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欽差袁樞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袁樞要乾的就是將南京諸軍會操裁汰下來的軍官、老軍帶過來,取代原由的地方基層。這種事在北方他雖然沒有實際操作過,可大局上都是參與布置的,做起來並不生疏。
基層,老老實實辭職什麼都好說,敢反抗的9查帳,總能查出蛛絲馬跡。新的基層抵達後,原來退下去的人想要使花招?
太少了,這種人太少。
他們面對的是剛從軍隊裡退役出來的人,而且正是直管他們的,官吏民,退下去的9不是吏役了,而是民;取代他們的則是吏役,不怕縣官9怕現管,這個道理在哪裡都是通用的。
更何況蘇揚4府官員大面積更替,留下的官員也人心惶惶,誰吃飽了撐的會給這些不相干的本地吏役出頭?
故而,對待南京周邊的基層換血行動,侍從司內部、中樞3司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蘇州府城也是長洲州城,也是吳縣縣城,可想而知這個吳縣知縣有多憋屈。
袁樞不喜歡擺大排場,這位苦逼的吳縣知縣代替府城官員向東送行,經過顧炎武的家鄉崑山縣後,就是太倉州。太倉州南,就是松江府,袁樞這1路最後的落腳點。
松江府是南直隸最南的1個府,僥倖躲過風災事件的清洗。可袁樞來了,光袁樞的名字,9意味這地方要被清洗。
當代畫聖董其昌是松江華亭人,袁可立的同科摯友,袁樞的忘年交,十年前受了那麼大的委屈,現在正是報復的時候。
想他袁樞堂堂侍從司司正,干基層換血這種事情未免屈才了,也未免太將皇帝的處置看的簡單了。
何況,他老子袁可立再有1年多1點就會執掌相府大權,現在也到了得罪人的時候。不得罪人,皇帝怎麼可能信任袁家?
真當葉向高的這個國相是憑資歷弄來的?是葉向高狠狠捅了東林1刀,居國相之位,坐看皇帝用法司收拾東林。這就是葉向高的投名狀,袁家的投名狀還不夠,要補。
那什麼補?用對國朝的忠誠,沒有什麼忠誠能比得上捅士紳刀子來的有份量,就是如此的簡單。
袁樞是充滿幹勁,等待著去松江府,狠狠再收拾3吳士林一番,將松江府徹底捋順為止!
蘇州城東2里,真義鎮。
袁樞勒馬,這裡能隱約看到北邊幾十里外的陽城湖,遠遠望去蔚藍一片熠熠生輝十分的美麗。
馬鞭指著前方官道,袁樞問隨行的南直隸金壇人周鍾,這是周鑣的異母弟弟,周應秋的另1個侄兒,與復社關係很近,與張溥因為都是小妾生的原因,極有共同語言,差點1腳踩進去。這個人,對江南風物,十分嫻熟。
周應秋厚著臉皮再次舉薦侄兒,袁樞也不好不給面子,收入幕府。幕府專指將軍府衙,泛指軍政要臣的屬僚機構。袁樞掛將府的銜,又是巡查欽差,自然有資格開幕。
周鍾順著袁樞馬鞭所指看去,前方儀仗車隊停息,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疑惑看著袁樞。
袁樞道:「說說,按朝廷新政,內地諸省府治相連官道寬度不得低於十丈,經濟繁盛之地如南京、北京、蘇滬之地特指,需最低擴建為十2丈。眼前離開蘇州府,怎麼突然9成了6丈寬!」
「還有,道中御道林木,何處去了!」
水利工程是爛透了,朝廷花了3年的時間才有個樣子;這官道也是差不多模樣,國朝之初因為軍事調動頻繁,對官道保養是很上心的,有專門養護官道的民戶。
省道十丈,比國初8丈多了兩丈,這不算大工程,也不算多大事情。
周鍾也被袁樞所指給嚇住了,因為眼前的問題已經不是蘇州方面沒有落實擴修道路的事情,而是官道正中的御道沒了!
官道兩側有護道林,沒了要補,長得太高大要砍伐修剪。
不僅如此,官道正中還有御道,被土埂及兩排林木圈出來。御道,顧名思義就知道是幹什麼的。按例來說,是官府用的,軍情急遞、驛站系統都在用。某些致仕回鄉的重臣,也能享受御道行車回家的榮譽。
可現在,從這裡通向太倉的官道上,竟然沒了御道!
周鍾以前沒少走這條路,也不覺得有問題。淞滬之間水運發達也解決不了運輸壓力,故而道路9顯得不夠寬,御道的護道林死了也沒人管,踩平後自然9增強了運輸力。
可現在朝廷追究起來,1個陽奉陰違的帽子少不了,說的言重了就是欺上瞞下,藐視相府政令。
「蘇州之地,乃是我大明龍興之地!此處官道,若本官沒記錯,弘治十年太倉衛存在時,就是8丈寬。這倒好了,百年時間,道路竟能窄了?」
袁樞借題發揮,他又不是沒走過這條路,哪會不知道這裡的情況。
道路縮減1丈,意味著什麼?十里長的道路瘦身1丈,等於平白多出1頃地!
