了冷峻之中。然而,這聲冷峻的喝問下去,被她擒到的那人,卻是轉過臉來,對著她傻乎乎的一笑,跟著她學道:「你是什麼人?」一張臉,一如他一身的黑衣,黑如鍋鐵,大概也只有他說話時,稍稍露出了一口白牙。他整個人囚在黑袍之中,頭髮蓬鬆散亂,顯得襤褸至極。
「找死!」黃裳當然不樂意他人鸚鵡學舌,端起一隻腳,猛的將他踹趴在地。那人好像沒有氣性,被她踹到地上,也不起來,反是嗚嗚的哭了起來。這哭聲……就像極了三歲的小孩兒,需要大人的呵護。黃裳本要拔劍的手,在這一刻突然停頓住。她將眼睛仔細的觀察了他片刻,見他也不還手,也不起來,只顧一個勁的哭著,有點傻愣了。
先是作壁上觀,也不說話,等到他一個勁只顧不停的哭,好像再也沒有了下文,她也是傻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妹妹,妹妹……」
「嗯?」黃裳以為自己聽錯了,張耳仔細聽了兩聲,這才聽出他叫喚的確實是妹妹不假。且到最後,他的那聲妹妹,變成了無限的歉意:「都是哥哥小蘇蘇不好,是哥哥小蘇蘇丟了妹妹……」
「哥哥就哥哥,什麼哥哥小蘇蘇的,亂七八糟的。」黃裳眉頭緊蹙著,聽他亂嚷嚷,差點沒笑出來。本來氣他胡言亂語,不予理會,但看他在地上那副落拓的神情,母性的溫柔使得她心有不忍。她退後一步,向他說道:「好了,你也不用這樣,我不殺你就是了,你起來!」然而,地上那人除了哭嚷,對於她的話根本不予理睬,仍是做著他的事情。不過,在看到黃裳閃退一步後,他嗓子裡喊著的妹妹嘎然而至,同時手抓著喉嚨,不停叫嚷著:「渴……渴……」這麼叫了兩聲後,眼睛恍然間看到了屋裡的一方斷案,不做片刻的猶豫,立即是將身一滾,滾爬到了斷案邊。伸出手來,直接將案上的一個破瓮抓在手裡,身子跟著抱瓮坐起。
黃裳默然的看著他的舉動,一句話也沒有說,也並沒有出來阻止。本以為他是渴了,要喝水了,不想他抱著破瓮,傻乎乎的對著她一笑,又即看了一眼門外。毫不逗留,回頭朝著破瓮內看了兩眼,並沒有立即做出喝水的動作。他此時右手輕輕舉起,五指攥握在手心,中指骨節聳起,對著破瓮瓮壁,輕輕一擊。
「咚!」很普通的一聲響,聽在那人耳里卻有如天籟之音。他一擊後,又即傻乎乎的抬頭看向黃裳,好像是要從她眼睛裡尋找到贊同之色。然而,黃裳身子不動,眼睛裡波瀾不起。那人也並沒有氣餒,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對著門外空間傻呵呵一笑。同時,他的中指蜷曲的骨節收回,變做無名指上抬,大拇指翹邊,向著瓮壁上輕輕一擊。
「咚~咚!」看起來只是一擊,然而聽來的分明是有兩聲響。但不仔細聽,跟一聲沒有什麼區別。聽著這平平淡淡的擊節之聲,黃裳也已經失去了耐心:「我該回去了!」想到此去黎陽多日未見師父,在向於毒稟告了事情後也早該回去直接向師父回稟的,只是不知自己如何鬼使神差的就來了這裡。黃裳想到這裡,再也不猶豫,就要舉步向外。
然而,她剛剛要走,門外卻走進來一個一身籠罩在灰色袍服之下的老年人。
對於這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師……」看到他一張冷峻的面龐,黃裳整個人渾身一震,將身連連倒退。她話出一半,卻見那老者立馬對著她一搖頭,示意她不需做聲,只需靜聽屋內的擊瓮之聲即可。
「咚,咚咚,咚……」一聲聲,如仙樂一般,使得這個老者聽來受用無窮,閉目搖頭。站在一旁的黃裳可聽不出個中的玄妙,但又不好打攪老者,退到一旁,以眼觀鼻,以鼻觀心,一聲不做。屋內,就只剩下一聲聲的擊瓮之聲了。而那個擊瓮之人,並沒有因為眼前突然多了一人而顯得任何的惶恐,仍是敲擊不歇。
一聲『咚』罷,老者睜開眼來,輕輕走到那人身邊,開口問他:「你叫什麼,可有去處?若無,可否從此跟隨於我?」
