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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變數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劉備雖然標榜仁義,可也不是無底線的濫好人。他明白,劉表終有一日,也會像對付袁尚一般,對自己下手的。既然如此,還不如先下手為強,除掉劉表,奪取荊州。恰好,荊州的兩大士族,龐氏和蒯氏,也因劉表誅殺袁尚等人的事,而對劉表起了疑心。於是,劉備和蒯越等人是一拍即合,聯手做掉了劉表。並讓劉備代之為荊州牧。

  南面發生了變亂,北面也沒有閒著,而且這北面的影響,來得比南面更大,更甚——鮮卑首領和連又一次率部劫掠并州,並且在雁門一戰中,大敗張白騎。據說,光是死於戰火的軍民,就有五萬之多,靈壽侯張白騎更是以身殉國。

  和連費了這麼大的勁,全殲張白騎部,為的,當然不是雁門屯田的那點糧食,而是富庶的晉陽!不錯,在擊敗張白騎後,鮮卑人立刻馬不停蹄地攻陷了晉陽,並將其洗劫一空。經此一戰,梁禎可謂是顏面無存。因為晉陽,再怎麼說,也是他的發家地!

  看著案几上的軍書,梁禎再一次陷入了猶豫之中。因為他知道,對於劉備這種梟雄而言,得了荊州就像是蛟龍進了大海一樣,日後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完全就是未知之數。因而,單從這一點出發,梁禎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趁著劉備立足未定的時候,發兵荊州,以求將這樣一位勁敵,消滅在萌芽之中。

  只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梁禎真的有南征的條件嗎?似乎沒有,因為北面的鮮卑,在經過將近二十年的內亂後,又在變了個人似的和連的努力下,重歸一統。要是梁禎此刻率軍南下,那說不定,就連冀州也要被鮮卑人劫掠一空。

  「我欲北伐鮮卑。」梁禎將謀士們叫到一塊,而後鄭重地宣布自己的決定,「不然,北州將再無寧日。」

  「不過,在北伐之前,禎欲再次率軍南下,平定宛城、汝南。」

  梁禎決意對南陽及汝南郡用兵的原因,要先從當地的地理說起。原來,這荊州與豫州的分界,是高大巍峨的大別山脈。這大別山脈,就像一堵圍牆,將兩州隔絕,只在宛城那裡,留有一個寬闊的開口,可以直抵襄陽。這條古道,就是鼎鼎大名的宛襄古道。

  因此,奪下了宛城,就等於掐住了宛襄古道的豫州出口,可以有效防止荊州的諸侯趁著梁禎北征的機會,揮師北上,爭奪中原。至於汝南,則是全郡位於大別山脈以北,要是不能將它掌握在手中,就等於在自己的後心頂著一把隨時足以致命的尖刀。

  梁禎的觀點,得到了謀士們的一致認可。只不過,大家在何時征討宛城的問題上,再次起了分歧。賈詡的意思是,對宛城攻心為上,攻城為下。荀攸的意思是,宛城當速戰速決,不應耗時日久,以給劉備拉攏張繡的機會。審配則表示,張繡良將,因此宛城只可徐徐而圖之。

  梁禎知道,賈詡心中,終究還是想要招降張繡的。而審配的意見,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這宛城,也確實不是一朝一夕能攻下的。更何況,現在的冀州,也確實經不起折騰了。於是,梁禎便順水推舟,一面讓賈詡繼續取招降張繡,一面則開始做攻堅宛城的準備。

  梁禎給賈詡的期限,是一年。因為北邊的鮮卑,南邊的劉備,乃至江東的孫權,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己拖的時間越長,他們的實力就越強大,而自己的一統之路,也註定會越發遙遙無期。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梁禎染成了與黑齒影寒一模一樣的習慣——一個人,摁住刀,站在河邊,靜靜地看著腳下粼粼的波光。因為他覺得,從這波光之中,不僅可以看見往事,更可以看見故人。

  當然,這一次梁禎並不是一個人,因為黑齒影寒回來了。於是,兩人就並肩站在一塊,就像十多年前一樣。

  「你還恨你的哥哥嗎?」梁禎這一回,終究還是口不對心了。雖然,他嘴上逢人便說會寬恕張繡,忘卻殺子之仇,但這血濃於血的親情,刻骨銘心的仇恨,又哪是說忘就忘的?

  舊事重提,不僅是在往人的內心深處撒鹽,更會在兩人的關係之間,添上新的傷疤。但梁禎依舊選擇這麼問,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只有黑齒影寒能夠給他答案,一個有足夠的參考意義的答案。

  黑齒影寒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過傷人。是啊,雖然人人都會說「無情最是帝王家」,但又有哪個人,是真正願意生活在無情之中,並且以此為樂的呢?而梁禎今天問的這個問題,本質便是,他是應該做一個有人味的人,還是做一個,視親情於無物的君王?