「該增的兩丈沒增,卻少了兩丈,這1增1減,是在和天下人搶土地!損公肥私,呵呵……」
道路為朝廷所有,自然是天下人所有。
袁樞看著單行護道林,冷笑:「本該3排,寬丈余的林帶,也縮減為1排,又是兩丈!罔顧朝廷大政,1個個好大的熊心豹膽!」
單薄護道林兩側,不是果園桑林就是精細耕作,等待來年播種的棉田,袁樞點著頭,喘著粗氣,怒容滿滿看著周鍾。
醞釀語言,周鍾拱手:「小袁公,冰凍3尺非1日之寒。此事由來已久,地方有司也是有心無力呀。」
「別為這些人說話了,他們拿的是朝廷的官印,吃的是朝廷的俸祿,1身榮華富貴皆源於朝廷。不為朝廷分憂也9罷了,竟庇護鄉野狷狂之民,對此類事不聞不問,1應干係,1個都逃不了。」
新的蘇州官員也是剛剛到任沒幾天,袁樞也不能1棍子打死,否則就是不教而誅,有損公正之名聲,對周鍾道:「持本官令箭趕赴蘇州,問問陳如松準備怎麼處理。他有手段,本官亦有相應法子以待!」
蘇州知府陳如松,原來的太倉知州,被袁可立看重調任通州知州,現在又風光回到蘇州地界。算起來,是純陽黨1系的,自然不能搞內訌。
周鍾反應稍慢,離開大隊人馬才想明白袁樞的態度,這是在給陳如松擦屁股。現在陳如松是新官上任,可以對以前的事情不負責,也有燒3把火的傳統。
若被人捅上去,那陳如松先前太倉知州的屢歷,就是1記致命毒刺,足以要了陳如松的命。陳如松倒下去,受損的自然是純陽黨的威望。
正午時抵達崑山縣,袁樞以欽命差事為由,拒絕當地官員、士紳宴請,崑山縣最出名的兩個家族是顧家和杜家,顧家9不用了,東漢末的江東4大家,於3吳開枝散葉宗族繁盛,子弟世代為官。將門杜家,杜桐、杜松兄弟皆是萬曆心腹重將,這1代的杜文煥青年時就是西北邊塞有名的悍將,後來心灰意冷慮做糊塗事,現在老而知恥,以廉勇聞世。
雖然拒絕了顧家宴請,可袁樞還是來了顧家,只是沒來主脈,而是去崑山顧家支系的分家,也就是顧炎武的家裡。
城外千燈鎮,鹽鐵運河邊簡單的江南小院,低矮泥土板築的牆,正屋朝東與北邊客房是青磚青瓦,南邊是1座土屋茅草灶房。院中1口井,幾排桑樹,1名正值青春的女子1襲素色襦裙,腳踩著紡機,手裡撿著棉花,正在紡線。
噠噠馬蹄聲傳來,顧王氏頭也不抬,紡了線織布做冬衣,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
阿武有了出息,顧、王兩家常常來看望她,帶著禮物足以讓她們母子倆過上輕鬆的生活。可她出身大族,知道拿了族裡過多的資源的義務是什麼。
這些人,要的是阿武的前途,說不好會毀了阿武。
「母親大人!」
顧炎武翻身下馬,推開門往院子裡沖了3步,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磕頭:「不孝兒來遲1步,未能與母親大人共度佳節……嗚嗚……」
說著哽咽起來,顧炎武自幼過繼給去世的堂伯顧同吉為嗣,寡母顧王氏十6歲未婚守節,白天紡織,晚上擠時間為顧炎武啟蒙至2更才休息,獨立撫養顧炎武,教以岳飛、文天祥、方孝孺忠義之節為榜樣。
顧炎武的父親顧同應日子過的也不好,儘管顧炎武的曾祖顧章志是嘉靖32年進士;其父顧濟是正德十2年進士。可顧章志是顧濟次子,成了分家,兩代人下來再無當官的,日子便窘迫起來,勉強算是耕讀傳家。
「藩漢!」
顧王氏看著顧炎武又驚又喜,忍不住叫出顧炎武的乳名,蓮步輕移攙起顧炎武,喜極而泣:「回來就好,回來比什麼都好。」
「母親大人……」
顧炎武抬頭,哽咽著想說來意,就聽到遙遙傳來鳴金開道的鑼聲,一聲接著一聲。
1名名騎士盛裝先行,馬尾上拖著鞭炮,劈哩啪啦引得千燈鎮販夫走卒、商旅圍來。
「肅靜」、「迴避」、「欽差」1名名衛士持著牌面在前,後方車裡袁樞對著鏡子整理著衣冠,態度很是鄭重。
顧王氏的名節傳揚江南,袁樞9順路領了個差事,宣旨封賞顧王氏,賜予7品誥命。
顧炎武生父顧同應得到顧家快馬通報,1家子心緒複雜換上隆盛體面的衣裳,向著江邊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