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時代發展問題(1)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閻應元卻沒有急著答應,他要等朱弘昭的意見。方從哲的身份很敏感,與葉向高一樣敏感。閻應元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成為浙黨領袖繼承人,他可不想攪合進朝廷的黨爭裡面。
在宮裡,他閱讀了積壓的文檔,又有一心鑽研書海典籍,無心官場的老翰林講解,他對黨爭有著發自骨子裡的厭惡和恐懼。
多少英才因為親朋關係莫名其妙卷進去,卷了進去只能緊緊抱團,否則只會被風暴絞碎。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聰明,也不覺得自己能是官場積年老油子的對手。
見他沒有急著答應,方從哲更為滿意。也不強迫,他方從哲想收個弟子,誰能阻擋?
從方家莊出來,閻應元又立刻去拜訪繼方從哲之後的首輔劉一燝,劉一燝退休致仕後才是葉向高繼續登台。
這位本來可以一直做下去,可他1上台就立場鮮明的反對黨爭,對各黨的先鋒隊伍,也就是科道官要進行整頓。
不止1次的對所有人說,國家的事務,朝廷中樞有6部就足夠了,地方上有3司軍政法分離管理,各司其職相互監督非常的完美,沒必要讓內閣插手太多,也沒必要讓御史官下派督撫地方。
他是個極端崇拜太祖高皇帝的人,對祖制看的格外重。認為當時國家上下不寧,就是科道官生是非,若沒有科道官招惹萬曆皇帝,萬曆皇帝會幾十年不上朝?
身為當時的內閣首輔,卻要拆內閣的台,拆所有御史官的台,為了遏制黨爭,他自己把自己毀掉了。
萬曆皇帝臨死挑選出來的這批老臣,1個個都是很有本事和操守的,卻也1個個的在黨爭的旋渦中不可自拔,或者中立自保,又或者如劉一燝這樣的迎刃而上,被撕成碎片從雲端跌落到泥潭中。
天啟能做的,就是把劉一燝的命保住。是劉一燝給天啟揭露了東林及諸黨的真面目,是劉一燝讓天啟知道了這個國家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其他人,要麼不說,要麼看不到。
「監國殿下有太祖遺風,以大勇大智整頓鹽務事關國朝社稷,這事咱鼎力支持!」
劉一燝最近心情非常的好,朝廷拍死晉商,連晉南鹽商也給1鍋端了,讓他覺得格外解氣。雖然天啟被刺殺重傷,為此悲傷過,可他更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會使得朝廷真正的能達到軍政統合,由1個比天啟還要果決的人來統治,才能真正解救此時的危險形勢。
而且換1個來自民間的強勢皇帝,才能1舉整合朝政地方,讓這個臃腫、遲暮的帝國重新煥發光彩生機。
作為1個讀書讀出自己道的文人,劉一燝是個十足的狠人,否則也不會做出以卵擊石的事情。他的殺心比朝中任何1個朝臣都要大,都要狠。
在他看來,每個朝代之所以衰落,原因就是各階層發展飽和,達到了1個臨界點。無法突破,各階層得不到滿足只能越過階層進行兼併發展,富者益富,貧者越貧,最後活不下去的人造反了。
然後,又是1個輪迴。
他作為首輔的時間太短了,沒有統合軍隊又不屑於結黨,而黨爭日益嚴重,逼得他放狠話要整頓科道官,要罷天下督撫。
東林沒有出手,而是利用劉一燝的直脾氣,挑動劉一燝與魏忠賢做對,同時與各黨保持默契作壁上觀,看著劉一燝欺負魏忠賢。
方從哲致仕,接替他的是同為光宗遺留的顧命大臣劉一燝,浙黨有理由仇恨躺槍的劉一燝……
當時的魏忠賢只是1個小人物,卻是天啟的伴當,被劉一燝逼得沒法子,9污衊劉一燝與原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勾結,劉一燝1氣之下直接辭職不干。
