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歃血為盟

  彝人在西南僻壤生活了56千年，能延續至今自有存在的道理。所以想要急切間漢化，是不可能的。再說彝人的文化，也有特色。

  各個文明不論大小，只有相互交流才能綻放出精彩絢麗的花朵。

  技術是文明的皮肉骨頭，而思想是1個文明的靈魂。

  先秦諸子百家百花競放，很大的原因就是各諸侯國彼此對立，思想家們的思想不會受到外部制約。

  大1統之後，又有幾個思想獨立的思想家？

  政治權力輻射的範圍深遠，不受控制，對自由思想產生的打壓必然是致命的。思想想要發展，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自由。

  所以思想發達的時期，多是小城邦密集的時代。

  明朝還出了個王陽明，還有一些被打壓下去的思想流派。而清朝，嘿嘿，政治輻射不是廣，而是密集。高密度的輻射壓得人喘不過氣，別說思想，就連寫錯字都會被砍頭……

  朱弘昭放了汪文言1命，給他機會名留青史，此時的汪文言自然會給朱弘昭1個面子。

  有了這個漢彝1體的思想前提，後面的問題可以由兩族對立的高度降到儘可能低的地步，現在處置的範圍就是父母懲戒犯錯的兒子那樣，是1家人的事情。

  「齊王千歲，奢崇明本意要提兵赴遼，卻被重慶官員污衊為蓄意不軌，多加呵斥。自奢氏造反行逆，水西安氏與48部跟隨為虐甚重。希望齊王千歲能只給水西指條明路，好讓我等為大朝廷贖罪。」

  安邦彥很有眼色的主動詢問歸降處置辦法，放棄了主動權。

  朱弘昭這才放下筷子，將腹稿講出：「奢氏首逆，不給與懲戒難以向朝廷交待。而四川巡撫朱燮元已將永寧1地整改，作為懲處，本王的意思是剝奪奢氏永寧之地。念及其作亂也是1時糊塗被惡官所迫，也為奢香夫人娘家留1份富貴，故而在烏撒土司安效良敗亡後，分出霑益1地供奢氏部族世代居住。」

  霑益是雲貴交通要道，給與奢氏就是做生意，也比以前貓在永寧好不少。也因為是交通要道，能加強對奢氏的滲透督管。

  這個對奢氏的安置方略讓安邦彥出乎預料，他覺得能保住奢崇明父子性命就是難得的恩賞了，正要拜謝，卻見朱弘昭抬手繼續說：「別著急，待本王說完，安首領再做決議不遲。」

  「請齊王直言。」

  「霑益州的知州大印，本王也可以給奢崇明。只有對奢氏只有兩點要求，首先是這官印只是暫授，本王希望奢崇明能督率部族勇士5千人隨本王出征遼東，1應錢糧裝備，皆有本王或朝廷負責。以戰功贖罪，若奢氏立下大功，官印也能由奢氏世代持有，烏撒府也能割出幾百里地交與奢氏。」

  「第2點，奢氏子弟十2歲以上，十八歲以下者要赴南京國子監9讀，效仿奢香夫人舊事，從中原、南方學習治理地方的經驗或技術，待成年後能更好的建設西南，使得部族富裕。」

  朱弘昭說完這兩條，扭頭看安邦彥笑問：「安首領若不能決定，可由奢氏父子自決。若能代替奢氏做決定，看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有的話我們再議議。若通過，則造冊刻碑，以向當世宣揚，並傳流後世。」

  此時奢崇明父子山窮水盡依附安邦彥，若不是念及兩家世代的情誼，如果有人能像朱弘昭這麼招降，安邦彥早9將奢崇明父子給賣了。

  這1條安邦彥當即點頭應下，只要奢氏家族能延續他就能滿足，奢崇明父子更能滿足，更何況還是有土地，繼續當土司。至於出兵遼鎮，朱弘昭不提，安邦彥也要主動提出來。

  大朝廷的意思很明顯，要對遼鎮動用重兵，到時候西南官軍要抽調趕赴遼鎮，那麼留著奢安這兩個有前科的家族，還掌握著見過戰陣的狼兵，怎麼看都不符合常理。

  盧象升在一旁握筆書寫，另有1精通彝文的司吏書寫彝文副本，1式3份。

  處置奢氏的決議通過，朱弘昭與安邦彥簽字畫押蓋印，最後再補上信王、王三善、奢崇明、安位的畫押印鑑，這事9定下了。

  「對於水西安氏，本王的意思是安位年幼，不妨去北京求學效仿先祖。而水西各部，不做處置，有合適少年可隨安位赴京求學，說不好還能考個進士。至於水西，留安位之母奢杜輝重修龍場9驛。安首領挑選水西勇士1萬，隨本王趕赴遼鎮與建奴大戰一場。與奢氏一樣，所需糧秣鎧甲皆由朝廷補足。」

  「至於烏撒府，改土歸流效仿播州楊家。與遵義一起脫離四川，併入貴州省。若奢安兩族在遼東立下大功，本王可以向安首領做出保證，會拿烏撒府1半土地封賞奢安。」

  萬曆3大征，9包括征討造反的播州楊家，秦良玉夫婦就是這1戰展露頭角的。楊家被蕩平後，改世襲土官播州為流官治理的遵義，隸屬於四川。

  遵義，就是警告西南土司們，你們要遵守忠義，否則播州楊家就是前車之鑑！

  四川遵義哪有貴州遵義聽著順耳？

  再者，貴陽作為貴州核心，北部必須要有1個區域做屏障。區域版圖的改變，這個年代可是涉及到地勢人心、風水龍脈的大事，這件事情朱弘昭出京的時候已經和僧、道司、欽天監詢問過，1致意見就是遵義歸附貴州比較好。

