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夢碎漢中（一）

  可以說，劉備想要攻克此關，其難度，一點也不比數月前，梁瓊攻克此關的時候要小。而且，劉備此刻所面臨的難題，還不僅僅來自這險峻的陽平關。還來自陽平關西面，勉縣西北側的廣石。

  因為，梁瓊早在建安十九年二月，就命益州刺史趙顒，率軍其部一萬六千步騎，屯駐在廣石。這廣石雖然沒有陽平關來得險峻，但也是三面環山，只有南側開有一條可供軍馬通行的道路。

  而且這廣石，還扼守沮水上游，而這沮水是向南注入漢水的。也就是說，只要趙顒的兵馬沿著沮水向南，就能夠截擊劉備的輜重船，若是他膽子再大一點，完全可以逆流而上，去掏劉備的後營。

  因此，劉備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軍士，來防禦廣石的梁軍。只是如此一來，能夠施加給陽平關正面的壓力，就大大減少了。

  「五日來，劉備四次揮軍進攻陽平關。但皆因趙使君部的牽制，而難以盡力。」張魯城中，楊秋正對著沙盤，給梁瓊匯報著這五天來的戰況，「昨日，趙使君還派烏桓義從，沿沮水南下，欲截劉軍糧船，雖被趙雲所敗，但卻令劉備不得不增派數營軍士，駐防沮水口。」

  梁瓊端著茶盞，眼睛雖然沒有看向沙盤，但腦海中，卻是將楊秋所說的話，一一描繪了一遍：「如此說來，不日，劉備便將發兵廣石了。」

  廣石的趙顒，就像是一粒釘子，釘在了劉備的腳掌上，雖然不致命，但就是不能任由它一直存在。因此對劉備而言，無論是為了保護糧道，還是能盡全力攻打陽平關，廣石都是他必須先行攻取的。

  趙顒其人，名聲雖然不顯，但也不是等閒之輩，因為在這大亂之世，能夠坐鎮一方的官員，都必須符合兩個條件，一是能牧民，二是能領軍。所謂的牧民，就是其人一定要有清名，如此方能團結同僚，安撫豪門。所謂的領軍，就是必須具備一定的軍事能力，小到山賊流寇過境，大到數千流民嘯聚，都能在不勞動朝廷的情況下，自行處理。

  而趙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出仕於光和初年的他，曾在鎮壓東郡黃巾軍的視乎，大放異彩，而後累計升任白馬長，河間相、光祿勛。建安十五年，黑齒影寒率軍平關中。當時，荀彧就建議，梁禎應該儘早委派能臣，分別擔任雍、涼、益三州的刺史，以宣示並加強梁禎對西州的控制。

  梁禎採納了荀攸的建議，於是趙顒就以光祿勛之尊，兼領益州刺史。並於建安十八年，率軍馳援漢中。

  果然不出梁瓊所料，劉備很快就派陳式、龐統二人，率領精兵一萬人，分作十部，輪番猛攻廣石，一副不踏平廣石勢不休的模樣。

  劉軍如此凌厲的攻勢，確實嚇壞了趙顒，因為他的部曲，雖然有一萬六千人之多，但多是新卒以及烏桓、屠各義從，這些人在敵軍側翼襲擾一下可以，但若是讓他們跟敵軍硬碰硬，誰能保證他們的戰鬥力？

  因此，為了保證部下的戰鬥力，趙顒親自率領近衛百人，日夜仗劍立在壘牆上，就連睡覺，也不下去，更莫論吃飯了。所幸，梁瓊待趙顒，也是不薄，當他收到陳式、龐統率軍猛攻廣石的消息後，便立刻命令楊秋，率漢、羌步騎五千，馳援廣石。

  不錯，楊秋的部曲中有不少羌人，這些常年生活在隴山之中的羌人，對於山地作戰亦甚是熟悉，因此派他們去支援位於群山之中的廣石，雖然人數只有寥寥數百，但所能起到的，卻是相當於一兩千中原材官才能起到的作用。

  只是，楊秋部才剛剛離開陽平關，就遭到了劉備親自率領的劉軍主力的截擊。原來，劉備為了防止陽平關的梁軍出兵救援廣石，竟是親自領兵在陽平關外，布下十重陣，一副死也要將戰線釘在陽平關下的模樣。

  梁瓊聞知楊秋初戰不利，且部下死傷甚多的消息之後，也是大驚。因為他知道，若是趙顒部有失，劉備便能從容地完成對陽平關的合圍，一旦如此，梁軍想再要突破劉備的封鎖，進入漢中腹地，就難上加難了。

