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談心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成宜、李堪授首。馬超、韓遂,梁興、馬玩等僅率數千騎逃脫。」宣讀軍書的時候令狐邵臉上,也不禁洋溢起了燦爛的笑容,因為這可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勝,一場足以重振梁軍軍威的大勝,「我軍追殺四十餘里,斬首兩萬餘級,俘獲叛軍、民眾、馬匹牲口各數萬計。」
「好!好!」梁禎聽罷,自然是喜出望外,那因久病而憔悴的面容,也煥發出了幾絲紅光,「此戰之後,關中可定。我軍南可進取漢中,北可平定雍涼。」
「那不知太師之意,建安十六年後,我軍是應西討劉備,還是東征孫權?」令狐邵是梁禎軍營的長史,所謂的長史,就是幕僚之長,梁軍每年的士卒徵發, 軍資調配,戰略方向等等消息,可都是要經他之手來傳達給各級軍吏的。
這個問題,梁禎早在兩月前,便跟賈詡、荀攸、審配三人討論過了,當時,三人便都指出,關中地闊,而且脫離漢庭控制已有二十多年,民心難安,若想在短時間內恢復關中的秩序,就必須將大軍留在那,以震懾兇徒。同時,漢中的地理位置,可遠比合肥要重要得多。因此,三人的建議是,先取漢中,再征合肥。
「漢中扼守巴蜀門戶。太守張魯,雖得民心,但亦非劉玄德敵手。」梁禎在案几上攤開了輿圖,「渭南之戰,我軍損傷亦有數萬,故禎之意,大軍就地休整同時令鍾元常與張魯交涉,讓其早日歸順朝廷。」
「若是張魯不降,則務必讓大軍,趕在劉玄德之前,占有漢中。」
「諾!」令狐邵道,而後雙手遞上自己方才急速寫成的手稿,已給梁禎過目。
梁禎接過手稿,細細地看了三遍,反覆確認手稿已經能夠清晰地傳遞他的意思後,便點了點頭:「去吧。」
確定了建安十六年的軍事布局後,梁禎便要開始著手處理,大戰之後最至關緊要的兩個問題了:經濟的恢復,以及將士的封賞。
因為,這關中地區,凋敝已久,士民多半流離,故而雖然梁軍擒獲了關中十將所轄的數萬軍民,但這麼點人對於恢復關中的經濟而言,仍然是杯水車薪。故而,梁禎只能夠將主意,打在荊州的民眾上。
因為這南陽郡,可是有兩百多萬人口,而且自建安初年,關中戰亂不斷起,關中的流民,便成群結隊地外逃,其中有一些越過秦嶺去了漢中,而更多的,則是東出潼關,去了富庶的南陽。
因此,在跟荀彧商議之後,梁禎決定,拜張既為雍州刺史,棗祗為雍州別駕,開始著手招募流散在外的關中士民返回原籍,以發展關中的經濟。同時,為了儘快充實關中的人口,梁禎還下令,集中豫州、兗州、荊州的守寡之婦,青樓之妓,犯家女眷、豪強之妓等等,以統一配送到關中,一來平衡當地的男女比例,二來亦可解決將士們的婚姻問題。
而這兩項與移民有關的工作,梁禎都交給了鍾繇,讓他全權負責。當然,作為一個執政多年的人,梁禎也知道有些事,是急不來的,越急反而越容易出錯,因此他給了鍾繇足足五年的時間來準備,而且約定,只要在考核的時候,關中的戶口能夠恢復到三十萬戶,就算鍾繇有功。
也就是說,鍾繇在這五年之中,能夠完全總任務的九成,就有功了。
處理完關中的事務後,梁禎開始將矛頭,轉向了漢帝。不錯,當梁軍在潼關取得大勝以後,梁禎也獲取了足夠的資本,來向漢帝索取公爵了。當然,在正式讓華歆鼓動侍郎們上書之前,梁禎還是讓荀攸去再見荀彧一次,以試圖說服這位,跟自己共事了二十年的老搭檔。
荀攸去了整整十天,而後一臉頹喪地回來了。
看著垂頭喪氣的荀攸,梁禎心下,登時又氣又愁:「罷了,禎親自去見一趟荀公吧,唉。」
這是三年之間,兩人的第五次直接見面。除此之外,兩人的聯繫,更多是依靠文吏的傳話,亦或是信札的往來。這其中,荀彧和梁禎經常異地倒還是其次,更主要的是,梁禎完全沒有做好,跟荀彧攤牌的準備,因此對於荀彧,梁禎只能像對漢帝一樣,敬而遠之。
建安十六年正月末的一天正午,剛剛下了早朝的荀彧,便在文吏的引領下,來到了中牟城北的一處軍營。在這裡,他見到了已經在此恭候了他一個早上的梁禎。
二十多年過去,荀彧仍舊如初見時那般,神采奕奕,氣度不凡,眉宇之間,亦盡流露出王佐之才方有的英氣。
這令梁禎很是羨慕:「二十年了,先生的身子依舊康健如初。只惜,禎的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師國之棟樑,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荀彧面帶憂色道。
