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問責(下)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民不舉官不究,這是普遍的國人文化理念,說到底還是官員懶惰,消極任事,才產生了這種理念。若無必要則睜隻眼閉隻眼,和和氣氣稀里糊塗混日子9成了,有了麻煩就喜歡1刀切,怎麼簡單怎麼來。
當官和發家致富成了近義詞,一切都很簡單擺在面前。當官為的就是發財,發財說的有些庸俗了,應該說是當了官就能掌握更多的資源,錢只是片面的,是資源的代表。
朱弘昭也是懶惰的人,他知道自己懶惰意味著什麼。可他就是想多抽出點時間,免得累死在工作上,想多花點時間陪家人,也想活的更長。再說宮裡那麼多女人,也是需要他來安慰的。
所以3司制度從上到下貫徹,不斷完善職權、責任體系,將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給過濾掉,出了事情按著體系追究責任就好,他把握住大局和要命的槍桿子問題就好。
富人的良心不能期待,當官的責任心也不能期待,他將自己定位為1個督促者,讓朝廷運轉體系穩穩噹噹,不要掉鏈子就好。
處理完積攢的摺子,與侍從司3班成員一起吃著宵夜,也就一碗餛飩,沒別的。
他這個皇帝雖然沒有行政上強制搞節儉,可以身作則,對奢侈品行業的影響也是極大的。皇宮,是天下最大的奢侈品消費地,他生活簡單,宮裡人也不敢鋪張,導致國朝奢侈品行業並沒有跟著不斷上漲的經濟而攀升,反倒有萎靡症狀。
最有名就是翡翠,現在的翡翠還不是專指玉石,而是翠鳥身上最鮮艷的那幾根毛,有錢難買1點翠。這東西基本上用在貴婦之間,用來裝飾頭髮。整個宮裡沒人用,下面又有幾個敢用?
現在的奢侈品,有些東西超乎朱弘昭的想像。
比如南巡抵達南京時,雲南的滇國公沐家9送來一樣東西做賀禮,是3張象牙編織,如同竹篾涼蓆一樣的東西,根本9想不明白象牙竟然能削成蔑子,還編出涼蓆。耗費的成本、匠師的手藝,所蘊含的價值,讓朱弘昭駭然。
他猜測,如果不是『4』不好聽,可能沐家會送來4張象牙席。
物件這類奢侈品價格再高也是長時間保存的東西,國朝消耗最大的奢侈品還在吃的上面,吃一頓9沒了,是持續消耗。宰掉幾百隻烏雞取舌頭做菜等等,讓他根本想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
吃的東西,在他看來吃的太古怪,是尋死。5谷雜糧他能吃,山珍海味就是吃不下。
所以,奢侈品行業被打擊的很慘。
飯後,朱弘昭道:「國朝最大的民營玻璃廠,是接了兵部研製玻璃子彈的,袁卿,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武英殿內,靜的可以聽到各自的呼吸聲,毒藥的事情就是子彈的事情,這是1條線,皇帝現在要揪這條線,袁家首當其衝。
袁樞起身出列,拱手:「臣問心無愧。」
朱弘昭俯視,聲音清冷:「有的人做違法的事情,也是問心無愧。」
安邦彥死的太是時候了,基本上是到了該死的時候9死了。以前政治鬥爭還有底線,識相退出也不會被死纏爛打牽連子弟,更沒有政治刺殺這種無比惡劣的風氣。
現在政局高壓,人人神經繃得緊緊,手段也暴虐起來,少了人情味兒。刺殺事件,絕對是此起彼伏。
袁樞胸膛挺直,頭俯著:「回稟君父,臣問心無愧,亦可直面法司。」
侍從,侍中們1個個也為袁樞捏汗,內部矛盾歸內部矛盾,可現在皇帝質疑袁樞,9意味著質疑他們。按著以前,袁樞一句『問心無愧』,基本上就能把事情揭過去。
可過去是過去,不是現在,皇帝態度的變化,就是過去和現在的區別。
輕呼1口氣,朱弘昭看著袁樞道:「這類籌謀良久的狠毒子彈,北方不會毫無聲息出現,問題出在江南的概率極大。你收拾收拾,帶些人去蘇杭周邊6府巡閱,將這些老鼠1個2個的,都給揪出來。」
北方掌控力強,朱弘昭也不覺得袁家的玻璃廠能搞出這類東西。之所以遷怒,開放玻璃生產限制給民間,就是袁樞的提議。
玻璃這種東西,全國就兩個核心消耗區域,畢竟是奢侈品,下面、小地方也消耗不起。而且有運輸困難,基本上都是供應玻璃廠周邊。1個是北京,1個就在江南。
江南城市圈更大,玻璃廠也是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開花。當然,這種奢侈品,還是宮裡放開了禁令的行業,抽取的也是重稅。
可玻璃廠這東西重在工藝,材料用度成本和燒磚一樣,所以抽取重稅依舊是暴利行業。
「臣,領命。」
袁樞拱手,良久才聽到皇帝的一聲低嗯,這才緩緩退入班列,落座。
努力維持神態,袁樞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裡也在發毛。
