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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毒計(5)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不僅是烏江勇毅伯英靈抵達的原因,遼王召見黃宗羲也是一件不可忽視的事情。而且,兩撥人還碰在了一起。

  遼王府9品教授,南直隸金壇人周鑣(音鏢),是周應秋的侄兒,以秀才舉薦為遼王府教授。

  江邊上,甲士儀仗層層,整套的周天星宿幡旗環繞帷帳林立,在夜風中飄揚。

  整套的星宿旗只有皇帝有,給遼王的是特許專用。

  「太沖,何來之遲乎?」

  周鑣領著1班武士,負責迎接沐浴、換衣後的黃宗羲一行人。王府教授是9品官,看著低,實際上意義非常。何況遼王府在編官員只有儀衛正賀人龍、5品長史1人,教授兩人,總共94個在編跟隨遼王儀駕。遼國其他臣屬都在瀋陽,或跟著遼相孟弘略4處找發財的路子。

  所以周鑣,已經算是重量級人物。若是汪文言親至,則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錦衣衛出身長史要親自出動來迎接。

  「弟拜見仲馭兄!」

  黃宗羲拱手行禮,網巾束髮,1襲青衫姿態瀟灑,舉止利落,微微露笑神色莊重:「西南路險,師尊本要親至,奈何入秋以來4時不正,偶感風寒。這才失了禮數,還請仲馭兄代小弟於千歲爺處,多多美言。」

  雙手攙起黃宗羲,周鑣笑著:「千歲爺豁達開明,豈需愚兄居中做丑?快,莫讓千歲爺久等,千歲爺可甚是掛念太沖。」

  「仲馭兄,請!」

  黃宗羲也握著周鑣的手,勉強算下來周鑣兄弟兩個早年也能算是他父親黃尊素的弟子。

  1手拉著黃宗羲,周鑣在前領路。

  黃宗羲後面跟著的東林三代重要核心子弟端著禮物,這些要當場進獻給遼王,需要衛士進行搜身檢驗。儘管1路上這幫人被盯得死死,但還是不能放鬆。

  兩名甲士托起丈高帷幕,周鑣稍稍躬身低頭拉著黃宗羲入內。

  南邊臨江,3面帷幕做牆,遼王坐北朝南,背後護衛成排依春秋古禮而跪坐,運輸靈柩的水西軍官坐在左首西邊,他們的佩刀沒有解除,為表達對遼王的尊重,刀放在右手處,而不是左手這種利於拔刀的地方;右首席位空缺。

  水西將士的鎧甲、面容5官與大明各處有著稍稍差異,黃宗羲看到水西將士不由一愣,水西將士也斂去笑容,或端著酒杯望過來神色靜穆,或放下酒杯手按桌邊靠近刀鞘。

  遼王背後的3排跪坐的甲士也直起腰膝,做好急速起立衝刺彈壓現場的準備,跪坐是最方便拔刀戰鬥的方式,這是春秋古禮,別以為都是為了好看,為的還是情況不對當場拔刀。

  遼王背後北邊的帷幕外,1排排拄著火銃的銃兵靜坐,江北這一片區域帷幕縱橫分隔出1個個小區域,有屯兵的,也有舞女歌姬休息的地方,還有灶台區域及解手區域。

  坐在他左首的賀人龍對樂吏使了個眼色,4周聲音停息。

  朱弘林放下白銀酒碗,坐的端正看向正下方的黃宗羲。

  「回稟王上,餘姚黃宗羲覲見。」

  周鑣拱手行禮,向東挪步,騰開位置。

  黃宗羲上前拱手,低頭面無表情:「學生黃宗羲,拜見遼王千歲爺,恭祝千歲爺如意順心。」

  他以客籍入考,已取得秀才功名,隨來的東林三代幾乎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沒法子,誰讓西南這邊教育落後,往往有的縣連每科連最基本的人數都湊不出。

  「孤近來不甚如意,亦未順心,希望如太沖所言。」

  「學生惶恐。」

  「哼,惶恐什麼?許久未見,太衝倒是越發乾練了。成了,閒事休提。入座,同享這良辰美景。」

  「學生遵命。」

  黃宗羲跟著周鑣落座,身後隨行的東林三代子弟呈送禮物,以謄抄的書籍、道經、筆墨紙硯等4寶為主。

  安邦彥的弟弟阿倫見了高聲道:「還當是什麼,淨是些俗物。」

  黃宗羲繃緊麵皮不言語,現在水西將士就是火藥桶,不能刺激。否則大計未成,可能當場就被砍死在這裡。

  皇帝忍著怒氣不願意大開殺戒刺激天下那根緊繃的神經,可遼王同樣有怒氣,還頂著賢王的名頭,完全敢豁出去報復他們。大不了,高聲宣判輕打板子,閉門靜養幾年後又是1個大權在握的遼王千歲。