他不是因為被宦官污衊他勾結宦官而生氣,而是他意識到他大勢已去,氣憤朝中沒有1個文官願意幫他。連個小小的魏忠賢都收拾不掉,更別說整頓朝廷。
被文官,也就是諸黨孤立,他這個首輔再當下去,極有可能死的連渣都不剩,他不顧天啟的挽留和葉向高的苦勸,順應當時的朝野輿論,將首輔的位置讓給了葉向高。
他是被逼退下來的,他看得遠,沒有等形勢惡化到撕破臉皮的那1步,風向不對9退了下去。他以為諸黨會相爭,不會團結起來孤立他,他以為錯了,為了保命9提前1步致仕。
僅僅對付魏忠賢,諸黨就有默契的聯合起來中立,更別說等他真要對諸黨下手的時候了,他認為自己等不來那1天,就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身敗名裂。
魏忠賢可以污衊他勾結王安,沒人出來為他辯解;那麼以後別人污衊他與魏忠賢勾結,更不會有人出來為他辯解。他已經得罪所有人,早早退下去才能保住性命和名譽。
被魏忠賢的人污衊,和被諸黨的打手污衊是兩個性質的事情,所以他退縮了,但對諸黨的仇恨從未縮減。
大明此時各階層已經發展飽和,是處於1個進1步完成蛻變,退1步秩序崩潰天下大亂的時代。
劉一燝不知道蛻變會變成什麼,以他的知識層面,認為更大的可能是重演魏晉隋唐的門閥時代。認為蛻變成功,會是1個門閥壟斷一切的時代。他是官宦家族出身,可他卻是王陽明心學弟子,他不想看到門閥的時代到臨。
心學可以追溯到孟子,講究自我認知,其中為天下萬民做考慮也是極重的成份。心學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要講自己的良心,講公道人心。
閻應元是監國朱弘昭的寵臣親信,劉一燝非常珍惜這次機會,見外面落雪,9挽留閻應元一起吃午飯,飯間講述自己對此時世道的發展前景預估。
朱弘昭與閻應元有過類似的座談,而朱弘昭與天啟也在常常談論,閻應元旁聽時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有自己的心得體會。
天啟和朱弘昭已經站在了時代發展的宏觀角度來看事情,引子是朱弘昭。
而劉一燝則和這個時代文人中的精銳份子一樣,擔憂國家前途未來,也站在宏觀角度來思考,進行討論推衍。在閱歷上,他們比朱弘昭懂歷史,懂的深,自然也9陷得深。
而朱弘昭卻有今後5年的閱歷,看的自然要比劉一燝這些受時代限制的人要遠,要正確。
魏晉隋唐的門閥,隨著鹽梟出身演變為軍閥的黃巢攻破長安,都給做掉了。
反正不可能是軍閥,極有可能出現的是門閥,這是很多人推衍的結果,這個結果讓人沮喪。他們不知道生產力革新後,確實是門閥,披了一層商人的皮,成了財閥。
不管什麼閥,都是控制生產力,享受壟斷利益的組織,對百姓來說都不是好東西。
只有蛻變失敗,才會出現軍閥。
說到閥,朱弘昭就是最大的軍閥,皇室又是最大的門閥,吸收晉商遺留的商業骨幹又能成為財閥,所以朱弘昭3閥合1,做什麼都有底氣。
飯後品嘗江南甜點,望著落雪劉一燝對閻應元有一種相逢恨晚的感慨,喝1口悶酒:「鹽務不過撮爾小事,有鹽稅補充國庫能緩解幾十年,可人心不足,不能滿則思變,前景堪憂。」
劉一燝的談心,不只是對閻應元的袒露,而是希望這個少年將他的考慮轉達給朱弘昭。他歲數比方從哲還要小78歲,他覺得自己還能再干十幾年……
與閻應元的談論,閻應元對答得體,能說到點子上,話語投機劉一燝又抑鬱的久了,9打開話匣子有什麼說什麼。
神宗、光宗皇帝同1年駕崩,兩個皇帝的顧命大臣名單里,只有劉一燝1個人名列其上。可想而知,這兩位皇帝有多麼的信任劉一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