「嘻嘻,哈哈。」那人放開破瓮,抓著老者腰邊一方鼙鼓,就要奪來玩耍。
「放肆!」黃裳看見,柳眉豎起,就要上前扯開他,卻被老者將她叫開:「不妨!」轉過頭來,將腰間鼙鼓解開,拿在手裡,問他:「你喜歡嗎?」見他點頭,他呵呵一笑:「喜歡我就送給你!」看鼙鼓在他手裡敲擊有聲,老者嘿然一笑:「此物最是適合你,不是嗎?」仿佛是在問他,又仿佛是在自問,反正那人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解釋。
「師父,這是……」黃裳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
老者看了她一眼,說道:「不要說話,你再聽。」一方鼙鼓在那人手裡,擊打出頗有節奏的音節,老者聽來,享用不盡。就是此時的黃裳聽到,也是不覺眼前一亮。一通鼓罷,黃裳憋不住,立即說道:「師父,他剛才那鼓聲……」
「不錯!」
老者立即點頭,說道:「你是要說,這鼓聲你很熟悉是嗎?是了,這正是為師曾使過的蠱母音攻之術,只可惜你,未能得其要領,始終無法領會其之精華,故而到現在都沒有得到為師真傳。可你看他,分明與我有緣,看來我是不得不將他收入門中了。」
黃裳聽來,頗有慚愧之色,不過聽他要收他入門,不覺一愣,立即說道:「可是他……」
話沒有說出,被老者截斷:「你是說他這人很不正常,是嗎?這沒有關係,我要的是他這方面的造詣,至於他的人……不記得一些事情,糊裡糊塗些反而更好。」他沒有多說,將身低下,與那人說道,「你不告訴我姓名,那我叫你……黑袍就是了。正好,你這師姐叫黃裳,與你名字也是挺押韻的。黑袍,我再問你,你可有去處?你不回答,就表示沒有了?那好,你既然沒有去處,不如以後就跟著我,可好?還是不回答嗎,那我就當你是默認好了。既如此,那你從此以後就跟著我走吧。」
伸出手來,緊緊的抓住了黑袍的手掌。
黑袍,抬起頭傻乎乎的看著老者,見老者笑,他也笑了。老者拉他,他並沒有拒絕,本能的站了起來,跟著他走。老者看見,啊哈哈一笑,對著黃裳說道:「看來裳兒你從今以後要多一個師弟了。」不等黃裳回答,抓起黑袍搶身就出了門戶。黃裳微微一愣,也沒有說其他,趕緊跟了出去。可老者這次走得頗急,一個瞬息已走出了數丈之遠。
黃裳不敢逗留,趕緊扯步急追,幾個箭步才能勉強追上老者。老者身子猛然一頓,一個回頭,問她:「你跟著我幹什麼?」黃裳一愣,心裡怪道,我不跟你還能跟誰?話未出,老者隨即吩咐道:「對了,先前於大帥已經差人過來找過為師了,為師這才知道你回來的消息。你不用歉疚,我想告訴你,於大帥有事要找你商議,你這便去吧,就算他支使你出外遠干,你也不必再來回稟為師了。就這樣……」
老者說著,抓起黑袍,望前就走。看著老者遠去的背影,黃裳微微一愣,一股落沒的神情席捲她的整張臉。
「師父是不是有了這個師弟,他就不再要裳兒了?」
黃裳怔怔風中,心裡的酸楚無法傾吐。但這些也只不過是一時的念頭,在想到師父的交代之語後,不敢耽誤,身子一動,循著於毒營帳的方向,疾步趕去。
……
……
徐州,開陽城。
城內是被困的臧霸一部人馬,城外則是陶謙和劉備的聯軍。聯軍有數萬之眾,將開陽城團團圍住。圍打了半月之久了,開陽城仍是未破。剛才的一輪攻擊,同樣是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死亡,日漸慘重。
「劉……劉府君,我看今日要不就這樣吧?」
陶謙實在是太心疼了,死的花花的人,多數可是他手中的精銳丹陽兵啊。這支兵馬精壯,可說是他的王牌之師,人數本來不多,招募訓練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眼看一戰下來又是死了那麼一大截,焉會不肉痛?然而,負責督戰的劉備,他在聽到陶謙的話後,反是神情激昂,與他爭辯起來。
