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過江之鯽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中堂大廳里,一人桌前擺著1個炭火盆火鍋,李邦華與許顯純飲酒。許顯純的奶奶,是嘉靖的女兒。
許顯純在京師的名聲很惡毒,據說楊漣等人入獄後,被他一頓折磨連牙齒都打光了。這些人判的是碟刑,擔心行刑時嚷嚷影響氣氛,還將當時受刑人割去舌頭。
李邦華心中憤怒,但也安定了。楊彝自殺現場的摺扇被許顯純帶來,他能不憤怒?這擺明了有人在害他,他根本不知情。入京以來,別說活下來的東林人,就連過去的朋友都很少走動。
「本官也無其他的意思,君父早已識破賊子詭計。這回來,就是依君父的意思,準備出海去1趟西夷。」
嚼著羊肉,許顯純緩緩說著:「兵部的人也應該都知道,顏思齊所部已調往閩粵之地,組建南洋水師軍團。顏思齊的任務重,而出使西夷1事顏思齊分身乏術。故而,此番南洋水師分離拼組商隊,本官是負責之1。宮裡要派1位公公,相府也要出人。」
「哦?都督的意思是?」
「嗯,本官屬意李司馬,李司馬是相府寥寥知兵之人。此次出使西夷,預期來去行程兩年,以商隊身份行走,搜集西夷資料為主。」
不是不想用官方身份去西夷,而是覺得丟臉。兩百年前的鄭和船隊那才叫威武,現在寶船還沒下水,尋常船隻拿出去都覺得丟人,實在愧對先人。
一聽來去要花費兩年時間,李邦華躊躇,這兩年是十分寶貴的。袁可立以留守北京兵部尚書的身份回來,擺明了形勢已定。他是袁可立老部下,當不上次相,也能當個6部尚書。
其中兵部、戶部兩處要講究能力,他除了戶部尚書外,其他5部都可以充任。
他的猶豫,早在許顯純的預料中,數遍相府夠份量的中高層里,李邦華是最合適的。
許顯純抬目看了會兒李邦華,嘴角翹著:「李司馬應知,朝廷以後的重點在於西夷。南洋諸國,西夷各公司,都不足為慮。南洋水師建成,裝備寶船及鋼船,打他們跟打狗似的。朝廷缺的,就是精通西夷諸國關係的人。兩年後回來,恰逢相府重組,正是時候。」
緩緩點頭,李邦華清楚袁可立的為人,如果他沒有過硬的本事,對下屆相府沒有獨特的用處,可能正因為他是登萊系的人,反而會將他排除在外。
許顯純繼續說:「李司馬年不及5,這正是大好的歲數。在中樞等待,出頭不易。若是出使西夷歸來,說不得這國相的位置也能爭上1爭。」
他說的很露骨,引得李邦華稍稍皺眉,這種話一般要說的雲裡霧裡,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畢竟大家又不是穿1條褲子的,你這麼說傳出去,別人會以為我們是穿1條褲子的。
李邦華也知道,葉向高的國相是內定的,當初的交易結果。
袁可立的國相位置是皇帝內心屬意,而袁可立又有不下於葉向高的威望和號召。誰都知道以後孫傳庭絕對會接替相國大印,不管是葉向高還是袁可立,他們本人歲數限制在那裡,不可能連任兩屆。
孫傳庭現在才33歲,哪怕接替袁可立時也94歲,當上十年國相也95,後面怎麼安排?難不成將其靜養閒置?
所以,袁可立與孫傳庭之間,必然要有1個轉承空檔。運氣好當兩屆國相,運氣不好當1屆也是很划算的。
皇帝說的很清楚,當相國論功勳為柱國,任期內有大功者1律封伯。是個人,都想擠到勛戚行列。大明的勛戚被欺負的很慘,就是他們的待遇太好了。同時外人很難擠進去,1個無法壯大的勛戚階層,自然打不過日益強盛的文官階層。
文武勛的頂級就是柱國,要封侯伯的前置要求就是功勳達到柱國。
「容敝人思量思量,西夷諸國萬里之遙,國事所需不敢不去。然,家中事務也該早做一番準備。」
直接答應下來太過沒面子,好歹要矜持一番,否則會被人所輕視。又怕許顯純著急去找其他人,別人直接當場拍板,所以李邦華的話看似拒絕,實際上已經答應了。
許顯純舉杯點頭,去西夷諸國的確是1個艱難的決定。1路上的海盜好說,難的還是風浪、疫疾、水土不適。這種自然環境困頓,才是大問題。
比如說安南,漢朝打下來就是交趾,這地方連連反叛,不僅是因為路途遠,更因為朝廷外地調過去的軍隊,在自然折騰下非正常減員厲害。當地的蚊子叮1口,土著拍拍9沒事,外地人直接9崩了。
同樣問題在台灣很嚴重,現在台灣十分炎熱,環境對北方人來說太過惡劣。朝廷本打算遷移北方百姓十萬戶,稍稍考察就放棄了。
台灣巡撫成基命,大名府人,待在衙門裡都能被疫氣、瘴氣給染病,更別說其他地方的人。
現在大明人口外流最嚴重的省是浙江,被王世貞評價為4成百姓不在籍,說的誇張了是天下客籍百姓有4成源自浙江,都在外面討生活。按照當下的傳統來說,師爺要請紹興的,帳房先生要找浙江的,護院最好還是秦北的。當然,名妓還是要找秦淮,蘇杭的還比不上。
浙江這個向外移民大省是南方的,也想對台灣移民,同樣那邊的環境對他們來說也是惡劣的。台灣移民只能以閩粵兩地的百姓為主,只能等環境改造後遷移北方百姓。
閩粵宗族抱團嚴重,彼此械鬥都能拉出上萬號人馬,一直是朝廷所頭疼的。往裡面摻沙子,勢在必行。否則宗族姻親連成網,治理台灣就是1個大問題。
畢竟,住在島上的人難免會生出天下9這麼大,在這裡我人多我最厲害的心思。
台灣都如此,那行駛著更南端,赤道上的船隊可想而知,該有多麼的困難。
許顯純與李邦華把手言歡的時候,各處也沒閒著。
袁可立入京,擔任留守北京兵部尚書,這麼明確的信號擺在面前,心裡沒點想法實在是對不起自己十年寒窗苦讀。
翰林院下班後,周延儒也不加班了,回家對著鏡子整理儀容,修修眉須努力往幹練的方向靠攏,這時候他突然羨慕起閻應元的豎眉及顧炎武的的雙瞳。
這種天生就有的異象,加上本人又有資質,簡直是1條通天捷徑。
唔,周延儒,延儒這個名字似乎與袁可立個性不太搭調,要不要改名字?
