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劍與劍相逢
2023-12-17 18:06:28 作者: 孤君道
朱弘昭風雷戰袍外裹半身罩甲,看著黑夜中已經被廠衛控制的碼頭上登岸士卒越來越多,嘴角不由輕輕翹起。
一旁楊御藩垂下頭顱,他知道,他那個姐夫周世錫,現在的濟寧漕運副總兵要倒霉了。看在楊御藩的面子上朱弘昭可以忍受周世錫的1次背叛,但誰讓周世錫倒霉呢?
偏偏有漕兵參與叛亂意圖刺殺朱弘昭,或許幕後主使另有其人,可朱弘昭就是要藉機整治周世錫。
旗艦靠岸,朱弘昭登岸,李墨軒迎上來笑說:「齊王,城門已在廠衛手中,隨時能入城。」
翻身上馬,接過馬鞭拍拍手掌,朱弘昭看1眼濟寧城城池方向問:「姓周的呢?」
搓搓手,李墨軒看1眼楊御藩嘿嘿1笑:「剛從南京偷偷摸摸跑回來,去南京贖買了名妓李青玄,可能想故技重施。」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本王只是個小人物,收個美姬沒人在意。現在上上下下那麼多眼睛盯著,這美人收了燒手啊。說不得收了這個李青玄,又會蹦出個張青玄、趙青玄什麼的。」
朱弘昭感嘆一聲,向後招手,接過丁力遞來的公文函遞給李墨軒道:「本王今日9不入城了,你去找周副總兵吃頓飯,要禮貌些。讓他按公文上的所需配齊南征大軍所需一切物資,若違背軍令,令大軍遲軍等候。本王念故舊情等得了,可軍法等不了。」
李墨軒抽開公函借著火光看看,不由1笑:「齊王殿下,整個濟寧93門佛朗機炮,你1口要6門,豈不是要把周副總兵往死路逼?」
朱弘昭眉毛1皺,他的本意不是殺周世錫,要殺他9直接直接進城圍攻總兵府。有些奇怪問:「濟寧佛郎機火炮怎麼9剩了3門?」
「還不是齊王千歲攻打梁山天險出了大風頭,濟寧大半火炮早已運輸到東江鎮毛文龍總兵麾下。登萊巡撫袁可立這兩日還上書兵部,準備在登州城設立火炮鑄造工坊,估摸著還想招募紅夷工匠。」
「這封公文那你看著修改1下,本王要將濟寧城的值錢家當抽乾淨!」說著,朱弘昭打了哈欠,又說:「大軍於濟寧停留3日,神策衛裝備火銃操演後,將會再次啟程。」
李墨軒臨走回頭問:「齊王,那個李青玄收不收?」
「收,送到齊王府與青桐做伴。」
從齊州運來3千杆後裝子母銃就囤積在濟寧,等待南征大軍裝備。
佛郎機火炮又叫子母炮,炮身叫做母炮,後裝更換的彈倉叫做子炮。每門佛郎機火炮配備子炮彈倉5個,可以1口氣將5發炮彈打出去。但隨後就會因為母炮,也就是炮身過燙不得不澆水冷卻1下。
而且還有仿造研發比佛郎機火炮更快捷的火炮,子炮彈倉鑄成1體,整體像個大號立在炮架上的左輪手槍。優點是有極高的射速,可以形成小範圍覆蓋打擊。缺點就是彈倉打空後,重裝彈藥費事,而且有彈倉殉爆的機率。
同樣,以佛郎機火炮為原理製造的後裝火銃,在這個時代的將士看來就是子母銃,而且子母銃也早有出現,只是冷門不受普及。
原版的子母銃可以理解為左輪長管步槍,缺點十分的明顯。因為彈倉旋轉時不能很好的與槍管契合,造成漏氣嚴重,使得火銃威力大減。更因為造價、工序繁複,已經被淘汰。被淘汰的裝備,自然不會有人想著去改進。
在彈藥1體的子彈沒有製造出來之前,朱弘昭的步槍也只能停留在後裝單發。如果為了射速犧牲射程和威力,得不償失。
碼頭外3里,有1座打著齊王府旗號的小軍營。這裡,由5人看守,看押著3千杆後裝子母銃。
子母銃每杆配備十5個彈倉,神策衛士卒兩人1桿,以銃術優良者持銃,另1人背負彈藥,負責填裝彈倉。藉此,保證火力的連續性。
其實火銃兵排好陣列連續射擊十輪的戰鬥,估計沒有什麼冷兵器部隊扛得住。別忘了,這年頭流行陣法,講究密集衝鋒……
丁力領著儀衛甲士率先入營,夜裡整個營壘靜悄悄,這裡的士卒早9得到了消息,該睡覺的睡覺,該執勤的執勤,為朱弘昭和儀衛甲士預留出一片營區。
而周圍,還有搭建好供銃騎、神策衛等部隊入駐的軍帳營區。毫無意外,這些營區入駐前先被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會進駐。
核心營區內草草搭建了1所磚瓦房,丁力先進去檢查,臉色有些奇怪,對疲憊的朱弘昭咧嘴無聲笑笑,隨同的儀衛甲士含著笑默不作聲。
只當是裡面沒問題,朱弘昭打了哈欠提著尚方寶劍進了這所磚瓦房外圍的小院。
房內熱氣滾滾,1個大大的木桶立在堂中,桶中飄著花瓣,散著淡淡芬芳。
掛好尚方寶劍,朱弘昭摘下真武立頂6瓣頭盔,直接將馬甲似的的半身罩甲脫下。解了珠玉大帶與風雷戰袍,試了試水溫他翻身跳入大木桶,溫熱水1沖,更顯得疲憊。