只聽劉備慷慨陳詞:「陶使君,非是我劉備不仁,不懂愛惜這些人馬,不知傷亡之慘重。實在是開陽一日不拔,如鯁在喉,我等便無一日之安寧。再者,在臨走前我劉備可是答應田刺史他一旦回到徐州,等一切安定後便要立馬向他增援,協助他共同對付陳諾的。可如今,就算是我們想要增援青州,奈何開陽一日不拔,我等一日也就要被他牽制在東海一線,再也不能輕易踏出琅琊半步。何則?我等一動,則身後有臧霸在開陽為我等之後患,是以不能輕舉妄動。但從青州那邊傳來的消息陶使君你也是知道的,我等走後不久,陳諾一部聯合北海孔融,頃刻顛覆青州,將田刺史圍困在昌國一城,情勢已是危如累卵。就算是我這裡等得,他那裡豈能再等?若在我等援助青州之前,而昌國被陳諾攻破,田刺史敗亡,則我劉備豈不是失信於人,失信於天下,叫我劉備將來如何面對天下人,面對陶使君?」
陶謙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引來他如此一番長篇陳詞,不覺汗顏。
他趕緊伸袖揩拭額上的虛汗,一面跟劉備說道:「使君果然是信義之人,我不如也。」退居他身後,不敢再多插嘴一句。劉備也沒空理他,眼看前方失利,立即上前督戰。
劉備一動,陶謙身後,部將曹豹一聲冷笑,鑽出來向陶謙說道:「劉府君他只不過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手上不出一兵一卒,用的都是我徐州的兵馬,死傷不關他事,他當然不知道心疼。至於青州一事,誰人不在背後說他,道他昔日在田刺史最需要幫助之時,他卻將自己身邊精銳兵馬全都帶走來了徐州,卻又假惺惺的將些殘兵敗卒留下來給了田刺史,實在是虛仁假義之輩……」
「說完了嗎?」陶謙掃視了周圍一眼,還好沒有劉備的耳目在,眼看曹豹說得急色了,趕緊打斷他。曹豹卻是鼻子一哼,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嘿然一笑,繼續道:「還有,青州之所以這麼快失利,那還不是因為劉府君這廝突然跑路?想來當時青州的情況本來就十分艱危,他這一跑路,致使田刺史獨木難支,這才一夜傾覆。哼哼,說起這些使君你也不是不知,想必也深刻明白劉備不過一小人爾!可我不懂,使君你卻仍是放縱於他,還要跟他當面客套……」
「閉口!」
青州退兵一事,說起來陶謙完全可以用臧霸作亂他為了穩住徐州不得不退兵來搪塞,世人當不會責難於他。可說到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在臧霸消息傳來之前,他就已經有了退卻之意,這才抓住機會退兵的。這件事情說來,他始終都是有一絲歉疚的,今聽曹豹提起,內心難安,不免要將之牽扯其中。他讓曹豹閉口,知道他內心不服,又即緩了緩口氣,說道:「是人都會有些私心,更何況當時情況確實有些不容樂觀,繼續呆在青州只怕身受其累,他能見機而退,明哲保身,我等確實無可厚非,今後不必再說他。」
曹豹鼻子一哼,反問道:「如他這般精明之人,不知陶使君將他放在身邊,準備將來如何待他?說句不好聽的話,陶使君你在時,他或許有礙於使君,不敢妄動,可若陶使君你百年之後呢,這徐州的基業是否是交於二位公子之手?可以陶使君你自己度之,以二位公子的能力,是否能鎮壓得住劉備這般狡詐之徒?若能,則罷;若不能,則徐州易主,為他人所笑!」
陶謙眉頭一豎,沉默片刻,臉色瞬息變了數變。
他看了曹豹一眼,隨即說道:「此事不可妄論!」雖然陶謙沒有更多的話,在曹豹看來,他剛才的一番話確實是說到了陶謙的心坎里去了。徐州的基業,他陶謙再怎麼大義,接班的也必選擇自己的兒子,若然有個外人威脅於他,自然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曹豹嘿然一笑,也不再多說一句,默然不做聲,向後退去。
