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活人不及死人香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楊肇基、熊延弼、孫傳庭、袁可立、李邦華、王威6人雖然偏向齊王,但楊肇基和王威是世代將門,又是軍中宿將。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王威,他與猛將劉綎一樣,萬曆3大征都有參戰,但每次基本上都是打醬油的,戰功看著不大,卻非常多,故而資歷非常的深。萬曆積攢下的大將,都折損的差不多了,使得王威在軍中的人脈與威望,1點不比楊肇基差。
他們兩人會心服齊王調度,能大幅度減少不必要的內耗。
孫承宗、袁可立、李邦華,徹底的東林黨骨幹,後兩個與齊王有過合作,自然不會在軍機處與齊王別刺。而前者威望高,卻只能在前線聽從軍機處調度。
熊延弼掛著新齊黨的招牌,依舊幹著齊王府左長史,西南赴遼軍監軍這種不倫不類的職務。可他還是楚黨,這是改變不了的東西。
能和齊王同進退的,只有1個孫傳庭。所以軍機處看著被齊王掌控,實際上也只是為了這次戰事而妥協的,楊鎬、王化貞、熊延弼3人的舊事就是前車之鑑,沒人現在敢在戰事上鬧騰。
遺憾的是盧象升並未能通過決議成為軍機處參議,微微低1級,是軍機處行人令,管著十名軍機處行人,算是秘書長。
軍機處1事設立,下面該朱弘昭應付朝中科道官彈劾的事情。
他挾怒圍殺總兵張彥芳,還將這人策反安效良,渡烏江奇襲大方1事定義為叛亂。完全就是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勢,朝中科道官哪能坐視不理。就算不能讓他傷筋動骨,也要讓他長長記性。
這事弄完後,才是封賞西南有功將士。如果他擦不乾淨屁股,他折損名望的同時,還會錯過這次封賞。
天啟在桌案上翻了翻,數出十7封彈劾朱弘昭的奏摺,手裡握著笑問:「齊王,對於諸卿彈劾你不顧大局,為獨得軍功而冤殺貴州總兵張彥芳部,與易幟烏撒土司安效良兩部3萬將士,你如何辯解?」
天啟卻是高興,軍機處的設立,讓他從此有了插手兵權的機會。別以為皇帝能肆無忌憚的提拔將領,他的聖旨必須經過6科簽印才能生效。
而內閣大權在握,很多時候,皇帝非常的被動。與其被動受氣,躲在宮裡過清閒日子還是不錯的。
朱弘昭手搭在扶手上,扭頭看看出列的十7名科道官,笑說:「這有什麼好說的,臣弟連兩河戰敗罪首劉超都放過了,為何還要偏偏找張彥芳的事情?原因很簡單,臣弟要殺他,他9必須死。」
楊漣聞言猛地抬頭,抱著牙牌昂聲道:「皇上,齊王目無朝廷法紀!此言此行,證據十足。」
「楊大人,能不能先讓本王將話說完?京師距離西南34千里,你敢拍著胸脯說你聽到的就是事情真相?」
朱弘昭起身,他最頭疼的就是和這些專門吃嘴皮子飯的人打嘴炮,有時候有理也說不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朱弘昭又指指楊漣的:「情理法,本王講道理,卻更重情。本王看重每1位大明子民的性命,沒有他們,9沒有我朱家的天下。百姓們納稅,當官的也好,當兵的也罷,吃著百姓擠出來的賦稅,首要職責就是要對得起這口飯。」
「楊大人曾是廉政第1,自然知道百姓生活艱難。他們倖幸苦苦耕作,為的就是吃飽肚子,傳宗接代。還要納稅,納稅為的就是令朝廷的文武能吃飽肚子,干份內的事情。文臣治理地方,武臣保衛疆土。」
「不論官民,各司其職就是太平樂世。而張彥芳呢?身為1地總兵,貴陽被圍時他做了什麼事情!貴陽軍民4餘萬,丁壯十餘萬!他到底幹了什麼事情,令本王非要殺他不可?」
張彥芳幹的事情,朝中自然知道,也只是知道,並沒有通過邸報通報天下。否則這種駭人的事情傳出去,以後邊境城池遇到戰事,百姓還敢入城助戰?甚至,百姓為了活命,會主動開城!
楊漣抱著牙牌:「國法就是國法,哪能容得下情理?齊王殿下擅殺總兵,1舉圍殺3萬將士,如此驚世駭俗。不做懲處,難令天下文武軍民信服。」
「犯法自然就要受懲!本王沒說自己無罪,也沒說楊大人污衊本王。本王只是想把心裡話說清楚,讓滿朝文武了解西南情況,也好讓你們知道本王的態度!等本王1並說完,楊大人再說不遲,我朱弘昭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楊漣拱拱手,入班。他也認為張彥芳該殺,但要符合程序去殺。否則人人都這樣,還要朝廷法度做什麼?
