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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當年故事(七)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深情地吟誦著上面的字。原來,這畫上所繪的,正是當年燕太子丹送荊軻刺秦王的故事。

  「此畫乃趙台卿所繪,此字乃師宜官所提,無論是字,亦或是畫,均價值千兩黃金。」

  趙台卿,即趙岐,乃是當時知名於世的經學家,畫家。當年,漢帝自長安東歸,被困於雒陽,既無糧草,又無軍士,便是趙岐出面,說服劉表,出錢出糧,以助漢帝渡過難關。

  師宜官則是靈帝年間,天下最有名的書法家,他的字,大則一字徑丈,小乃方寸千言,可是靈帝在世之時的致愛。後來,袁紹等入宮誅殺宦官,弄得雒陽大亂,師宜官便離開了雒陽,並在一年多之後,轉投袁術帳下為將。

  而此刻,荀緝所展示的這幅字畫,正是袁術在敗亡之前,命師宜官在趙岐的畫上提字而成的。

  「真乃世間一絕。」黑齒影寒似乎沒有聽荀緝在說些什麼,因為她的雙目,早在荀緝將書畫攤開的那一霎,便被這畫作給死死地吸引住了。

  荀緝聽了,立刻向黑齒影寒訴苦:「為了從藏家手裡買到他,緝可是說得口乾舌燥,這藏家最後,才願以五十萬之價,將此字畫售予緝。」

  「若是魏王知道,荀君如此煞費苦心,一定會對荀君,刮目相看。」黑齒影寒當然知道,荀緝想要的是什麼,於是便嘴一松,將他想知道的事「露」了出來。

  果然,荀緝聽了,立刻眉頭一皺:「將軍,魏王舉義兵,外降胡虜,內剪群凶,本應意氣風發,可為何,會喜歡,這悲壯之作?」

  黑齒影寒聽了,只是一笑:「魏王之詩,君可曾聽聞?」

  梁禎攏共,就「寫」過兩首詩,一首是《短歌行》,另一首叫《龜雖壽》,其中短歌行寫於赤壁之戰前,那個時候的梁禎,正是荀緝口中的那個「外降胡虜,內剪群凶」的梁太師,意氣風發,睥睨天下。而《龜雖壽》則寫於潼關之戰前,那個時候,梁禎早已失去了當年的滿腔豪情,已然一副悲傷春秋的模樣。

  「將軍說的,可是《龜雖壽》?」

  黑齒影寒螓首微點,嘆道:「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魏王之心境,從此詩,可見一般。」

  至此,荀緝完全明白了,黑齒影寒要將此畫送與梁禎的用意,因為此刻,梁禎心中,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如荊軻那般的義士,只惜強秦已成壓頂之勢,已非人力可以逆轉了。因而在此時,將此字畫送與梁禎,方稱得上是「投其所好」。

  那為什麼,獨得梁禎器重的黑齒影寒,會在此時,突然想到要對梁禎「投其所好」呢?

  荀緝突然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一條,價值豈止千金的信息差。為此,他特意找到了,剛從三輔轉了一圈回來,尚未來得及啟程返回鄴城的楊修。

  楊修的門,並不是那麼好登的,因為楊修本人不僅就出生於四世三公的頂級名門,而且年少的時候,就已經享有盛名,因此,除非你已經入了他的眼,否則,無論是攜帶萬金來求見,還是像劉備拜訪諸葛亮那樣,三顧茅廬,最後都只能是白費功夫。

  因此,荀緝放低了姿態,拿出一篇自己去年寫的,尚未在任何場合宣讀過的文章,來到楊修門前,來懇求他的「斧正」。

  楊修果然吃這一套,荀緝投下拜帖的第三天,就受到了楊修的邀請。不知是不是因為,荀緝是梁禎所器重的重臣荀攸的長子的緣故,楊修對這次會面,也頗為重視——他是正裝出席的。

  兩人先是就這篇文章,探討了小半個時辰,而後荀緝藉機取出了自己臨摹師宜官的帖子,請楊修指正他的書法。

  楊修也是慧眼人,一樣就看到,荀緝所臨摹的字之中,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句,於是便當即皺起了眉頭,並當即問道,荀緝是依據師宜官的哪幅作品,臨摹這幾個字的。

  楊修之所以會皺眉,是因為師宜官生性豁達,平生所寫的字,極少有如此悲切動人的,因此他偶有的幾幅,都是價值不菲,就連楊修這等高門之後,也無緣目睹。所以,如果荀緝手頭,真的有這種真跡的話,那他楊修也是必然要一睹為快的。

  荀緝見楊修中了套,便一點點地,有意無意地,透露出黑齒影寒要他找這幅畫的事情來。而後,在不經意之間,反問。為何意氣風發的魏王,會突然愛上,這種悲壯之作。

  此刻的楊修,正沉浸在指教別人的沾沾自喜之中,因此也沒有多想什麼,隨口答道:「騎都尉殉國後,大魏王便終日鬱鬱寡歡,故而方會如此易感。」

  楊修儘管沒有將董白試圖跟梁禎再生一子的消息說出來,但這一點,荀緝也不難推斷,畢竟梁昭是董白的兒子,睹母思子,若是董白再使點勁,跟梁禎再生一個,也非不可能。

  當然這一切,都是荀緝自己的猜測,但很多時候,天庭中的事,靠的,就是猜測和推斷,畢竟諸神做事,哪有這麼容易,留下實證?