陶謙,他想著曹豹剛才的話,掂量著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兩個兒子確實不如劉備。若他百年之後,徐州軍政不論交予二子中的任何一人,都將不是劉備的對手。到時徐州江山易主,實是天下人之笑柄!可……防患於未然,就此將他攆走嗎?似乎不妥,此時的徐州雖然黃.禍已除,但四境仍不平靜。不說眼前的開陽有臧霸作亂,且身後的下邳一帶也是極其不安寧,沿江更是有匪亂,實在讓他不放心。而劉備,人品姑且不論,好在他能帶兵,麾下又有兩員猛將,可以在他手上借上一把力,不好就此得罪。看來,起碼到目前,他跟劉備只能是和平相處,將之留在身邊,至於將來……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陶謙這麼一通亂想,只見這時一騎馬轉來,卻是劉備到了。
不知為何,被曹豹說破劉備,他此時見到劉備也不那麼自然了,甚至心裡隱隱有了火氣。劉備全然沒有看出,打馬到了陶謙身邊,立即嘆道:「陶使君的部下雖然精悍,然則他們也實在是太過精悍了,根本不聽調遣,指揮不動容易錯失戰機啊。看來要想提高他們的戰力,唯有不斷加強軍紀才行。只要令出如山,他們自然也就沒有不聽的道理,到時可為王者之師。」
劉備的話確實不錯,他手上有彪悍的丹陽兵,但他們軍紀實在不行,這也是陶謙頭痛的一點。聽劉備最後一句『王者之師』,心裡也確實受用,立即對劉備有了改觀。他此時,倒是有考校劉備的意思,聽他話一說完,隨即一點頭,說道:「劉府君你所言在理,這一點……確實不可否認。若能讓丹陽兵悍勇與軍紀並重,將來不難有一番作為。我看府君你身邊人馬稀少,不如這樣……我這裡且撥出一支三千人的丹陽兵歸府君你來調遣。至於這支人馬將來能鍛鍊成什麼樣子,這就要看府君你自己了。」
劉備聽來,眼前一亮,趕緊拱手道:「這……這如何使得?這可是三千丹陽兵!」
陶謙哈哈一笑,說道:「如何使不得,除非府君你沒有這個信心……」
「為了證明我劉備到底有沒有這個信心,看來我劉備是不能不接受陶使君你今日這個恩典了。如此,我劉備……卻之不恭了!」聽劉備一說,陶謙揚起頭來,捋須不已。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卻道:「劉備這人雖然於我徐州是個隱患,但若能用好他,也是一大助力。在我有生之年,且好好觀察觀察他,若能終為我所用,我留他;若不能……」
陶謙撥三千丹陽兵的消息立即傳到了身後曹豹耳里,曹豹聽來,那是兩眼一起,心裡狠狠罵道:「這個老匹夫,昏昧不智,跟他說了半天也是白白忙活了。沒想說動他,反而讓他更加親近劉備這廝了!」曹豹恨意難消,但也不好出來反對,只是鼻子哼哼,冷眼看向劉備。劉備心裡樂不可支,與陶謙說了不少好話,幾乎都忘記此時是戰場之上了。
一騎馬,飛奔而來,向陶謙報導:「報~~開陽城北面十數里處出現一支人馬,正朝著這邊趕來!」
「北面出現人馬?」
陶謙與劉備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神里看出了不安。陶謙還沒有說話,劉備已經開口問他:「這支人馬是些什麼人,他們打的是什麼旗號,又一共來了多少?」偵騎連忙回道:「對方人數在五六百人之間,打的是陳字旗號。」
陶謙聽來,眉頭輕輕一皺:「看來陳諾他在青州終於是坐不住,又要插手我徐州之事了。好在他這次只是派出不頂用的五六百號人,不過意思意思,證明他的存在罷了,我等不需理會!」
偵騎下去了,劉備捋須說道:「這五六百人的確是不管用,可他既然派了出來,就代表他陳諾正式插手我徐州之事了,不可馬虎對待。這樣,目下我等在開陽城下與臧霸一直膠著著,也不是辦法,既然他來,我等可暫時休戰,退城十里下寨,看他舉動再說。」陶謙聽從了劉備的意見,也立即鳴金收兵,並退兵十里重新紮下營寨。