「第1點,遼鎮用兵,奢崇明趕赴重慶補充兵杖,當地官員閱軍時竟以奢部淨是老弱為由,多加苛責。而漢兵調戲彝女,與彝人丁壯發生衝突。奢崇明心中不安,聽聞重慶官員要拿他開刀。他1腔熱血帶著族中精壯為國效力而來,受責難不說,部眾還受欺凌,最後還可能遭到官員治罪,他哪能不怒!」
「重慶官員口中的老弱之兵,竟然橫掃川東!你們不覺得可笑?那些官員殺的好,該殺!因1己私慾,而荒廢國朝大事,該殺!」
「奢崇明既反,圍攻成都時。水西安氏與奢氏世代通婚不自安,而那位烏撒土司安效良,竟然暗中造謠說是成都已破,鼓動安邦彥,水西安氏也怕朝廷追究,造反。畢竟播州楊氏故事歷歷在目,西南土司哪能不懼?於是紛紛響應,於是旬月間貴州失陷十之89。」
「貴陽被圍十月,張彥芳身為總兵,不思在有糧之時,操練城中十萬丁壯破賊,卻畏敵如虎坐看困守。糧草盡,先食死者,後張彥芳、黃運清步卒公開於市肆擒殺活人,肉1斤1兩銀!貴州前巡撫李枟擔心牽連自己1家,給家人發放短刃,以便事急時自盡免受苦難。」
「張部吃著貴州百姓的稅賦,卻臨戰不戰,反倒掄起刀子殺他們的衣食父母,這種行徑,與禽獸何異!」
「本王就是要殺張彥芳,及其所部獸行累累的士卒!要拿他們的頭顱祭奠貴陽死難的百姓,要拿他們的結局警告天下軍將!作為1個將軍,可以戰死,可以逃,但絕不能投降,更不能握著刀子殺自己的同胞!」
「我堂堂大明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立國至今,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有張彥芳如此將領,孤甚以為恥!」
揮舞著手臂,緊握著拳頭,朱弘昭憤聲道:「孤在貴陽城中升帳聚將,城中冤死百姓1個個都在對孤哭訴!文官逼反彝人,武官無能克敵,外戰外行內戰內行!孤在貴陽數日,日日難眠!立誓殺盡張彥芳與其麾下獸兵!」
「奪功?可笑!張彥芳自知必死,與安效良苟合偷襲大方,欲立奇功以自保!若不是本王與安邦彥商議招撫1事,大軍聚於陸廣,他張彥芳敢打過烏江!」
「至於那安效良,以造亂謀逆而立世,又是什麼良善之輩!」
眨眨眼睛,朱弘昭嘆1口氣,轉身對天啟抱拳拱手:「皇兄,朝廷講究功過分明。臣弟殺張彥芳,本就是大罪。臣弟甘願受罰,但有1事必須布告天下各鎮軍將。我大明兵將吃的是百姓之賦稅,百姓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而當兵的哪個又不是百姓出身?將心比心,既然吃這口飯,9該有馬革裹屍的決心!臣弟只望軍機處設立,能讓當兵的健兒,拿上足餉,這是他們的賣命錢!」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天啟揉揉眼角,對朱弘昭點點頭,看向楊漣悲聲道:「朕亦有殺張彥芳之心,齊王殺的好,殺的痛快!但國法不可違,依朕之見,奪齊王西南戰功以作懲處。楊愛卿,意下如何?」
擅殺1品總兵官,這事可大可小。
楊漣出列,抱著牙牌深深作揖:「臣亦知張彥芳奔襲大方乃是破壞招撫,遺禍西南之大惡事。在情理,齊王殿下殺張彥芳祭奠貴陽死難百姓、安撫奢安兩族無可厚非。但國法不可違,今陛下奪齊王西南戰功以作懲處,可彰國法之大公無私,臣無異議。」
天啟略帶感激對楊漣點點頭,緊緊握著1沓奏摺,問:「餘下諸卿何意?」
十6名科道官出列,抱著牙牌躬身:「陛下公允,臣等並無異議。」
天啟鬆了1口氣,對朱弘昭微笑道:「下回莫再如此衝動,做什麼都要依著國法,再有下次,朕必將嚴懲。」
朱弘昭抱拳,眼睛突然紅腫起來:「皇兄,臣弟下回遇到還是要違國法!」
淚水淌了滿臉,讓天啟摸不著頭腦,9見朱弘昭嗷啕大哭:「臣弟在貴陽巡城,在1店鋪門板上見一行血書,是個女子所做……」
「此乃絕筆,寫著屍山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城未肯降。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抽噎著,朱弘昭斷斷續續念出,他不知道明末歷史,但絕對知道江陰1戰,這首詩,與貴陽何其相似!
哭的傷心失力,朱弘昭跪在地上,淚水滴在地板上,嗚嗚咽咽:「臣弟只望我大明掃除積弊,不再有此般慘絕人寰之事發生!他們死的冤枉,死的慘烈,臣弟恨啊,恨分身乏術!若早早趕赴西南……他們……」
天啟吸著氣,長長吐出,1手握袍袖捂著臉,低著頭無聲抽噎。
朝堂上武官垂首,感性的也淌下淚水。
文官更是不堪,眼淚拌著鼻涕,他們更感性。
貴陽城,4萬人,硬是成片餓死也沒有開城投降!
而張彥芳做的那檔子事,實在是天大的污點,將一件能歌頌千古的烈事,染上了1抹黑色。
楊漣含淚出列,抱著牙牌顫音道:「陛下,張彥芳該殺!人人得而誅之!齊王殺之無錯,是臣誤聽人言,錯怪了齊王殿下。」
說罷,楊漣忍不住大哭,伏在地上抽噎著。
「國法不可違,楊大人莫說了,本王認罰。軍功而已,本王要之何用,棄之何惜?」
朱弘昭轉身,單膝跪著滿臉淚水:「本王只願掃平外患,還我大明百姓1個太平樂世。9怕重蹈遼地舊事,還望諸公憐憫天下百姓,此次1致對外。我朱弘昭,感激不盡。」
葉向高兩步上前,扶起朱弘昭,老淚縱橫:「殿下放心,此次戰事,朝中必然鼎力。若有虛應國事者,老夫手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