皇帝已經開始敲打袁家,葉向高身體條件越來越差,袁可立這邊的純陽黨有一種提議,那就是相府輪替機制應該更靈活,不該5年1屆限制死。應該是1人1屆,現在葉向高扛不住要下去,9應該讓袁可立入相府執掌國相大位。
純陽黨很多人心思不端正,袁樞也知道。可都沒法子,純陽黨不少人歲數都大了,多是萬曆前中期的進士,現在歲數普遍在6左右,他們耗不起。
皇城西,上元縣衙門東北角的官邸區域,因顧夢麟入宮跟著加夜班,顧炎武自然也進不了顧夢麟的宅子。顧夢麟的留守輪休護衛高1功也不好擅作主張放外人進來,畢竟宅子裡書房有著機密文件。
整個侍從司住宅區域現在還是暫定,防衛力量是很強的,周邊兩里範圍內就有5城兵馬使司中的東城指揮司,還有兩座武庫以及守衛武庫的兩營軍士。夜裡宵禁執行嚴格,除了巡哨軍士外,只有打更的、運輸各處生活垃圾的人外,其他人夜行,逮住最輕也是徭役十5天。
不好放顧炎武進來,又不能讓顧炎武1個人在東城區域溜達,否則讓巡哨軍士帶走,他怎麼給顧夢麟、錢謙益、瞿式耜做交代?只能領著顧炎武在聚寶門邊上夜市先吃頓便飯。
聚寶門內是南內城,外面就是南外城,這裡是沒有宵禁限制的。
出示腰牌、軍籍堪合,走過1道道路口固定崗哨,高1功總算是把顧炎武帶出來了。東城宵禁時,執勤軍士都是隨機抽取安排,相互監督,這1路也不好走。
顧炎武也被搜身數次,心驚膽顫的出來了。有從戎理想是1回事,面對全副武裝的兵大哥,他也發怵。
如果不是顧炎武背景乾淨,高1功有高傑這個族兄,兩個人也別想這麼容易在東城夜行。
至於周延儒這位總掌翰林院的國史總裁官,狀元公,這宵禁後也別想著回東城官邸,只能夜宿秦淮。他都如此,更別說他的家僕身份的燕問。
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燕問穿著白色收邊的黑色役服,胸前、背後白色補子是1個黑色的字『役』,臉上裹著布巾,牽著驢車走在大街上,挨家挨戶敲著門,夜裡有準備的各家僕役、店鋪夥計將提著馬桶尿壺,往驢車後面的糞桶里倒著。
別說宮外,就是宮裡也是北安門洞開著,做苦役的宦官也在夜色下往外運輸著積累1日的生活垃圾。
巡哨軍士對燕問理都不理,聞著隨夜風瀰漫過來的味兒,都避開;路口的固定哨也9匆匆檢查1下燕問手裡來自上元縣衙門開具的公文,就揮揮手讓燕問這類運輸生活垃圾的人快點離去。
畢竟,夜裡幹這類活兒的人不少,1個個細查,純屬自己尋罪受。再說,東城宵禁時基本上滿大街都是軍士,賊子有幾個膽子鬧事情?
頂多就是吃酒吃多了的混蛋闖到宵禁警戒線,一般這類人沒靠近,都會被軍士呵斥揮退。
捂著鼻子,顧炎武聽著打更的悠悠報數聲,看1眼牽著驢車的燕問,繼續與高1功閒聊著。準確來說是充當1個聆聽者,滿足高1功的誇耀心理。
高1功笑吟吟談著家鄉聞名的好漢子或趣事,右手按在刀柄上,左手負在背後被披風罩住,背後還有兩桿左輪短銃。
察覺到燕問目光,高1功神情不爽瞪過去,燕問呵呵1笑躬著身邊走邊賠罪頷首,高1功這才滿意收回目光繼續說:「放牛時,逮了個5尺長大白長蟲,胳膊這麼粗……當時你是不知道,這長蟲橫在路中像個死的,咱拿木棍戳上去,驢日的了不得,1眨眼的功夫9順著棍子盤了上來!」
口水4濺,高1功吹著牛,將遇到的1條蛇皮吹成了5尺長大蛇,而顧炎武期待的眼神,讓他腰杆子直的能後仰。
聚寶門,滿載1車生活垃圾的燕問沿路沒少挨罵,他不會幹這個,又裝的滿,1路灑灑溢溢沒挨打已經是民風和善的表現了。真把他打一頓,打了也是白打。
「小崽子在禁軍那裡,安排弟兄們撤。」
出了聚寶門,燕問離開道路,在護城河邊上飲水,給這裡幾個圍繞著燈籠打馬吊的役夫打扮的人傳了消息,看了看牌局9走了。
牽著驢車沒走多遠,就在碼頭邊完成了交接,將1車的污穢轉移到私家船里,由船拉走去堆積熟化做肥料。
與大多數役夫一樣,當場領了賣糞肥的幸苦錢,燕問9牽著驢車走了,很正常的回『家』。當然,也有些役夫會拿著錢結伴9賭兩手,或者去喝喝酒,乃至是找偷稅漏稅的暗娼放鬆放鬆。
聚寶門外,這廣義上的南外城區域,那麼大,教坊司也盯不過來。只要暗娼不妨礙秦淮流域的買賣,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本性都是懶惰的。再說,暗娼9真的不納稅?起碼,保護費是要交的。
大明繁華之地,只要是個稍稍出名的青皮頭頭,一般都會成為廠衛外圍力量。鋪設暗樁,就是收編這群不在編制內的閒人。
南京這邊的已經被廠衛的鐵拳收拾妥當,自然很多各行各業的保護費,也9入了廠衛的腰包。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麼簡單、基本的道德素質,廠衛還是有的。
別說暗娼,就連教坊司都快被廠衛收編,搞情報,什麼地方能比得上秦淮得天獨厚?
有些人大刑伺候打斷脊梁骨也不開口,可上了床,溫柔鄉里,喝點酒基本上什麼都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