他這邊剛剛安下營寨,陶謙與劉備二人坐下在帳中議事,帳外就有士兵呈上來一封書信,交給了陶謙。
陶謙拆開前後一看,不覺嘿然發笑。劉備在他旁邊,關心的問道:「是什麼事情讓陶使君你竟不禁莞爾?」「你自己看……」陶謙一笑,將書信讓人傳給了劉備去看。劉備展信前後一看,不過片刻囫圇的掃視了一圈,也就看出了大概。他將信一放,哈哈一笑:「陳諾他帶五六百號兵馬裝模作樣也就罷了,今兒一到居然還恬不知恥使人送上一封書信,妄圖以片言隻語就能嚇退陶使君,讓陶使君你退卻兵馬,免去干戈,這小子也是夠狂妄的,實在好笑。」
陶謙展眉笑道:「他陳諾也是太看得起他自己了,也難怪會出如此狂言,對於這樣的後生小輩,就全當他酒後失言罷了,我等不必理會。」劉備聽來卻是一搖頭,說道:「陳諾這封書信倒是提醒了我,我們這邊圍攻開陽日久,久攻不下,若再不努力一把,只怕等他破了昌國拿了田刺史,或許他就要以今日之事為藉口,怪我們不給面子,到時他則趁著兵勢,舉兵南下,打著增援臧霸的幌子,堂而皇之的侵吞我徐州疆土了,確實不可不備。為今之計,當對開陽展開最後之進攻,務必一舉拿下此城,否則徐州危矣!」
陶謙聽來,眉頭亂顫,點頭說道:「若想儘快拿下開陽,如今也只有增兵一計了。說起來,我徐州兵馬多半都被我調到了開陽城下,還有一半則是為防備下邳亂匪,駐屯在東海一帶。如今看來,為了早日拿下開陽,不得不動用這支兵馬,傾我全力,與賊人一搏了!」劉備聽來,點頭說道:「若陶使君能全力施為,則開陽不難打下。」
陶謙不再二話,立即作書一封,叫人送到東海郯縣,呈於陳登案前。陳登接到書信,沒有立即發兵,寫了封書信,星夜叫人送到陶謙這邊。陶謙拆開一看,眉頭皺得打不開,似是無法決絕。旁邊劉備看見,問了一聲,陶謙就將書信交呈於他。劉備展開通篇一讀,笑道:「陳.元龍實在是杞人憂天,下邳那邊的亂匪前時不發作,這時不發作,怎會偏偏在我等調走東海駐軍後就立馬發作了?當然,這層隱患也是不能不做考慮,陶使君不如且傳令下去,可著東海駐軍接到命令後秘密來增開陽,不可聲張。想來他們一到,開陽城不久當破,一但開陽破了,我等再遣他們回去,算是神不知鬼不覺了,還怕其他隱患?」
陶謙仔細聽來,點頭道:「劉府君所言在理,就按照府君你的意思辦吧!」他這邊,再次一封書送呈陳登案前,務必要陳登拿著印信,放東海駐軍秘密增援開陽。陳登對著書信讀之再三,見陶謙言辭懇切,他也就沒有再做提醒的必要,按照陶謙信中的話辦了,秘密將東海駐軍增調往開陽。
就在陶謙在城外有了大的舉動時,身為此次被派遣來的陳諾援軍首領高順,已經於數天前帶兵進了開陽城。
雖然他為了安穩住城內臧霸一部的軍心,特意在進了開陽城後立馬將陳諾交給他的書信,使人送出去,交給了陶謙。但陶謙,雖然不同意,但為了安穩住高順等人,並沒有及時回書。這數天來,不但急壞了高順,更是將臧霸等人焦慮得坐立不安,就等著城外的音信。然而,數天一緩,仍是沒有得到陶謙的回應,對方撤又不撤,戰又不戰,實在急煞人。
「大哥,要是這麼繼續等下去,實在能憋死個人。如其這樣,不如現在就開城出戰吧!反正老子遲早是要抓了陶謙那廝,替大哥你出這口惡氣!」
「是啊,大哥出戰吧!」……
眼看孫觀、吳敦兩個坐不住了,在旁嚷嚷起來,臧霸也是有些心動了。他不是孬種,陶謙都堵在他家門口了,要戰,自然要戰,不然何以洗郯縣之恥?然而,現在已經不是戰不戰的問題了,關鍵是他不能死。人家陳諾都讓高順帶話過來了,叫他務必能忍則忍,堅守開陽,不可亂動。陳諾有恩於他,既然恩人有此要求,他豈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壞了大義?臧霸靜靜的聽他兩個叫嚷,等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是一拍木案,叫道:「老二,老三,你們給我閉口!再煩老子,老子先宰了你兩個!」