  周鑣也是3吳子弟,還是文人,見阿倫開口詆毀書籍,也知道黃宗羲為難之處,遂道:「安將軍此言恐有不妥,此乃聖人教義之承載,豈能以俗物稱之?」

  阿倫看向遼王,朱弘林只是端起酒碗小抿1口,神態悠悠抬起下巴,看著星空明月。

  江水嘩啦聲此起彼伏,帷帳內一片寂靜,都看著阿倫。

  阿倫揭開籠罩左肩的鮮紅戎袍,7枚金銀銅質地的勳章掛在心口,右手拍了拍嘩啦作響,對4周拱手道:「若聖人教義有用,還需我等做什麼征伐不臣之事?若真有用,國朝1應問題,你等儒生手捧聖人教義,張張嘴自能解決,還需我等作甚?」

  現在的武人榮耀感極強,1代代武人被打壓的如狗,現在有一種病態的反彈。

  1個人再英明神武,是改變不了1個時代趨勢的;可1個階級可以,武人這個階層與朱弘昭合在一起,要名義有名義,要拳頭有拳頭,要高度有高度,還有什麼可以阻擋拳頭的?

  「國朝近來屢懲大貪大惡,無不是飽讀聖人經義之人,手舉聖人教義,口談時政道德,滿肚子損公肥私。做人心口不1,為臣有負聖天子信賴,監守自盜屢禁不止,殺的不是這些文賊,又是哪些人!」

  深吸1口氣,阿倫指著身邊水西軍官,揚著下巴不看黃宗羲等人,神態不屑看著星空:「日月昭昭,青史為鑑。是非公論,自有後人裁斷!」

  1名名水西軍官起身,揭開斜罩住左肩的鮮紅戎袍,露出1枚枚勳章,這是他們血汗幸苦的證明,用實物來彰顯功勳,可比1紙文書來的有意義。

  他們目光無情望著坐成兩列十2排的東林子弟,仿佛在看死人。

  送安邦彥靈柩的儀仗隊伍,以水西將士與旗手衛為主,依照水西傳統沒有著裝素服,而是採用喜慶色彩。很簡單,安邦彥為國捐軀是榮耀,是值得高興為其慶賀的事情,老死病榻,才是屈辱。

  東林三代不敢在這裡玩兒高調講氣節風骨,遼王坐在主位可能就在等他們自己刺激這些憤怒的丘8。若沒有汪文言給他們支招,可能現在就會集體作死。

  汪文言給他們指出1條似乎可以走通的路子,為了走通這條路,他們可以暫時忍耐12。

  至於周鑣也閉嘴不言語,他叔父周應秋是刑部尚書,法司2把手。如果反對阿倫的言辭,就是抵製法司判下的案子認為法司不公允,也就是指責自己的叔父為虎作倀。

  出於交情他可以為黃宗羲出頭1次,但不會為黃宗羲等人背鍋。

  朱弘林見這幫人竟然忍住了,呵呵發笑擺手啪啪作響:「將軍這話在情理,但過於絕對了。打仗衛國殺敵,綏靖地方,的確少不得將士們劈荊斬棘;但治國還是需要聖人經義的。凡事不可一概而論,要留條底線。給人留底線,也是在給自己留。」

  「王爺教訓的是,末將明白了。」

  阿倫扭身拱手,見遼王頷首,才落座,端起酒杯飲1口,望著黃宗羲獰笑齜牙,緩緩咽下這口酒。

  水西將士紛紛落座,這幫人軍紀是出了名的差,性情暴躁的對黃宗羲做了個抹脖子動作,1個個神情桀驁。

  朱弘林看向樂吏,下巴1揚,清淡聲樂響起。他聽不慣恢宏軍樂或宮廷風格的音樂,聽的都是歡快小調。

  斜躺著,端起1碗酒看向黃宗羲,鼻唇之間淡淡8字胡抖著:「孤聽說,太沖於西南甚是刻苦,已達到頭懸樑,錐刺股的地步,大有張溥之風範?」

  「不敢有瞞王爺,學生思念家母甚是愁苦。唯有書籍可分憂,又難以專心,才行此下策。」

  黃宗羲身子微微前傾,腦袋半俯著以示謙卑。

  「好學是好事情,可做人的本份更重要。人做不好,是做不得社稷之臣的。人之1字,當腳踏實地,昂首挺胸,簡簡單單猶如參天之木;而為臣者,更需樑柱之心。臣之1字,有承上啟下居中之形意,最缺的就是1顆方正、公明、無漏之心。」

  「王爺教誨,學生當以此砥礪,不敢忘卻。」

  朱弘林聽了笑笑,根本不在乎黃宗羲的態度,他挺贊同二郎的意見,學文先學字,字是大道之承載。學好每1個字,或精熟某1個字,就算成材了。

  朝廷不缺讀書人來當官,這種讀書人可有可無,沒有你還有其他人;缺的是那種胸中理念成系統,有自己堅持,與某一種道契合的人。這種人,才是朱弘昭眼中的人才,因為這種人有原則有堅持。

  以朱弘昭的看法來說,高3學生的智商、知識儲備全面性能完爆大學生。但大學生,大學生涯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學的像高中生那麼全面,而是學習某1個系統形成自己的學識系統的同時,也塑造出自己的為人理念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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