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論議會制度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好,請他到溫室。」
朱弘昭摸摸磨好的指尖,李秀娘又拿著鑷子給他修理了幾根眉毛,才出了水池,一幫女官圍上來,為他擦身,穿衣。
前後不到3分鐘時間,連著頭髮都束好了。
溫室,2餘名內外侍從起身相迎,朱弘昭入座擺擺手,神清氣爽坐在主位,環視一圈,又垂眉看看桌上的1冊《澳門考夷錄》,拿起晃晃:「都看了一遍,也都說說,澳門葡萄牙人所謂的議會制度,如何?」
他左首閻應元盤坐,兩手搭在膝蓋上,扭頭看著有儲相之稱的諸位侍從。
侍從司的司正是袁樞,嚴格意義上來說屬於特別徵辟,是萌官,也是先文職後轉武職,再入的中樞,屢歷豐富卻雜,是1派人。
侍從司93種人,一種是袁樞這種非進士出身的徵辟人員,一種是正統科班出身的進士侍從,如余煌;最後一種就是宮裡的宦官,如曹化淳。
這種對答問題,袁樞一向是最後總結,代表侍從司提出中肯意見,並不是最先開口的,他看向余煌,余煌以通史而成名,更是堅定的中樞強權派。
余煌挺直腰,也是盤坐著,朗聲道:「君父,考證西夷制度,光光澳門1處只可窺其1斑。這《考夷錄》多有侯知縣道聽途說之語,難以信服。臣昨日提調4夷館、鴻臚寺舊檔,觀摩西夷各國歷史。對於西夷各國,有了脫胎換骨的看法,西夷如君父所言,確乃國朝之大患。」
沒從制度上開講,朱弘昭有些詫異,身子向後斜躺,道:「細細講來。」
「是。西夷各國諸侯遍地,大者幾城治民百萬,小者不過1村爾。又是封土建國,與我中國先秦頗有類似之處。君父,諸位同僚,我中國各家學派起於春秋,盛於戰國。何也?諸國林立,先賢無外在限制,方有自由暢想、研究、總結前人的環境。一時百家爭鳴,相互借鑑。諸國交戰爭霸,百家亦是相爭。」
「如此情形下,諸侯國紛紛變法,以強國、社稷延綿為本,講究實用,不使國滅人亡。百家也是如此,吸納各家之所長,儒墨兵法道5家成為當世顯學,如同王霸之國。春秋戰國乃是大爭之世,國與學結合,戰國7雄皆有所長,百家兼容並蓄,也只剩下適合形勢所需之學。」
瞿式耜聽到這些嘴角1翹,法家最強,儒家9別提了,東周聽孔子搞禮,想要靠禮約束各國恢復天子之國的榮耀,魯國也搞禮,前者被秦國當點心吃了,後者被齊國管仲經濟強國後,也給吞了。
這是儒家的黑歷史,這地方談談沒問題,別出去胡咧咧就好。
秦國因法家而強國,因雜家呂不韋而奠定了1統各國的思想基礎和治理準備。趙國就是改革及騎兵力量,但長平1戰元氣大傷;魏國也是法家改革早期霸主,奈何地理位置太憋屈;韓國也是法家變革在關鍵時被魏國打斷了脊梁骨,而且韓國的弓弩技術爆秦國一條街。
楚國是兵家引導的變革,有著與秦國一樣優越的地理位置和人口基數。奈何國內貴族力量太大,遠不如秦國改封建為中央集權,所以動員能力比不上秦國。
齊國則是典型的經濟強國,與秦國1段時期內對峙,1個東帝,1個西帝,所以秦軍壓過去時,秦軍心裡都沒1口氣啃掉齊國的心思,結果號稱帶甲百萬的齊國投降了……
燕國純粹是太偏遠,也有僅次於秦趙兩國的騎兵,所以熬成了戰國7雄。
「如今之西夷各國,與我春秋戰國時極其類似。各國爭霸,講究實用。故而西夷各國有如大秦1統西洲者,必然如我中土贏秦。好在,天佑中國,西夷有教廷為禍,使得各國難以1統。蒙古西侵更使教廷元氣大傷,這才有此時西夷諸國之繁盛,才有日心說東渡。」
「不過其大爭之勢已成,從正德年間至今,先有佛郎機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為禍東南,現在又有荷蘭人為禍。為的就是我大明的貿易之利,以貿易強國便是各國之國策。其策其行如海盜,狼子本性昭然。」
「臣敢斷言,若非萬里之遙,以西夷之國狼性,必然寇我大明,搶我財富以自足。」
飲著茶,緩著氣,余煌醞釀語言。
其他人都看向入教的瞿式耜,瞿式耜低著頭,一臉憋得通紅。從治國的角度而言,教廷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連人家徐光啟都改口,表示入教是不得已,是為了獲取西夷人信任以便弄來更多的西方典籍,人家是身在賊營心在漢。
余煌繼續說:「再說這議會制度,與兩漢地方3老制度無異。時過境遷,我大明只設縣衙門,無鄉鎮衙門。鄉鎮及以下鄉村,是地方宗族、士紳長者理事,以此節省過多冗員而產生的俸祿,也作為地方與中樞之緩衝。」