他坐立不住,從席上爬起來,出了門,直接去找高順去了。
見到高順,他立即抱怨起來:「啊喲,這個,我都快被下面請戰的聲音嚷嚷得快撐不住了。高將軍,你實話跟我說吧,陳將軍他的話在陶謙那裡到底管不管用?如果管用,如何這麼些天過去了仍是沒有一絲動靜,也沒見他們撤兵?」
高順被他一問,不動聲色的緩緩說道:「請你一定要相信陳將軍,想來陶謙他見到書信後能夠聽勸,最終退兵,那是最好。如果他仍是頑固不化,還要執意攻打開陽,那麼道義失在他那一邊,到時我們再戰,那也是大義凜然。不過說起來,此信去後雖然數日沒有回書,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但他這些日子同樣再也沒有發兵攻打,也是一個好的兆頭,只要臧將軍你一直耐心等待,相信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臧霸聽來,啞然一笑:「本想是要在高將軍口中討個準確的消息,如今看來高將軍你也是不知。」雖然這麼說,但高順畢竟是陳諾派出的援軍首領,怠慢他不得。回信的事情他這裡不好再提了,只是故作輕鬆,轉而跟他討教了一些青州的事情,談論了陳諾兩句,言語之中自是恭敬之語。他兩個在屋裡闊談時,不想城下一支箭射到,被城上士兵撿在手裡,見上面綁了一封書,立馬將之取下,送呈到了臧霸這邊。
「上面怎麼說?」
書信在高順手上,高順拆開看過了,臉色隨之一變。聽臧霸這麼一問,他隨即回道:「是陶謙使人射進城來的回書。」交給了臧霸看。臧霸前後看了片刻,臉色同樣作變,將書一丟,破口大罵:「陶謙這個混蛋,既然不同意撤軍,早幹嘛去了,非要磨磨唧唧這麼些天才憋出一個屁來!哼,正好,他不願撤兵,讓他放馬過來就是了,看我臧霸如何收拾他?」
雖然這麼說,畢竟高順在,又想到陳諾托高順交代的話,不覺歉然:「這個,我是答應陳將軍要好好守護住開陽城,只是這次……陶謙他許久沒有動靜,此時又突然有了回書,大概是他從別處增調了兵馬過來,看來是要對我開陽城展開最後之攻擊了。在對方大軍未能悉數抵達前,我看高將軍你還是趁早出城去吧,也好將我這邊的情況說與陳將軍知道,並轉告我臧霸對他的謝意。」
臧霸久在徐州,多少能知道些陶謙的家底,也心知陶謙這次派來開陽的兵馬實在不是全數,應該還有保留。其實早在陳諾的書信送出去多日沒有回信後,他心裡就已經有了這種警覺。此時看來,他既然不同意撤兵,而又遷延時日,多半是去調兵去了。在大兵未到前,他可不想將高順也給牽扯進去,是以有這番勸誡。
高順卻是如若未聞,一時也沒有說話。那屋外,孫觀、吳敦幾個也聽到了消息,立即圍攏了過來。
「大哥,聽說賊人有了回書,可有此事,他們是否同意撤兵?」
「大哥為何不說話,難不成是……哼,他不退兵最好,我們這就去殺他娘的。」
吳敦最是衝動,就要衝將出去,倒是被孫觀給及時制止住了。孫權迴轉身來,看向高順,與高順說道:「高將軍,你不是陳將軍派來的援兵嗎,事情到了這一步了,你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等與賊人拼殺乾淨了?」
眼看著一對對灼灼的眼睛望來,高順也是頭皮發麻。是啊,孫觀的話沒有錯,他是來救人來著,不是打醬油的!他一念至此,正是焦慮不堪,沒有辦法時,忽然眼前一亮,舉手拍額,連忙說道:「諸位!你看我這一急,幾乎忘了正事了。嘿嘿,諸位勿急,陳將軍臨走時他還留給我一個錦囊,讓我在賊人不願退兵時方能拆開。現在,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