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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西行(四)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而在建安年間,從關東進攻關中的道路,主要有三條:一是出河東,自蒲坂津渡黃河而入,這條是北路;二是從潼關正面攻入關中,這條路也是古來關中與關東溝通的大道,這一條是中路;三是自宛城出發,繞道武關,經藍田迂迴進入關中,這一條是南路,也是當年漢高帝劉邦攻滅秦朝所走的道路。

  這北、中、南三路中,最容易走的,補給運輸最便捷的,便是中路。但要想從中路進軍,素有「百二秦關」之稱的潼關,就成了繞不過去的障礙。這裡的「百二秦關」,可不是說潼關有百二十里的縱深。而是指,只需兩萬兵馬駐守在潼關地區,便可抵擋來自關東的百萬大軍。

  因為,這潼關,是修建在麟趾原頂上的,東起遠望溝西沿,西至禁溝東岸,北臨濤濤黃河,南依巍巍秦嶺,而且除了潼關關城外,北起潼洛川與禁溝交匯處,南至秦嶺蒿岔峪口,還有十二座被稱為「十二連城」的烽火台與潼關緊密相連。

  因此,別說是穿著數十斤重的鐵鎧,拿著百十斤的武器去攻城了,就算是輕裝步行,這又溝又坡的地形,也足以將人累趴下了。再者,這潼關雖說有條大路,但想擺開軍陣,也是不可能的,進攻方只能以曲為單位,像添油一樣,一點點地往潼關的關城上送。

  黑齒影寒令大軍在潼關以東,紮下十座連營,而後大張旗鼓地要求鄴城調配霹靂車、雲梯車、衝車等大型攻城器械,接著她又下令,在每座連營之中,搭建高台,供各部演戲仰攻之法。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別說是對梁軍狀況一知半解的韓遂、馬超等人了,就連鍾繇、賈逵、徐晃、王凌等人,都認定黑齒影寒是準備強攻潼關了。

  「據我軍斥候探得的線報,關中群凶,仍在不斷地向潼關增兵。」在一次軍事會議上,司隸校尉參軍賈逵,代表眾人表露了擔憂,「據我曹估計,關中十萬叛軍,已有五萬開進潼關。」

  「將軍,潼關天險,易守難攻。若是不設法,將叛軍從潼關引開,我軍只怕難以取勝。」鍾繇接著賈逵的話補充道。

  「鍾使君無需多慮,霜已有良策。」黑齒影寒淡淡地回了句,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盈兒的反常,自然引起了鍾繇和賈逵的不安。因為他們雖然不知道那天,梁禎到底跟黑齒影寒說了些什麼,但他們也能夠判斷出,若是梁軍真的打下了關中,那梁禎稱公就將成為必然,而一旦梁禎稱公,荀彧就必然會跟梁禎鬧翻。到時候,受損的,自然是黑齒影寒等人的利益了。

  因此,鍾繇和賈逵最為擔心的,就是黑齒影寒會不會是故意將關中叛軍都吸引到潼關,而後藉口潼關險固,叛軍實力強勁,以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但礙於身份,鍾繇和賈逵也不好去說黑齒影寒什麼,於是他們便將這裡的情況,以及自己的猜測,寫成一封密信,寄回鄴城,讓賈詡和董白二人來處理。

  「四郎最善隱忍,但這一次,難道她是真的急了嗎?」董白偷偷地跟賈詡在一處荒蕪已久的院落中見面,以商議應對之策。

  賈詡跟黑齒影寒之間,其實是不存在任何個人恩怨的,因此,兩人今日走到對立面的根由,就是集團利益的衝突,不錯賈詡雖說亦是名士,但他涼州的出身,就註定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地被關東士人所接納。因此,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賈詡只能選擇加入西州集團。

  「兵者,國之大事,講究伺機而動。因此,四郎止步潼關以東,並不能說明什麼。」賈詡分析道,「依詡之見,四郎之意在於,將關中叛軍盡數誘至潼關,而後將其一舉殲滅。」

  從兵法上說,這不失為一個好策略,因為這關中地方千里,且背靠涼州,叛軍即便在關中一地失利,亦可竄至它處,即使在關中待不下去了,亦可退回涼州,繼續作亂。因此,與其作事倍功半的各個擊破,還不如將他們盡數吸引至潼關,而後將其一舉殲滅,來得省事呢。

  但董白聽完賈詡的這一番分析後,臉上卻是不喜反憂,因為當初董白之所以制止了梁瓊等人與黑齒影寒爭奪平秦之戰的領導權,就是想讓黑齒影寒先打了最難,且風險最大的入秦首戰。而後,她再向梁禎吹風,讓梁禎為盈兒的身體著想,將黑齒影寒調回鄴城,以梁瓊代之。

  說白了,就是這平秦之戰,黑齒影寒可以吃肉,但湯呢,就要留給梁瓊來喝了。這樣,西州集團也不至於一無所獲。但聽賈詡這一說,黑齒影寒在潼關的布置,是想連肉帶湯一起吃啊!這還得了?

