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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世道變了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錢謙益從承天門出來,手裡抱著謄抄的史料,看了1眼老朋友顧夢麟,又看看帳篷,心裡安定了。皇帝願意展現他的耐心,這真是好事情。

  他騎術不好,出了承天門轉身施禮後,在老僕的攙扶下上馬,下班的兩名禁軍還過來為他死死壓住馬。

  看著馬,錢謙益總覺得會1蹄子抽過來招呼他。

  雖然知道皇帝忙著處理事情,可錢謙益還是挺直腰板,老僕牽著馬,他強撐著1口氣,出了長安東門,去翰林院。

  隨著暮鼓響起,宮中開始封禁,全城宵禁。

  這種每日都有的宵禁,讓習慣江南浮華夜生活的錢謙益有些不適應。大明什麼都好,就是京師宵禁讓人很憋屈。南京還好,有個秦淮河在側。大不了晚上出城,早上再回來。

  好在南巡在即,去1趟江南過冬,也是很好的。

  《哲宗實錄》的編修班子裡,錢謙益只是主編,負責具體工程。而周延儒是總裁官,負責《神宗實錄》、《光宗實錄》、《哲宗實錄》總進度。

  修史是一件大事情,也是鍍金的好地方,關鍵是天啟的實錄不好修。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態度1定要貼合皇帝的意志,否則別說鍍金,會鍍1層石灰,沉水……

  而且,大明曆代的皇帝的實錄是編年體,朝中大臣沒有單獨的列傳,只能在實錄中搜尋痕跡。國朝2百5年,很多資料因為編年體的原因不好找。

  畢竟有檔案可查是正確的,可檔案也有種種意外和按期銷毀。

  所以,翰林院現在除了教育宮中宦官、宮女外,還要召集士子入軍講學。除了這些正在做一直做的差事外,重修大明曆朝的史也進入了籌備工作。

  《國史》是暫定的名字,會歸納歷朝實錄進去,這是1個系列;此外還有官員的列傳,依照其中舉的年份作為綱目,再細分各省。大明的官員算資歷,不是從中進士開始算官齡資歷,而是從中舉的那1刻開始算,有舉人身份,就算有了官身。

  這也是窮秀才舉人老爺的說法根源,成為舉人9可以做官。

  皇帝、官員、藩王、重將、叛臣、后妃、孝子烈女、番邦、西夷,總共9這9個方面大目錄,其中皇帝、番邦、西夷諸國以編年體來寫,其他都是紀傳體。至於食貨考志這類記述風土經濟的東西,每年都在變,所以增編在皇帝的實錄里,不會再立篇目。

  9為極,十全十美滿則溢。

  修編《國史》這麼大的事,工程量不下《永樂大典》,誰能當總裁官,真的是能吃1輩子的資歷。故而,周延儒這位萬曆41年狀元郎,表現的很乖順,工作也很努力,就等著總裁官的帽子砸下來。

  當不了總裁,當個副總裁也是了不得的東西。

  故而,暮鼓響起,翰林院裡周延儒還在整理資料,為競爭總裁官做準備。

  錢謙益腿有些軟,總覺得馬會咬他1口。

  抱著謄抄的資料遞給周延儒,自顧自來到箱櫃前取出1瓶宮裡賜給他的果酒,倒了1杯放好酒瓶,回到座位上喘氣。

  他是萬曆38年的探花郎,因為思前想後做什麼立場都不夠堅定,他被很多重臣鄙視,可他更鄙視周延儒這個縮頭烏龜。明明是個反臣,倒是裝忠裝的賊溜。

  多掌1盞燈,周延儒右手磨墨,左手翻著資料,問:「受之兄,承天門那頭而如何了?」

  抿著酒,錢謙益論資歷比周延儒高1屆,大家都是1甲進士,狀元郎的身份你給別人顯擺還成,給探花郎就有些不頂事了。他更知道周延儒黑歷史,毫無敬重:「進宮時,君父正與袁樞射靶,出宮時君父理政。顧夢麟還活著,敢作敢當。君父喜歡這樣的人,說不好會前程似錦。」

  朝中的幾次大清洗,導致翰林院清養的翰林們不得不跑出去幹活,現在負責翰林院的就是周延儒,副手9顧秉謙、文震孟和錢謙益。

  別看文震孟是天啟2年的狀元郎,人家中進士前3年就是舉人,有3年的資歷。整整考了十次,第9次他外甥姚希孟都中了進士。第十次文震孟改名為震孟,果然壓住外甥希孟1頭,1中就是1個狀元郎。

  敢作敢當……

  周延儒乾笑,笑的依舊是和煦。等錢謙益飲完酒,才敲了金鑼,加班到深夜的翰林院才下班。

  錢謙益擦拭玻璃杯,放入箱櫃後笑笑,手負在背後握著今天的日報,搖頭晃腦走了,臨走不忘噁心噁心周延儒:「敢作敢當,呵呵。」

  笑容緩緩斂去,周延儒可不是好脾氣,看著錢謙益背影消失,鼻息加粗,真想把成事不足的這個廢物捏死。

  周延儒4歲的時候,由他祖父背著他到宜興街上去玩,見到長橋南堍有1座徐閣老徐溥的石柱牌坊,9問:「徐閣老做了宰相把牌坊豎在這裡,我今後做宰相,牌坊豎到哪裡?」他祖父聽了,忙說:「你年幼無知,不要瞎說8道的!」便匆匆地離開了牌坊。從此周延儒真有點志氣,再也不從徐閣老的牌坊下通過,寧願繞道遠行。由小知大,可以想想這個是個什麼本性。

