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西行(六)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董白再次讓野荷穿上自己的衣衫,代替自己留宿在府邸之中。而自己,則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趁著夜色,悄悄地來到她跟賈詡約定的,諸多見面地點中的一個。
賈詡自然也聽說了梁禎的病情,因此早就在心中,做了一番推演,只是這推演的結果並不能讓他感到滿意,故而此刻,他的臉上,可以說是浸滿了愁色。
「醫書言:中年吐血,人不得久。太師已是暮年,照此情形,若不早立儲君,只怕會重蹈袁氏故事。」賈詡開門見山地指出了今後董白應該去做的事。至於董白如何去做,那就要看,董白的能力了。
董白雖與黑齒影寒一樣,是因一連串的機緣巧合,才跟梁禎「相訂終身」的,但俗語有云:日久生情。這麼多年過去,說董白心中對梁禎沒有真情,也是假的。
「白兒真的只願阿禎,能身體康健如初。」董白說著,伸手一抹眼角,「只是,不知,太師之後,這滿朝公卿,又會如何對待我等。」
確實,要是梁禎在這個關節眼上病逝,那只怕漢庭中擁護漢帝的公卿,就會第一個跳出來,跟梁禎的餘部爭奪資源,而南面的孫權、劉備二人,只怕也是必然要出兵北伐的。
「為長久計,當儘早說服太師,定立儲君。」賈詡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觀點,
「潼關之戰後,荀文若必然與太師翻臉。這時,便是我等向太師提議,冊立儲君的最佳時機。」
別了賈詡後,董白又沉思了整整一夜,而後才趕在天亮之前,更衣前往梁禎的宅院。自從大軍西征以來,梁禎就一直住在太師府中,縱使是夜晚,也不曾回府,因此,無論是誰,想要見梁禎,都必須親自前往太師府。
「你怎麼來了?白兒。」見到董白,梁禎很是意外,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董白竟然會找到這太師府上來。
「君子已有半年未曾回府了。」董白擺出一臉的傷色,「妾知道,君子是因軍國大事,才不得不如此。但昨夜,聽得傳言,稱君子有恙,妾實在不放心,便想來看看君子。」
董白說著,將手中的木藍放在梁禎面前,木藍中,盛放著一隻瓷煲,所乘著的的,都是調理的草藥。
若是換做三丫,她是萬萬不敢自作主張來太師府中找梁禎的,因為梁禎曾經明確地表示過,他的家眷,不得前往他的官署,以免對他造成干擾,同時也可以避免,被旁人傳閒話。
但董白卻不怕這個,因為自從她十六歲那年,全家為王允所殺後,她便明白了一個至關緊要的道理:機會,向來就不是苦等能盼來的。唯有敢於跨越所謂的「規矩」,這機會,才有可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果然,梁禎看著那碗中,尚且熱氣騰騰的草藥,腦海之中,是怎麼樣,也想不起自己所定下的「規矩」來。
「軍國大事,妾本不能多言。但是看君子這樣子,妾有一言,又不得不說。」董白見梁禎一聲不吭地將草藥一飲而盡,心中說服梁禎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說吧。」果然,梁禎臉上,連一絲不悅之色也沒有泛起。
董白的膽子也跟著壯了:「潼關易守難攻,關上站兩人,便可抵禦關下百人。」
「君子為了支援潼關,日夜操勞。如今已經累壞了身子,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
董白很識時務地停了下來,因為剩下的事,不用她說,梁禎也已經知道了。畢竟這大半年來,可是有不少人向他上書,說應增兵潼關,以便盈兒能夠順利將此雄關攻下來。
「禎知道了。」梁禎雖說前不久,才讓許褚將用自己與盈兒的頭髮一併編成的髮結,送到了黑齒影寒,但他的心,卻遠沒有像他所傳遞的意思一樣,安定下來,相反地,隨著病情的加重,梁禎的想法,又發生了改變,「明日,禎便讓阿瓊,率軍增援潼關。」
董白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太師府,因為只要梁瓊手中也能夠掌握一部分的兵力,那麼即便梁禎真的在西徵結束前病逝,那他們也遠不止於因手中沒有軍士,而輸得一敗塗地。
梁禎真的召來了梁瓊,讓他率領步騎兩萬,馳援潼關。
或許,這就是天意——若是董白再遲一天,才向梁禎進言的話,那建安十五年秋的局勢,就真的要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在梁瓊得到梁太師軍令的第二天,黑齒影寒也收到了從潼關傳來的消息:楊秋終於成功挑起了關中十將之間的矛盾,而十將為了爭奪功勞,紛紛率領自己的部曲,往潼關關城上趕,準備一鼓作氣,將駐紮在潼關以東的梁軍,一舉擊潰。