  播州楊家被平定，水西安氏出力甚多。

  可惜戰後並沒有得到土地封賞，而朝廷更是1口氣，將貴州實力僅次於水西安氏的播州楊家也滅了，還改土為流，讓安氏很擔心這樣的命運落到自己的頭上。

  歪著頭想了想，朱弘昭臨時增加了1個要求：「皇后入秋將會誕子，本王素來與皇嫂關係親睦，如同姐弟。希望安首領能召集兩千健壯男兒女子先行入京，做舞為皇兄1家祈福。另外重慶巴舞本王也會組織千餘人北上，在京獻舞。西南至京路途遙遠，所需……」

  安邦彥徹底被朱弘昭的招降條件折服，急忙抬手道：「齊王千歲，這兩千人的路費不勞千歲負擔，水西安氏蒙受齊王大恩，這兩千人路費糧食若再由齊王墊付，水西人心難安啊。」

  畢竟水西安氏雖然後期吃了幾次敗仗，可搶來的金銀著實不少。拿著金銀出去，還怕沒吃的？

  甚至，安邦彥都有為這位齊王敬獻1批的意思。自古作亂造反的人，招安的時候都會拿出家當餵飽負責招安的官員，為的就是招安順利。

  招降1事9這麼定下，決定5月2在龍場驛舉行最後的招降儀式，宣告天下。

  安邦彥趕赴陸廣請降，大方城內由奢社輝與其子安位署理事物，得到飛鴿傳信，整個大方一片歡呼聲，奢杜輝急信召集兄長奢崇明，讓他帶著殘餘部族前來抵擋安效良。

  只要奢崇明能做掉作亂專業戶安效良，就是1筆極大軍功，再差也能保住兒子奢寅的性命。

  安效良興沖沖做著帶路黨，帶著疲憊的，想要和他一起反正的萬餘部族日夜兼程奔赴大方。他帶著本部過了奢香驛，而張彥芳帶著兩萬人拖著長長的隊伍，掉隊嚴重，還在水西驛1帶，叛軍分作兩部。

  從這裡也可以看到，張彥芳所部戰力如何。

  很不幸，奢崇明所部從赤水衛急速南撤，當夜過大方城，半夜奇襲休整等待天明攻大方的安效良所部，安效良猝不及防被奢崇明之子奢寅陣斬，1路掩殺3里。

  聽聞安效良敗亡，張彥芳、黃運清兩人帶著人急忙後撤，在水西驛遭遇先鋒劉超所部，1枚首級價值3兩銀子，還是累的沒了人形的軍隊。劉超所部連勸降之類的話都沒喊，衝上去就是一頓砍。

  張部士卒前後夾擊下潰逃，或者他們本來就在潰逃。

  有的竟然翻山，多有跌落摔成碎肉的，僥倖逃出驛道，可他們腳程會比水西彝兵好？先後被追上，被剁了腦袋。

  「劉超，你殘殺袍澤，你不得好死！」

  帶著深深的怨念，張彥芳被劉超1刀梟首。

  5月25，陸廣渡口，斬殺被俘的副將黃運清與烏撒土司內的頭人們，漢彝議和。

  朱弘昭代表皇室，與十1歲的安位，24歲的奢寅，3人各拿尖刀劃破手掌，鮮血淌入1壇茅台酒中。

  1名扎著兩條粗辮，服飾尚黑的彝人少女端著酒罈，為朱弘昭、安位、奢寅倒著血酒，餘下的又給信王、王三善、奢崇明、安邦彥、劉超、魯欽、陳其愚、楊明楷、李墨軒、奢杜輝、阿倫等漢彝高層倒上。

  信王處處模仿朱弘昭，喝酒也不例外，這回看著紅紅的血酒，他臉色白了，烏江邊上被斬的叛軍屍首還在淌血，染紅烏江，再看看碗裡血酒，倍感噁心。

  明眸皓齒的彝人少女恭恭敬敬將壇底1層酒封好，這是要放入奢香夫人廟宇的。

  側頭看著風雷戰袍加身的齊王朱弘昭，明亮大眼閃爍著神采，再看看台下當首，紅袍金織蟠龍袍的信王，不由輕輕翹起嘴角。

  「喝了這酒，咱就是血脈相連的兄弟！過去的，9讓他過去！從此，貴州再無土漢之分，有的只是炎黃後裔，華夏族裔，人人都是骨肉相連的同胞！」

  「我大明存1日，9庇護彝人同胞1日！今後，我們肝膽相照，國可滅，同胞誓言不可滅！」

  朱弘昭高舉著酒碗，安位、奢寅雙手舉碗齊聲道：「如齊王千歲所言，今後漢彝肝膽相照，誓言永存！」

  台下信王、王三善、安邦彥、奢崇明等人雙手舉碗，齊喝：「肝膽相照，誓言永存！」

  「肝膽相照，誓言永存！」

  漢彝將士，歡聲齊呼，各操土語，為著和平而歡呼，更為了西南以後的繁榮而歡呼。

  「干！」

  「干！」

  1碗火辣辣血酒下肚，朱弘昭亮了亮碗，1把摔碎：「若違誓言，如同此碗！安兄弟，奢兄弟！」

  一片摔碗聲，朱弘昭伸出手，與安位、奢寅的手掌層層迭合起來，相互望著哈哈大笑。

  西南戰爭，平息了。

  朝廷不僅省去了每年67百萬兩的軍費開支，更能將滇黔巴蜀湖廣的軍隊抽調出來北上增援遼鎮，或者南下支援廣東與荷蘭人打兩場。

  而西南各省也能恢復正常，為東北的戰事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