  「緝君之意,董氏仍未死心,欲與魏王,再生一子?」荀紹聽了荀緝的話,只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就算董白真的能給梁禎再生一個男孩,這男孩也比梁武跟梁茂要小,就算日後論年齡儲君,也是排在最後的。

  「兔子尚會反咬,何況人乎?」荀紹的疑問,並沒能讓荀緝對自己的結論生疑,因為他自問對此,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荀紹拿著棋子的手,聞言在空中一滯,片刻之後,方才放下「緝君此言,亦有道理。」

  「建安二十年,烏桓軻比能聚眾寇柳城。閔柔不能卻,故而魏王以武公子為北中郎將,率兵屯薊城。」荀緝邊說,邊在棋盤上, 落下一黑子,「至此,荀氏二子,均受命於外,內廷空虛。」

  荀緝在這三言兩語之間,所指出的,其實正是如今廟堂上,微妙的局勢,日落西山的西州集團,盤踞在鄴城,而東山再起的軍勛—潁川集團,卻因黑齒影寒的外任,以及二荀的先後逝世,而無人再坐鎮中樞。因此,一旦在這關節眼上,魏王薨,那西州集團,是完全有可能近水樓台先得月的。

  當然,這「先得月」的後果,也是十分嚴重的,畢竟,黑齒影寒手頭上,可是握有重兵,她本人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地方,也是威望甚高。

  「緝君對此,可有良策?」荀紹自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便順口問道。

  怎料,荀緝聽了,卻只是搖頭:「常言道:術業有專攻。緝非運籌之人,紹君方是。」

  荀紹也不跟荀緝多說什麼,直接將一個錦囊放在棋盤之側:「此乃茂公子之贈。」

  荀紹本以為,荀緝見了錢,定會眉開眼笑,而後將早已想好的計策,說與自己聽。但他錯了,因為荀緝根本就沒有再收一筆錢的意思:「紹君,能承其重,方戴其冠,緝才疏學淺,無策可獻。」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緣故,自從來了關中之後,梁茂就一直是一副水土不服的模樣,平日裡總是咳嗽不斷,但這,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思緒的敏捷。

  「荀緝自來了關中,便異常活躍,時常出入貴胄之室,用所探之事,來謀取財帛。若對象,是我們或鍾繇,則無大礙。可若是賣與孫劉,則危害不小。」

  這種事,梁茂自然是不能跟荀紹說得,畢竟荀紹跟荀緝是同輩,兩人的血緣,也算相近。因此,他只能將自己的顧慮,向他唯一的靠山,也就是他的「姑姑」黑齒影寒說。

  「緝君身負大人之令,又有緝事曹使職,出入貴胄之室,亦不奇怪。」黑齒影寒的消息,到底比梁茂要靈通不少,因此,梁茂話音剛落,她就給出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答案。

  儘管猜測被否定了,但梁茂臉上,卻沒有顯示出一絲沮喪,因為他還知道一件事:「五天之前,荀緝在清平錢莊中,取出了二十萬現錢。」

  二十萬銅錢,不算一個大數目,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因為這個數量的銅錢已經是很大一包,光是提著就費勁,更不論,它有多惹眼了。

  「昨日,左馮翊開出了一張鐵器出關憑證。買主是涼州人。」

  這些消息,每一個單獨來看,都是很正常的事,就算合在一起看,常人也看不出其中的關聯,只有知曉內情的人才能明白,在這個時候,向官府買一張嚴控的鐵、鹽之類的物品的出關憑證的價格,是二十萬錢。而混亂的涼州,正是關中跟益州之間的商貿的中轉站。

  「話不可亂說。」黑齒影寒終於停下了正在奮筆直書的手。

  「茂亦知曉,此猜測若為假,既會得罪荀君,亦會有失大人所望。但此畢竟是國家大事,茂以為,不能因私廢公。」

  黑齒影寒眉毛一挑:「此話萬不可向旁人提起。荀緝之事,就讓緝事曹去查查看吧。」

  「茂,謝過姑姑。」梁茂拱手一禮,能夠得到黑齒影寒的肯定,令他很是舒心,畢竟這證明,他確實是在成長。

  「茂兒,有一事,需要你來定策。」黑齒影寒放下毛筆,而後從案几上的文書堆中,取出一封信札,「近日,侯音提審楊秋,不談漢中之事,卻談其舊部僧人忘心,家藏巨財,殺害女郎之事。要你看,此事當如何處理?」

  梁茂聽了,只是一笑:「不知依姑姑之意,楊秋將軍,是當保,亦或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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