梁禎卻是擺擺手:「唉,先不說這個。禎今日來,是專門來給先生道歉的。」
若是常人聽了,只怕已是大驚失色,癱倒在地只恨沒有立刻暈死過去了。但荀彧就是荀彧,不僅眼眉,就連臉也沒有抽哪怕一下:「太師何出此言?」
「當年,禎不顧先生的勸阻,執意稱太師。想必早就傷透了先生的心。」梁禎說著,給兩人各斟了一杯茶,「此杯禎敬先生,權當賠罪。」
「太師二字,不過一官號。只要於私,無愧於心,於公,無愧於蒼生即可。」荀彧笑道,但是卻沒有立刻舉起茶盞,「二十年了,太師平公孫,討袁紹,征鮮卑,撫關中,平定北方。有大功於社稷。」
「哈哈哈哈。」梁禎聽後,不由得「哈哈」一笑,「先生真是如此想?」
對於梁禎這明顯來者不善的反問,荀彧只是淡淡一笑。因為人到了一定的層次後,很多事,其實已經無需用語言來解釋或是證明了,而是早就由它的行跡,來宣示天下了。
「禎未及加冠,便戍邊遼西。所授的第一個職務,是上障尉。」梁禎握著茶盞,開始回憶起當年的事來,「當時,禎的兩個上官,就是倆貪墨之徒。禎不過是向他們討要,兄弟們血戰後,所應得的賞錢,就被他倆打了個半死。」
「當時,禎便立志,要剷除奸佞,興復漢室。」梁禎說著,自嘲一笑,「只是到了後來,禎才知道,誅十常侍易,殺貪墨之徒難啊。」
荀彧當了將近二十年的尚書令,每年處理的,由滿寵等人上呈的,查辦貪墨之官的文書,也不知有多少,因此對梁禎的話,他亦是深有同感,因為他終於捧起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
「官渡之戰的時候,甄堯的所作所為,先生應該也有所耳聞了吧?」
荀彧稍稍皺眉,而後點了點頭:「甄堯聯手郡縣官府,差點將國庫貪墨一空。」
「先生,若你是禎,你會如何做?」梁禎意味深長地問道。
梁禎自問他的這個問題,是十分嚴肅的,但卻沒有想到,換來的,卻只是荀彧的淡淡一笑:「身在其位,則謀其事。」
「禎願聞先生,心中之漢。」梁禎嘆道,他知道荀彧心中或許已經認同了他所說的話,但也正如荀彧所說:身不在其位,便不謀其事。因此,想要荀彧將認同梁禎的話,轉為主動配合梁禎的動作,亦是不可能的。
這一次,荀彧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或許,梁禎的話是真的說到了他的心裡去了。
「太祖三年亡秦,五年滅楚,拓大漢四百年基業。期間,王莽篡位,前後不過十餘載,便身死族滅。王莽之後,天下大亂。又有光武皇帝,神文聖武,掃滅群凶,再興漢室。延續大漢基業。」荀彧面含神情地敘說著,這段往事,「太師,天漢四百年,期間雖幾經挫折,但亦遠不至於人心背離。如今陛下,雖無大德,但亦無過失。何況,南面有孫權,西面有劉備。貿然行事,只怕會像那袁術一般,身死異鄉。」
袁術雖然在稱帝之後,又活了將近十年,但這最後的十年時光,跟他稱帝之前的割有江淮,劍指雒陽相比,可就稱得上窩囊非常了,因為在生命的最後幾年之中,袁術已經落魄到了,不得不依靠與呂布聯姻,重敘與袁譚之間的親緣,來保持勢力不滅的地步了。
梁禎雖然不信,這天下還會有萬世一系的王朝,但也確實被荀彧梳理的往事給嚇住了。因為,正如荀彧所言,這四百年中,敢於取締劉家天子的人,無論他是天下楷模王莽,還是手握重兵,身出名門的袁術,最後都慘死異鄉。
儘管梁禎明知,這劉氏的河山,最終是必然要被他人所奪的,但又有誰明說了,這個人就是自己?而不是此刻尚蟄伏在不知何處的某個人?亦或,就是正在西方跟南方跟自己作對的劉備或孫權?
「事到如今,禎,還有選擇嗎?」梁禎嘆道,心中除了酸楚外,更多了一絲難以名狀的悲傷,「禎從戎三十年,身披五十餘創。當初,禎之心意,亦非是封侯拜相,而是替漢庭,守護北州。」
「太師,如今你已是位同諸侯王,若是稱公,便是一步之遙啊。」荀彧似乎也想明白了,今天梁禎來跟他談心的用意,於是話也挑明了許些,「朝中的公卿,州郡的官吏,他們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看,若是有人生了二心,勾結劉備孫權,那只怕這北方,將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