只是,如此一來,叛軍北翼的浦阪津,就只剩下了楊秋留在那裡的數百軍士,美其名曰:鎮守。但實際上卻是等著接應大批梁軍。
忘心再一次代表楊秋,來到了黑齒影寒的軍營,只不過這一次他的任務,是跟黑齒影寒約定日期,以便楊秋能夠及時支援梁軍的奇兵。
黑齒影寒將忘心留在後帳,然後將徐晃請到大帳之中:「公明,如今局勢已然明朗,不知依汝之見,我軍該如何,方能獲勝?」
徐晃說:「您已帶大兵到此,而敵人不再分兵守衛蒲阪,可知他們缺乏謀略。請給我一支精兵,渡過蒲坂津,作為大軍的先導,截斷敵人的後路,就可擒住他們了。」
徐晃所言,令黑齒影寒心中一喜,於是在連番誇獎之後,她便令徐晃、賈逵二人,率精兵四千,經河東,至浦阪津,並覓機搶占蒲坂津的西岸,即楊秋那數百軍士所駐紮的地方。
「不日,我軍主力將北渡黃河,至此,公明方可率軍渡河,與楊秋部匯合。」黑齒影寒用兩隻兵俑在輿圖上推演著軍情,「若是過早,馬超便會有所防備。」
「諾。」
「一旦叛軍發現,我軍搶占了西岸,定會派大軍前來爭奪。故而,汝等渡河之後,務必從速,在西岸建立營壘。」
徐晃再次應允,而後抬頭問道:「不知此壘,當如何命名?」
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個問題,是因為大軍所修築的營壘,都是有名字的,不然在聯絡上,就會發生混亂。而一般來說,大軍行進時,臨時修築的軍營,通常就是以該部的名字來命令。而長期駐紮的營壘,則由鄰近的地名再加上方位來命名。
但當該營壘地處險要,且兼顧有與要塞相當的特點時,它的名字,就需要由大軍主帥親自來決定,以便在輿圖上準確標記,並通傳相關各部了。
黑齒影寒微微地從輿圖上抬起了雙眸,看了眼同樣弓著腰的徐晃,而後才沉聲道:「梁公壘。」
這話,雖然只有短短三個字,但徐晃聽後,卻是心下大驚。因為在這個時代,只有兩種人有資格公開稱公,一種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比如經學大家鄭玄;而另一種,就是獲得天子所賜的公爵之位的人。
而很明顯,梁禎並非德高望重的大儒,因此將這個營壘如此命名,就相當於是黑齒影寒用一種獨特的方式,來「勸諫」梁禎稱公了。
「諾!」徐晃拱手一揖,而後領命而去。
半個月後,梁軍正式從潼關以東開始北渡黃河。兵法有云:渡半擊之。這句話的意思是,當敵人渡河過半的時候,發動進攻,便可獲得勝利。這是因為,無論是哪支部曲,它在渡河的時候,一定是戰鬥力最弱的,因為在河中的部曲,是無法對敵襲做出反應的,因此只要擊敗了敵人留守河岸的部曲,便可獲得戰爭的勝利。
因此,為了讓全軍都能順利渡河,黑齒影寒選擇親自坐鎮後軍,以掩護大軍北渡。
跟她一起留鎮後軍的,是王凌以及前日才趕到梁軍大營的許褚。而許褚在臨行之前,也從梁禎處得到了指示,要他寸步不離地護衛在黑齒影寒身邊,直到此戰結束。
馬超果然沒有「辜負」黑齒影寒的期望,在最後一批梁軍即將登上渡河的戰船的時候,馬超突然打開了潼關的大門,親自率領數千精銳,黑壓壓地殺向渡口。剎那間,黑色的箭矢遮蔽了燦爛的秋日,給大地,塗上了一層沉悶的黑色。
當時,在渡口外列陣的梁軍,僅有數百人。因此光是看見這黑壓壓一片的叛軍,便是方寸大亂,原本還算緊密的陣型,登時開始動搖。
「將軍,快走!」王凌立刻道。
「不急,區區小賊,何足道哉?」黑齒影寒卻反而在胡床上落座,「令眾將士勿慌,此吾誘敵之計也。」
王凌一聽,心中立即哭笑不得,因為這黃河以內,除了這數百軍士外,哪裡還有半個伏兵?但他也不能拆穿黑齒影寒的謊言,於是只好扯起嗓子,將黑齒影寒的謊言給傳了下去。
殊不知,這謊言的效果,卻是出奇的好,因為軍士們一聽,原來黑齒影寒早就在岸邊埋下了伏兵,心中也登時踏實了,原本鬆動的陣型,也再次變得嚴密起來。
只是,這謊言所能起到的激勵效果,終究也是短暫的,畢竟數千叛軍精銳的猛攻,可不是開玩笑的。隨著馬超軍第三輪箭矢的潑灑而下,守衛渡口的梁軍,登時又倒下一片。黑齒影寒也因此,直接暴露在馬超軍的箭矢之下!
「王將軍,立刻扶將軍上船!」許褚急了,一邊對王凌道,一邊抄起步弓,對著前方用來的馬超軍,「咻」的一箭,好傢夥,一個騎在一匹棕馬上,估摸著是個軍候模樣的叛軍,立刻一頭栽倒在地上。
許褚隨即放出第二箭,一個騎在白馬上的叛軍將校也是應聲而倒,接著又聽得弓弦一響,箭矢竟是從馬超臉側擦過,將他身後的一個軍校給「扯」下馬來!
三箭射倒叛軍三員將校,這還得了?!原本還在不斷逼近的叛軍登時方寸大亂,不少人甚至生出了轉身後退的念頭。
許褚立刻藉此機會,飛身跳上河畔的最後一艘船,一把將剛剛被射死的船夫屍首推下河,而後一手揮舞著馬鞍,以遮擋潑面而來的箭矢,一手划槳,生生地將小船,從箭矢所形成的「大雨」之中,劃到了黃河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