人家袁可立的名中寓意是有所樹立,立功立言立德;而他是延續,新舊立場不一樣呀。
要沉住氣,周延儒放棄了這個心思,改名字迎合上去,反倒會被袁可立看輕。或許真的該改個名字,但要等時機……
唔,明天穿曳撒好呢還是穿比甲?
一夜的時間,周延儒都在想著明天拜見袁可立時的著裝問題,衣裝能彰顯本性,這種關乎命運的大事,不能不上心。
按照現在的進程,預計在袁可立組建相府前,就能完工,到時候按例他這個總裁官也能升官,最差的情況或者去禮部當侍郎,或者去詹事府當少詹事,都是34品的核心大員,有資格入相府。
想到3處實錄的修編工作,周延儒擔憂明日拜見結果的同時,又一陣煩惱。
尤其是顧秉謙,這個士林之恥早早弄好了《光宗實錄》,交給他的初稿他也批過,送交宮裡也沒問題。但是這個死老頭子始終悠哉游哉樂呵樂呵過日子,將最終稿始終不給他送過來,一直拖著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去。
還有錢謙益,教徒弟的心思比工作要用心,基本上他這個總裁官一直在幫錢謙益這個負責《哲宗實錄》的總編纂費心思。
還有《神宗實錄》的總編纂,天啟2年的總編纂文震孟,這人給他的威脅很大,感覺比錢謙益還要大。別看人家天啟2年中進士,可中舉人中的早,這就是資歷!更是天啟點的狀元郎,當今必然會給與照顧;更關鍵的是,文震孟按例進入翰林院進修時,已有了足夠的底子,所以一直待在文淵閣行走辦事,有過內閣工作的經驗。
但,錢謙益的威脅更大,這是個能拉他同歸於盡的混蛋。
這是個禍害,壓下對錢謙益的詛咒,周延儒努力禪定下來,在腦海推衍明日與袁可立見面時的場景,該說什麼話,袁可立會問什麼,到時候該怎麼回答才貼切。
而錢謙益也想著拜見袁可立,托陳子龍從梅樓請來1位名妓,想給顧炎武整理1下形象。對於穿著打扮,錢謙益也有品鑑能力,不過都是針對女人的。品鑑能力與打扮能力也是不同的,包裝顧炎武,他有些力不從心。
「吳江先生,請。」
陳子龍下車,擺下木凳,提著燈籠照著,徐佛1襲男裝英氣勃發,大大方方下車。身後侍女提著化妝百寶盒緊隨,要化妝這東西少不了。錢謙益原配陳氏早喪,否則現在也不會孤寡1個。自然,也沒有化妝用的百寶盒。
陳子龍對顧炎武擠眉弄眼,錢謙益神情1僵,只是讓陳子龍請1個普通點的就好,這倒好,把老熟人弄來了。
「牧齋先生,風度更勝以往,妾身這廂,有禮了。」
徐佛拱手作揖,款款大方,明眸皓齒丰姿卓韻。錢謙益瞪1眼陳子龍,拱手道:「吳江先生風采依舊,倒是讓老朽有些感嘆歲月。」
你怎麼會嫌自己老呢?人家徐佛的弟子可是柳如是啊……
說真的,錢謙益不想面對徐佛,徐佛是周道登的老朋友,關係類似於寶卷先生與楊鶴。周道登是名門大家,又是大孝子。他錢謙益當初做的引薦人,害的徐佛無法在秦淮立足,只能向北邊跑。
徐佛與周道登,徐佛與柳如是,柳如是與周道登、陳子龍、錢謙益,可都是歷史上1團亂麻的關係……
不提這邊很難扯明白的複雜關係,另1邊禮部侍郎溫體仁也在收拾東西。
5歲很大嗎?正是黃金時間吶!
他怎麼會嫌自己老?好好弄弄排場行頭,爭取明日拜見時給袁可立留下深刻印象。
很多的人,今夜都在明天拜訪袁可立的事情而做準備。
如果不是許顯純來的及時,可能李邦華也要費心思,畢竟袁可立是他的老領導,也是現在的領導,爭取成為將來的直管領導才是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