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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後患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梁禎其實並不算太老,尤其是與此時的群雄相比,他甚至還稱得上年少。只是,這二十年的戎馬生涯,就仿佛一針催老劑,令他早早地步入暮年。不僅梁禎如是,黑齒影寒也如是。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是賈詡,還是荀彧,董白或是黑齒影寒,都能同意,梁禎之後,由梁規來繼位的原因——因為梁規比他的任何一個兄弟都要年長得多。若是梁禎早亡,由他來繼位,是最有利於梁氏集團內部的穩定的。而內部的穩定,對於一個處於風雨飄雨的亂世之中的集團來說,可是太過太過太過重要了。

  只是,這微弱的平衡,如今都隨著梁規的死,而被徹底破壞掉了。而目前,擺在梁禎面前的選擇,也就只剩下了同樣具備相當大風險的兩項:一、冒著加劇內鬥的風險,在剩下的三個離總角還遠著的兒子中選一個立為繼承人。二、賭自己能夠活到兒子們相繼成年的那一天,而後再從中選優。

  這是一個難度遠比決定官渡之戰該採取何種方略的問題。而且,梁禎身邊,還沒有哪怕一個可以問詢的謀士,因為無論是賈詡、荀彧,董昭。亦或是最知他意的黑齒影寒,在這個問題上,都有明顯的立場——明顯相悖的立場。

  「這個月,并州來了六次急報,稱鮮卑人聯合塞南的諸部族,屢次侵擾邊民。擄掠走近千人口。州兵力衰,不能抵禦。」或許是覺得心靈中的交流已經足夠多了,黑齒影寒開始將話題引向別處。

  東漢的軍事體系,是以南北軍為主力,各地的州郡兵為輔。而各州郡兵的質量,也是相距甚遠,一般而言,邊州的戰鬥力要強,內地的戰鬥力要弱。這種配置,應付邊地的沖 突是足夠了。只不過,自從董卓亂政以來,這一體系也漸漸解體,因為各邊地州郡的軍士,都被群雄據為己有,並用於針對內地的戰爭。

  梁禎也是這麼做的,因此戍守並、幽二州的軍士,戰鬥力自然是驟降,對付小群賊盜可以,對付有組織的遊牧大軍,就難免力不從心了。

  「黃河以南的仗,都不打了。」梁禎嘆道,因為以他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承擔得起雙線作戰所帶來的巨大代價,「然後讓張白騎將軍率軍北上雁門,在當地屯田,以抵禦鮮卑。」

  事實上,哪怕梁禎沒有在宛城吃敗仗,他也是不可能在短期內拿下袁紹的地盤的。因為,俗語也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袁紹死後,袁氏集團雖說分崩離析,但其分裂出來的每一個子勢力,都還擁有相當強的力量,想要在短時間內將其吞下,是不可能的。只能從長計議。

  「沒有宛城,我們在許縣、雒陽一帶,就站不穩。」出乎梁禎意料,黑齒影寒對他和賈詡的決定,竟然是持反對態度。

  「張繡非庸才。我軍新敗,內部不穩,外又有鮮卑虎視。」梁禎邊說邊搖頭。

  作為一個將領,他是完全同意黑齒影寒的看法的,因為宛城的意義,並不僅僅是溝通四方的咽喉,更是作為雒陽、許縣的緩衝區,起到遲滯敵軍腳步,挫敗敵軍鋒芒的作用。

  因為,由於雒陽自被董卓焚毀後,便已是一片焦土,至今尚未有絲毫復興的跡象,因此,駐守雒陽、許縣一線的張郃部的給養,是相當依賴許縣附近的耕地的。而要是戰爭在許縣附近展開的話,那張郃軍即使贏了,也遲早會因糧草不濟,而不得不退回河北。

  只是,作為一個君主,梁禎又是完全不能同意黑齒影寒的建議的。因為,要想攻打宛城,就必須再起大兵,調運百日之糧。這麼做的代價就是,冀州疲憊。冀州一疲憊,那還拿什麼去支援梁瓊和臧霸對青州的攻勢以及張燕對東郡的攻勢?