  「潼關之戰,意義重大。但讓四郎獨占全功,於你我亦甚是不利。」董白有點不甘心,因此她希望賈詡能夠給她想一個既能讓梁瓊等人分點功勞,但亦不至於影響戰局的方法來。

  賈詡的眉頭,皺得越發地緊了,因為這兵家大事,哪是這麼容易預測的?稍有不慎,可就是轉勝為敗的慘劇啊。

  「為今之計,唯有向太師諫言,增兵潼關,以協助四郎,對抗十萬叛軍。」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因為現在梁禎麾下,適合獨領一軍作戰的將領之中,盈兒就在潼關,張郃在荊州,張燕在徐州,有閒的,就只剩梁瓊一個了,因此這援軍主帥,非他莫屬。而一旦梁瓊領軍增援潼關,這平秦之功,難道還能沒有他的份嗎?

  「文和兄之意,是要禎派兵增援潼關?」賈詡的話,嚇了梁禎一條。因為此刻,潼關前線還算風平浪靜,盈兒也沒有發來,增兵的請求。

  賈詡甚是嚴肅地點了點頭:「太師,這潼關地勢險要,韓遂、馬超又是宿將,其眾更是兇狠殘暴之徒。如今四郎兵不過三萬,卻要抵禦三倍於己的叛軍。依詡之見,這想要獲勝,絕非易事。」

  梁禎沉默了,因為光是湊齊盈兒帶去潼關的三萬大軍的軍費,兗、豫兩州的百姓已是怨聲載道,至於河南尹轄地內,那些新進被安置的流民,就更不用說了,因為這軍糧的轉運,是必須經過雒陽的,因此河南尹轄區內的民眾,就沒有不被徵發來運糧的。

  因此,如若要再向潼關派兵,那三州民眾的負擔,就只會更重,且一搞不好,就有可能像當年冀州鉅鹿郡的那五萬流民一樣,揭竿而起了。

  當賈詡將梁禎模稜兩可的答覆轉述給董白後,董白沉吟了好一會兒,而後才嘆道:「先生,你是否也覺得,太師最近,是越發好謀無斷了。」

  好謀無斷,曾是當初梁禎與一眾謀士評論袁紹為何最終走向失敗的主要原因之一。或許世間之事,往往就是如此諷刺,現在的梁禎也幾乎染上了跟當年袁紹一模一樣的毛病:多端寡要,好謀無決。

  「昨日,太師復令高柔出任河南尹,修繕雒陽。依詡觀之,在太師心中,是准了四郎的。」

  高柔是在建安八年,即因王有福一事而被免去鄴城令一職的三年之後,被任命為河南尹丞,代行河南尹事的,以重建河南尹轄地的。只不過,那時,梁禎的主要精力一直都在荊州和徐州,因此高柔所能分得的資源十分有限,故而其在職多年所得的成果,才會遠不及黑齒影寒就任的這三年。

  「太師既有稱公之心,但又恐開罪了荀文若,故而其對關中戰事,方會如此瞻前顧後。」賈詡雖不曾就荀彧的問題跟梁禎交談過,但作為梁禎左膀右臂之一的他,又怎麼會猜不到,梁禎心中的所思所想。

  同時他作為一個旁觀者,也清晰地知道,梁禎想在得到關中的同時,又與荀彧保持原先關係的想法,有多麼的幼稚。

  說到荀彧的事,董白也來了興致:「都說文若先生之後,唯有華子魚可代之。不知在先生看來,這華子魚與文若先生相比,孰優孰劣?」

  賈詡端起案几上的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評價優劣,得分是在廟堂之高亦或江湖之遠。」

  「那在廟堂之高呢?」董白最在意的,顯然是梁禎對華歆的看法。

  賈詡點頭道:「華子魚隱忍過人,但其根由,在於其戀權。憑此,太師可命華子魚行諸多太師不便行之事。」

  董白又問道:「那在江湖之遠呢?」

  賈詡搖頭嘆道:「江充素得武帝歡心,但其為人姑子想必也是知曉的。」

  江充是《漢書》中出了名的奸佞小人,但因為他敢於不顧及自己的身後名,一心一意地替漢武帝做髒活,故而甚得武帝歡心,只是生活在他雙目所及,雙足所至的範圍之內的官吏百姓,可就苦不堪言了。

  「不過這華子魚,還是重名聲的。故而依詡看來,其人比不會如江充那般下作。且若是姑子能勝,華子魚亦不會刁難姑子。」

  董白聽到這,緊著的心,才稍稍放寬了些,因為既然華歆的利益並不一定與自己相左,那就說明,雙方還是有合作的可能的。只要存在合作的可能,那就是潛在的朋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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