  突然,錢謙益倒退回來,看著一臉微笑的周延儒很認真說:「狀元公啊狀元公,你這秘密,我吃1輩子。」

  深吸1口氣,周延儒雙拳捏緊,微笑目送錢謙益離去,低頭看著錢謙益飄逸字跡,雙目眥圓。

  錢謙益的確有能力,可性子散漫做事不夠堅決缺乏決斷力。各處都質疑錢謙益能否挑起擔子,能在翰林院站穩,周延儒出力不少。他不得不出力,否則錢謙益下野的時候拉他1把,他9跌進萬丈深淵了。

  翰林院門前,顧炎武從馬車上1躍而下,取出木凳墊在車前,疾步過去:「先生?」

  抬手拍著顧炎武肩膀,安撫著,錢謙益笑聲爽朗:「無礙,你那兄長說不好有一番大機緣。」

  鬆了1口氣,顧炎武攙著錢謙益登車,隨後上車將拉扯綁著木凳的麻繩,錢謙益拿起長鞭輕敲駑馬,師徒倆1左1右駕著車回南城。

  原來錢謙益在北城有1座4合院,很早9出手賣掉了,湊錢托人砸在西京修建,1來是表忠心,2來是西京建好會得到1座2進出的新院子,算是集資修城購房。

  他認為西北將來的戰事是耗時極長的,以當今對軍權的尿性來說,西京在今後十幾年、幾十年都是核心中樞所在。投資買房,老了干不動賣了回鄉或是給族中後起之秀,都是很划算的。

  租來的小院裡,錢謙益換了便服後,澆著院中1小片草莓,摘了1盤草莓放桌上。

  顧炎武也與書童準備好飯菜,院中聽著蟲鳴,飯後顧炎武看著3則寓言,錢謙益撫須讀書,不時嚼1粒草莓。

  「看完了?」

  顧炎武點頭,坐的端正:「是,學生想不通第2則狼吃羊。君父所講烏鴉喝水,是說各處如井底之蛙,見識淺薄又自以為聰明。第3則寓言,學生認為是君父自語,也告誡各處,也表示君父心裡是亮敞的。」

  錢謙益放下書,將草莓盤給顧炎武推過去,點著頭道:「烏鴉喝水寓意淺白,就是在罵人。今日為師入宮,聽宮裡人說這3則寓言是君父講給長樂公主的,是為公主殿下啟蒙所用。淺白、定位清晰,故而這1則寓言理解就好,無須深究。」

  理解很重要,將故事裡各方定位清晰更重要,直接影響到是否體會皇帝心裡的看法。

  顧炎武嚼著還未熟透,泛酸的草莓緩緩點頭。

  錢謙益稍稍沉吟繼續說:「狐狸吃肉也是如此,定位清晰。君父知道自己在各處看來的模樣……」

  左右看1眼,見顧炎武書童還在灶房洗刷,錢謙益繼續說:「君父心裡明白,各處看君父9如同看報喪的烏鴉一般。正是因為有翅膀,才能高高在上,讓狡狐不得不卑躬屈膝,巧言討好。狐狸為的是肉,若狡狐有翅或烏鴉無翅,狐狸會連著烏鴉一起吃了。這是告誡狐狸,別想著長翅膀,也是自省。」

  壓低聲音,錢謙益道:「所以,別再和應社往來。君父要的是長治久安的天下,要的是安份的天下。該你的就是你的,該江南人的別人也搶不走,現在只不過是懲戒江南人而已。畢竟,朝廷做事要講大局,大局首在公字。誰都繞不開這個公字,你我師徒安心奉公,該我師徒的,也跑不了。」

  說著,錢謙益感嘆:「以前是愛哭鬧的孩子有肉吃,那是大人心軟。遇到心硬的,你去哭哭,會用板子打得你噙淚止哭。」

  顧炎武生而雙瞳,別人是眼白在外,他是眼白在中,靜靜聽著,緩緩頷首。

  錢謙益很滿意這個弟子的悟性和為人,繼續說:「至於第2則寓言狼吃羊,只有當年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君父的意思。羊是狼,狼是羊糊糊塗塗過了1百多年。現在,正本清源,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顧炎武愕然,難以理解,口微張。

  「各處都說為師躊躇多智無主見,為師哪來的智?只是遲智而已,做什麼都慢1步,無法先知先覺。事到頭上,才發覺不妥。是故,入東林方生悔意,在朝堂又覺手疏不願和光同塵,在野閒養又看不慣朝中亂局。9這樣蹉跎半世,除卻清名再別無所樹。」

  認真看著顧炎武,錢謙益神色嚴肅:「有些話書里講了千萬遍,卻與實際迥異,讓人倍感荒唐。然而大道至簡,若想有所成,不能只顧自己能得到什麼,朝夕算計縱有所成也是小成。應該去想自己能做什麼,做出的功績越大,專心去做,得到的將是超乎你想像的。」

  「做事手段是末節,為人才是根基。書中萬千,看似全面,說到底還是在講做人的道理。參悟透1個人字,心中想著第2個更多的人,便是仁。胸中有仁,你將無往而不勝。」

  顧炎武皺眉,張口欲問,錢謙益知道他想問什麼,笑著說:「情況不同,這是狼吃羊的世道。做羊,心中必須有仁。為師浮沉半世,無所樹,然而心中是清靜的,為師沒有違背這裡。」

  說著拍拍心口,這就是錢謙益自我安慰的地方,黨爭再激烈,他始終沒有任何的舉動。所以被浙楚2黨敵視,也看不起這種猶豫派。外敵都這麼看,更別說東林內部是怎麼看他的了。

  黨爭1旦卷進去,明哲保身只會裡外不是人。

  黨爭,不是你怎麼定義自己的,而是看敵人怎麼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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