  不但支援不了梁瓊、張燕,反而空虛的冀州,還會讓北邊的戎狄看到可乘之機。要是和連在此時舉大兵入塞,那只怕能連晉陽都給端了。

  「想要打擊鮮卑人,就必須要有冀、兗、豫、荊四州的糧草,青、徐、幽的人口為依託。」梁禎的反對,並沒能讓黑齒影寒死心,因為她做事的風格就是,先準備充分的論據作支撐,而後再開展行動。而不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冀州雖富,但戰亂連年,早已不如荊州。而荊州,單一個南陽,就有士民百萬,良田萬頃。」黑齒影寒一邊說,一邊以指為筆,在石案上比劃著名,「就目前來看,占得南陽,所獲之糧,便足以支撐黃河以南的戰事。」

  「南陽之要,則在宛城。」梁禎替黑齒影寒說出了,她沒來得及說的話,只不過,梁禎接下來的話就表明,他雖然知道宛城的重要性,但他卻依舊不同意將攻略宛城,作為優先目標,「宛城張繡,雖僅有三千孤軍。但背後卻有劉景升對他的支持。此時,若我軍再行征討,劉景升說不定還會出兵相助。如此一來,我軍想要取勝,則難以。」

  「但這宛城,到底還是要攻克的。」黑齒影寒鬆了口,但眼神中,分明帶著深深的失望,「不僅僅是為了規兒。」

  「我可以跟張繡冰釋前嫌。」梁禎明白賈詡那日的意思,而他這些日來,也確確實實在不斷地壓制自己的喪子之痛,並用刀槍無眼為由,來替他的仇人張繡開脫。真不知,這麼做,是不是一種諷刺,「文和兄已經在做了。」

  黑齒影寒微微側過臉,她在為梁規惋惜。因為梁規是為了拯救自己的父親才死的,而他的父親卻反過來,主動寬恕了仇家。而且,這件事,是絕對不會有人替梁規開口抱不平的。因為梁禎集團的核心圈子裡,還真沒哪一個,是真真正正將寶押在梁規身上的。

  誅心點說一句,梁規的死,反而是「大快人心」的。因為由他的死而空出來的儲君之位,不知給了多少野心家心心念念的機會——爭奪從龍之功的機會。

  「我需要你,去幫我辦一件事。」梁禎也側著臉,不過是朝向相反的方向,「盈兒。」

  「何事?」

  梁禎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札,是梁瓊的求援信。原來,沮授也是個聰明人,他眼見著跟袁尚溝通的道路被梁軍切斷,若是自己不能立馬找一個袁家人作主公,儘管他在軍士們心中有很高的威望,但這軍主之位,也到底是坐不穩的。於是,他便開始跟青州的袁譚溝通,商洽投向袁譚的條件。

  袁譚心知肚明,憑著自己手中的萬把軍卒,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擊敗臧霸及梁瓊的大軍的。而沮授想要憑藉手中的幾千兵,抗衡由張燕、徐晃率領的大軍也是痴人說夢。因此,他便同意跟沮授洽談。

  只不過,在雙方溝通的過程中,有一波信使非常背,被梁瓊的斥候撞見,一番打鬥後,有兩人被生擒。於是,袁譚和沮授即將聯合的消息,也因此透露了出來。

  「沮授之於本初,猶如文若先生之於我。」梁禎這話,意在提醒黑齒影寒,免得她跟自己一樣,因大意而犯下不可挽救的錯誤,「你務必處處留心。」

  黑齒影寒點了點頭,卻沒有應聲。

  「你要多久,才能趕到東郡?」雖然明知黑齒影寒的部曲,都是善於千里奔襲的騎士,但梁禎還是擔憂她趕到的時候,沮授已經和袁譚相聯結,如此一來,想要擊破袁譚和沮授,那就是難上加難。

  「六天。」

  「此去東郡,一千一百里。這個速度,途中會亡失多少軍士?」梁禎並非不相信黑齒影寒所部騎士的速度,只是比起速度,他更在意的,是部曲的戰鬥力。確實,要是戰鬥力損失殆盡,那就算你一天一夜能行一千里,那也是給敵軍送功勳。

  「十之二三。」

  梁禎點點頭,這個比列,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而且他要速攻沮授,也並非是要將沮授手中的主力完全擊敗。而是要趁著沮授因袁譚軍未至而心虛的時候,通過突然增兵來給沮授施加壓力,以達到逼降的目的。

  「一路小心。」這是這麼多年來,兩人之間,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要是放在往常,黑齒影寒通常是微微一點頭,而後轉身就走,一點拖沓也不帶的。但今日,她卻一反常態地坐在蒲團上沒有動彈,眉眼之間,亦是一副兒女情長的模樣。

  真不知道,是不是梁規的死,也刺激到她了。

  當然是,倒不是黑齒影寒在兔死狐悲。因為,從軍多年的人,生死是早已看淡,因此她真正擔心的是,她離開鄴城之後,梁禎會不會趁著這個機會,立梁益壽為儲君?如果梁禎真的有意如此,三丫是絕對不能指望了,單憑荀氏叔侄的力量,又能否阻止他?

  「放心吧,盈兒。」梁禎似是看穿了黑齒影寒的心思,「本初的前車之鑑在,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這是一句沒有明確指向的話,不過在這種時候,它卻能夠起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奇效。

  黑齒影寒聽罷,終於站了起身,不過當她背對著梁禎時,卻說了一句,令梁禎心中很不是滋味的話:「但願,我能埋骨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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