聽到輕微腳步聲,朱弘昭累的眼皮都不想抬,平聲問:「何人?」
「你說呢?」
沙啞乾澀的聲音響起,郭輕言抱著食盒走進來,將飯菜擺在隔壁方桌上,掏出手絹擦拭座椅板凳。
擺好飯菜,郭輕言拿著布巾來到木桶旁雙手搭在朱弘昭肩上,關切詢問:「聽說齊王受傷了,現在傷勢如何?」
「只是小傷,你不在王府待著,怎麼來了濟寧?」
「向你告別,王府越來越漂亮美麗,氣勢也恢宏。聽她們說,比皇帝的禁城也不差多少。可待在那裡只覺得孤寂,人人都將我當作外人。9想帶著家丁4處走走,遊歷河山,感受1下天下的遼闊雄偉。」
「那準備去哪兒?」
「恆山、泰山、華山都已去過了,現在準備去黃山看雲霧幻滅,如果可以,也想順道隨你入川去看看峨眉山、都江堰。」
郭輕言沾濕白巾,為朱弘昭擦洗著身子,嘴角帶著1絲嘲笑,不知道在嘲笑什麼。擦拭著,輕嘆:「堂兄苦不知足,為了總兵官的位置好人壞人不斷換著當。你也由那夜那個矮瘦少年成了天下聞名戰無不勝的齊王千歲,世事多變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世道就是變化的,功名利祿動人心,我也難免。這輩子要怪9怪姓朱,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
郭輕言的來意他如何不懂?
撫著朱弘昭左肩那塊發白的新皮,郭輕言似在自問:「你口口聲聲為了江山社稷,可你又去過多少地方?你們朱家的天下,不走遍東西南北,是不會理解其中的荒唐。」
「受災之地百姓啃食樹皮、易子而食;而隔著1個縣,又歌舞昇平太平安康,家家富裕,根本不知百里外的慘景。吃著南北菜品,看著各處雜技,追求著新款式的華服裝扮。途徑時,仿佛身在兩國。這樣的天下,值得你去奔波?」
俯身抱住朱弘昭脖頸,郭輕言勸道:「富貴者無憐憫之心,貧窮者只能賣兒賣女賣身做奴。等到哪1日逼得各地窮民揭竿而起,到時候比聞香賊還要猛烈千百倍。你為了朱家的天下殺的完?你也是窮苦微末出身,你忍心揮出屠刀?」
「而你在京中半年,得罪了多少權貴富豪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或許有些被你得罪了的人,連你都不清楚。可憐窮人不能殺,無良富貴人才是你朱家的根基,你又能殺多少?」
「殺掉1個李3才,還會有1個葉向高,你殺了葉向高說不好還會冒出1個成國公。你又不是天子,何苦絕了自己、以及子孫的後路?」
向後仰著腦袋,朱弘昭沒想到郭輕言1個女子,看的竟然這般深遠。只是微微1笑:「只要手握大軍1日,誰能殺我?這個齊王不好當,天子的寵眷不是平白掉下來的。到了現在,我只能埋頭向前,要麼將那些蟊虱殺的讓他們良心發現,殺的令他們聽話。要麼,他們將我殺了。沒有退路,就像郭諒在大同飄搖為的就是出人頭地,而我也沒有退路。」
「你可以退,只要你願意退,他們不會對你追究。沒有兵權,你就是1個安樂藩王,到時候什麼事情都不用去管,安心過著富足的日子就好了,安安穩穩走完1輩子。」
朱弘昭在桶中轉身,上下打量郭輕言,郭輕言神色坦然道:「有人來找我,就連你姨娘也有娘家人來找。為的就是說服你,讓你急流勇退。否則這次西南平叛,你將有去無回,粉身碎骨的同時,還會遺臭萬年。」
「如果你答應,他們將會助你1舉平叛。你取得你想要的名聲,他們想過他們安穩的日子。你如果還是這樣,為了朱家的天下而亂殺1氣,你和齊王府1系,都不會有好下場。」
搓1把臉,朱弘昭眉頭皺著:「誰找的你?」
「不認識,那人45歲,扮作算命先生。求籤的時候,這人借著簽解讀婉勸的。」
輕呼1口濁氣,沉著臉,朱弘昭抬頭看著郭輕言俊秀英氣的面容:「人活1世殊為不易,但不能丟了良心。他們享受著朝廷種種好處,卻不願意付出,連合理的稅都不想繳納,這是哪門子道理?我既然生於此世還姓朱,那我9沒得選擇。若不姓朱,可能我會哭著搶著成為他們中的1員。」
「有些東西上天已經註定了,那就沒得選。我們能做的,就是憑藉著1腔熱血和良心去努力,能不能成功不論,只求問心無愧。」
從水桶中站起來,赤著身朱弘昭也不避諱,踩著桶內小梯走出來,披上棉襯擠著頭髮里的水份:「如果我不去做,早晚是死路1條。去做,或許還有1條活路。如果你害怕,那就雲遊天下去,而我,將握著劍迎刃而上。」
最後,朱弘昭1嘆:「劍與劍相逢,有理自古也是說不通。」
望著個頭趕上自己的朱弘昭嘆息背影,郭輕言神色複雜如灌水銀,站在那裡1動不動。
這時候陰蒙蒙的夜空,在斜風中落下淅淅瀝瀝的雨珠幕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