  漢中，不僅僅是劉備對其傾注了大量的心血。梁瓊也是如此，因而對他們兩人而言，這漢中都是誓死要獲取之地。

  於是，不甘就此退出的梁瓊，親自點起一萬精兵，開城出關，直捅劉備排列在關城下的十重陣。

  不錯，不是試，不是碰，而是捅！梁瓊一揮手，就是自己養了十來年的五十重甲虎將，各將百騎，從正面直殺十重陣，虎將們身後，是茫茫不見盡頭的鐵甲材官，至於那支援前線的箭矢，更不用說了，一浪狠過一浪，用遮天蔽日來形容，也不為過。

  只是，如此血腥野蠻的廝殺，卻並沒有讓劉備膽怯，相反地，當劉備親眼看見，梁軍就像一群沒有意識的木偶一樣，踏著同伴的屍首，無視自己身上的傷勢，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十重陣時。劉備的雙目也在急速充血。哪個男兒不嚮往鐵與血？哪位英雄不愛金戈鐵馬？

  「無當軍，隨備突擊！」劉備抽出雙股劍，那狂熱的眼眸，跟三十年前，在浭水邊上抗擊黃巾軍的時候，竟是一模一樣。

  兩支鐵軍，惡狠狠地撞在一塊，迸出的火花，足足有百丈之高。這一打，就是整整四天，期間梁瓊更是兩度發起夜襲，將劉備的十重陣，刨下了一層又一層。只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劉備的十重陣，始終是那麼堅不可摧，而劉備本人， 也仿佛擁有完全用不盡的精力，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跟他的軍卒一併，屹立在矢石之中。

  「將軍，劉備兵眾，我軍強攻，損傷極大。還是速速退回陽平關為妙。」楊秋看不下去了，在第五天一早，進帳勸諫道。

  怎知，梁瓊聽後，卻是哈哈大笑：「楊將軍有所不知。某舉大兵，出關討劉備。這劉備，為了抵禦我軍，就不得不全力與我軍交戰，如此，廣石便無慮矣。」

  「五日下來，劉兵亦損失不小，短期內，再也無力圍攻廣石。某便依楊將軍之意，退回張魯城。」

  於是，梁瓊下令，全軍依次退還陽平關，僅留下兩個虎將，各率一曲死士，屯駐在陽平關下，新築起的兩片，各由三個營壘組成的工事之中，這兩個營壘群，恰好與陽平關形成一個「品」字型，既能起到緩衝陽平關壓力的作用，亦可在側翼，騷擾劉備軍。

  「主公，陽平關易守難攻。我軍若在此虛耗，不僅無益，反而有害。」劉備跟梁瓊在陽平關下大動干戈的這些時日裡，法正一直在考察漢中的山川地理，以探求破解之法。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破解之法，還真讓他找到了。而這個破解之法，是另一處險山——位於勉縣境內的定軍山。

  一年之前，梁瓊曾依照梁昭的建議，派出數路兵馬，與劉備軍搶占漢中的各處重要地點，其中一路兵馬，就被他派到了勉縣，搶占這素有「漢中西南第一屏障」之稱的定軍山。

  定軍山是巴山的一條支脈，該支脈自西向東綿延二十餘里，共有十二座山峰組成，所以該支脈又被稱為「十二連珠山」。而定軍山，則是這十二連珠中的第三珠。其主峰的南麓有一處天然的窪地，環窪一周約有一千五百多米，此窪便是名傳後世的「仰天窪」。

  據說，這仰天窪中能屯駐上萬兵馬。當然梁瓊沒有實證過，因為他手中也沒有那麼多兵，但一萬沒有，兩千還是有的。於是，這定軍山，就如同一把利劍，插進了漢中的西南側，將劉備控制的以南鄭為首的五縣，以及從金牛道過來的大軍，給分割開了。

  當然，這個分割，並非是完全隔絕了兩者之間的關係，而是相當於，在兩者相溝通的路上，挖下了一個陷阱，它並不一定每次有人經過的時候，都會被觸發，但一旦被觸發，後果也是十分嚴重的。

  「主公不妨移師定軍山，梁瓊性格急躁，一旦聽聞，定軍山有失，必來相救，主公便可在這定軍山下，與之決戰。」

  法正的計策，可謂是深得劉備歡心，因為這定軍山雖然是巴山的一條支脈，但其東北側，可就是漢中盆地，更不用說，那可以屯下上萬軍士的仰天窪了。換句話說，這定軍山下，處處是兵團決戰的理想戰場，若是能夠在此處，給梁瓊致命一擊，那漢中，就能穩穩地落入劉備的手心之中了。

  劉備聽後，自然是喜形於色，當即命令漢中方向的陳到等將，準備糧草軍械，而自己這邊，則同時開鑿從陽平關到定軍山的糧道，以便到時，能夠在梁瓊的援軍抵達之前，全殲駐守定軍山的梁軍，拔掉這顆釘在自己心口上的釘子。

  這山道一鑿，就是三個月，建安十九年夏末，劉備命陳式率軍，再次猛攻陽平關，同時自己親率精兵萬人，與從南鄭出發的陳到一併，圍攻駐守在定軍山的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