「西夷諸國,講究文字契約,毫無忠信孝義之4維,靠著文字約束彼此。其國諸侯,多受限制,聽聞義大利亞之國王,王權難出宮廷。何也?非君臣不努力,而是地方豪強勢大,以民意為托,設立議會以對抗中樞。故此,義大利亞國雖是大秦發源故地,因上下不合,國力虛耗操縱於豪強之手,便難以效仿先人1統西洲。」
說罷,余煌拿起桌上謄抄的《澳門考夷錄》晃晃,凝目沉聲:「是故,臣以為西夷制度可以借鑑,並不可為根本。這議會制度,長久看來有學習效仿之必要。可將地方士紳納入體系,利於管理。但,有太阿倒持之嫌。東林賊人裹挾民意,要挾中樞導致遼地戰事一敗再敗。若有議會制度為其根本,日後必將尾大,對抗中樞。」
不屑放下澳門知縣侯峒曾呈送的考夷錄,余煌拱手:「君父所設3司,軍政分流,監察獨立,足以治國3年。此策,不足以效仿。」
朱弘昭緩緩點頭:「地方與中樞爭利,自古皆有。我大明2百5年,因太祖高皇帝仁慈,導致稅收成為千古笑柄。朕繼位以來,滿目瘡痍,日夜思索強國之策,革除積弊之策,不敢怠政嬉戲。唯恐社稷有失,子民陷身水火。」
「前首輔朱公《臨潼小品》有言,殺有好殺與必殺之分,周世祖輕天下人而好殺,我朝太祖重天下人而必殺。地方與中樞,權柄歸屬至關重要。殺十萬人救千萬人,非是殘暴,而是善舉。」
「如余愛卿所言,西夷正處於變革之中。我大明雖有中興大勢,正值改制為後世立法之時,故而當採集各家之所長,各人之才智,給子孫打好1個好基礎。故此,西夷有所長,就該借鑑,但國情不同,也不可邯鄲學步。吸納改造,才是正道。」
「實不相瞞,朕屬意這議會制度,下屆相府可列為施政大策之1。一些話,朕不說諸卿也心裡亮堂。現監察雖獨立,可地方上還是有些不足。縣下設立議會,納入體系內,加重御史台權柄,多少還是有些好處的。讓地方人有話說,不至於昏官胡作非為。」
給地方士紳監察權力,監督地方官員也是好的。朱弘昭不怕地方士紳做大,9怕士紳與官員勾結,欺壓百姓。
歷朝歷代,搞出的政策很多的本意都是好的,可到了下面9變質。就是因為下面勾結嚴重,不給百姓活路,因為百姓沒有話語權。現在也沒有,但議會制度能讓地方士紳與官員對立起來,不至於合起來一起欺負百姓。
士紳們是很在意在家鄉的名聲的,很多事情都是官員在干,士紳們里外當好人。只要給監察權,官員做的實在過分了,士紳們有監察權,不管管,在家鄉的名聲9臭了。
「君父!」
余煌出座,長跪在地頓首:「君父!萬萬不可採納議會制度,此亂國之策!士紳苦於無權柄,若給監察權,御史台將難清靜!」
抬頭,余煌臉皮緊繃抽搐:「人心苦不足,君父如今威望震天,可令風雲變色。若日後,士紳不滿足於縣下議會,要籌建府議會,省議會,乃至是監國議會,又該如何!」
「君父!還政於相府,已是千古之大舉。若再行議會制度,士紳必將得寸進尺!如今軍政分流,監察司法超然,已是千古未有之良策!」
他是貧寒出身,根本看不慣士林風氣,又是自幼讀史出身,對士紳階級缺乏好感,可以說是厭恨的。作為當今點的第1個狀元郎,余煌不怕死,不怕朱弘昭遷怒他,不怕這裡的話傳出去被人暗殺。
曹化淳出列,跪在余煌旁頓首:「主子,東林賊子未得勢時,主張言路大開,為的就是讓士紳掌握監察權,進而名正言順抗拒地方衙門。他們有監察權,地方有司束手束腳,如何開展主子滿腔強國之策?奴婢不如狀元公高瞻,也看不了那麼遠。奴婢只知,士紳貪婪如鼠,可殺不可信!」
瞿式耜出列長拜:「君父,國情人文不同。橘生淮北則為枳,古理昭然。臣贊同狀元公,議會制度乃亂國之策,不可取。正所謂名正言順,有名則有權,這名分萬萬給不得。」
1名名侍從出列反對,袁樞坐在那裡,猶豫再3也出列跪拜:「君父,狀元公言之有理,此策幾百年後可用,當代不可用。」
「縱是千年後,也不可取!從此地方尾大難除,國將不國!」
余煌扭頭眥目,看著袁樞神情忿恨,喘著粗氣咬牙。
又扭頭看向陰著臉的朱弘昭,長拜帶著哭音:「君父!人心貪婪,國朝舊事歷歷在目。容臣說句放肆的話,若各地士紳因議會而串連,皇室難存啊!」
士紳,真的不想看到有皇帝,真的不想看到1個能理事,乃至是強權的皇帝。
有相府這種背黑鍋的存在9夠了,已經能保住皇帝的形象和依靠在皇帝影子下的御史台、將府,民怨沸騰改組相府就是,何必再給士紳讓步?
當代人念你的好,他們的後人會滿足?會念你的好?
朱弘昭緩緩抬起手,溫室玻璃房外,1名名宿衛望過來。
「唉……是朕心急了,把事情想的簡單了。諸卿入座,朕省的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