  「即便你要寬恕,也得先舉兵替規兒,替阿牛,替陣亡在宛城的將士報仇。這是一種態度。」黑齒影寒沒有正面回答梁禎的問題,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傷人太深。

  「說得對。我要在淯水邊上,給阿牛立碑,給陣亡的將士立碑。」一說起章牛,梁禎的眼角,就是一片紅。因為如果說,盈兒是梁禎生命中的第一道光的話,那章牛,就是在梁禎遇見這束光之前,攙扶著他在黑夜之中,釀鏘前行的人。

  「你真的能寬恕張繡嗎?」黑齒影寒摁住了梁禎的手,因為梁禎的這隻手,已經快要將刀柄給捏碎了。

  是啊,要是此刻,張繡就站在梁禎面前,懇求再次歸降,梁禎又真的能忍住一刀劈了他的衝動嗎?畢竟,張繡在一夜之間奪去的,並不僅僅有梁禎的嫡長子,還有跟了梁禎二十年的兄弟。

  二十年的兄弟情義,二十年的生死相隨,又豈是說忘卻就能忘卻的?就算梁禎肯忘卻,盈兒會怎麼看?張郃會怎麼看?張既會怎麼看?張燕會怎麼看?徐晃會怎麼看?因為這些人,無一不是跟了梁禎十多年,將身家性命,乃至前半生所創下的基業,都寄托在梁禎身上的人。

  要是讓他們產生,哪天自己為梁太師而死,但梁太師卻不僅不替自己報仇,反而扭頭就會跟自己的仇人和好,甚至給他高官厚祿的錯覺。那由此而產生的後果,梁禎又真的,承受得起嗎?

  梁禎緩緩地摘下了自己頭上頂著的冠冕,這裝飾華麗的冠冕,乃是宮廷御用工匠製造的,僅給予梁禎一人的太師冠,跟天子頭戴的冠冕一樣,普天之下,再無第二頂相同。

  「好重。」梁禎端詳著它,喃喃道。

  「加冠後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黑齒影寒眺望著西邊的遠山,那裡,正是夕陽西下之處,「紈絝如栗宣狼,最後怎麼樣了?」

  確實,人生在世,無論是腰纏萬貫,還是一貧如洗,生活都是不容易的。只不過,唯一的區別就是,前者的生活質量,要比後者優渥太多。當然,前者家破人亡的機率,也相應地,要比後者高上不少。因此,加冠後唯一還能「無憂無慮」的,估計就只有高門大戶中的紈絝子弟了。因為只有這類人,才能有足夠的空閒,去沾花惹草,飛鷹走馬。

  當然,這類紈絝子弟的後場,最後也大多是「悲」的,因為父輩的庇護,終究是不能陪伴他們一生的。

  「我會寬恕他的,但不會太久。」梁禎重新戴上了冠冕,只是這一次,兩人都知道,有的東西,已經變了,而且,永遠都變不回來了。

  梁禎確實會寬恕張繡,因為他需要張繡這面旗幟,來向天下人表明,梁太師的寬宏大量,以獲取民心。但同時,他也不會讓張繡及他的家族在漢庭中蹦躂太久,因為,他也需要用張繡及其家族的覆滅,來向跟隨自己十多年的老兄弟表明態度——你們的仇,太師我都記著,而且,無論如何,都會替你們報。

  「南征之後,你該不是太師了吧?」黑齒影寒迎著微涼的晚風,問道。不知為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一副中氣不足的模樣。

  梁禎知道盈兒的意思是什麼。事實上,無論梁禎是不是想如此,他都已經回不了頭了。因為他的部屬們之所以跟隨他,為的,可都是升官發財。但如今,十多年過去,跟他最親近的黑齒影寒,也不過僅是一州牧守,資歷第二老的張郃,也不過是一雜號將軍。這兩人距離拜相封侯之夢,都尚且是如此遙遠,更別說其他人了。

  「我若真這麼做,文若先生就會離我而去了。」梁禎不僅知道自己的兄弟們要什麼,更知道,自己的先生要的是什麼。但愁人的是,對梁禎而言,同樣重要的兩撥人的理念,竟是如此直接相衝突,而且,沒有迴旋的餘地。

  「要麼,就不要南征。」黑齒影寒說得很是直接。

  因為,有戰爭,就必然有封賞,而作為功臣之首的梁禎,是無論如何,都要加官進爵的,不然,你要下面的人,又怎麼能心安理得地領賞呢?而且,有的賞賜,是司空能夠給的,有的賞賜,是太師可以給的。而還有的賞賜,便是連位極人臣的太師,都不夠資格授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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