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戰後餘波(三)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因此,在梁禎的設想中,這廣平軍是必須交給自己的心腹來統領的,而且這心腹,只能是梁瓊。有時候,時間的事就是這麼碰巧,廣平軍的設想剛在梁禎的腦海中成型。這鉅鹿郡,就有急報稱,有流民聚眾作亂!
梁禎大驚之餘,也看到了機會,因為這廣平軍的將領,品秩是要向四平將軍看齊的,而梁瓊的功勳,也確實差了一點。不過不用愁,這伙號稱五萬的流民,正好給了梁瓊一個機會。
臨出征前,梁禎特意將梁瓊叫道內室之中,問道:「阿瓊,這次去鉅鹿,你打算如何平亂?」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梁禎心中一喜,不過嘴上還是道:「為何?」
「太師的鈞令,都是向著士民的。按理說,是不會出現這種規模的亂賊的。因此,瓊以為,其必定是受了有心之人的蠱惑。」
「嗯。不過還有一點,你要記著。」梁禎身子往前一傾,低聲道,「你一定要用你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這些流民究竟在說些什麼。沒準,他們口中的,才是真相。」
「瓊明白!」
梁禎心中,一直有種感覺,一種自己被欺騙的感覺,無論是在跟荀彧談話的時候,還是在跟賈詡談話的時候,甚至有的時候,他在跟黑齒影寒聊天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因此,他才會特意囑咐梁瓊,去替他看看,替他聽聽,這外面的世界,究竟成了什麼模樣。
只不過,梁瓊的報告,卻還是被人給搶先了,因為就在梁瓊出發的第二日,黑齒影寒也動身前往武安,只是在離開鄴城之前,她給梁禎留下了一片竹簡,這竹簡上,只寫著三隻字:簡則優。
梁禎端詳了半天,都沒有看懂。他當然不會懂,因為要想解讀這短短的三隻字,就必須要有豐富的閱歷。
梁禎將這竹簡放了整整一個月,才終於等來了它的答案。因為這個時間,正值梁瓊在鉅鹿獲勝。梁瓊如約送上了他這一個月的見聞,其中包括近千字的與亂軍的交談。
透過這一連串的對話,梁禎終於知道,原來自己被人當成了猴子來耍!而且,直到此刻,自己都還蒙在鼓裡。甚至,心中還滿是喜悅!!!
因為,按照梁瓊呈上來的消息,這次鉅鹿之所以出現亂軍,皆因官渡之戰的勞役而起。鉅鹿當地的官府不僅大肆攤派,將當地士民家中的餘糧收刮一撥,更將太師府撥過來,準備發放給應徵輔兵的安家費貪墨乾淨。
這還不夠,當敬愛的梁太師下令,將官倉中的存糧以低價甚至無償返還給士民時。這官府更是聯合幾個從鄴城來的貨商,上下其手,將鉅鹿的家家戶戶都收颳得家空物淨。
如此一來,別說是鉅鹿這方哺育過大賢良師張角的土地了,就算是其他民風良順的郡縣,也要反了!
梁禎很想將黑齒影寒給吊起來,狠狠地胖揍一頓。因為梁禎知道,以她的聰慧,自己的決策是蠢是愚,定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可她偏偏,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這叛 亂發生後,才姍姍送來一塊「簡則優」。
不過,這個念頭,梁禎也只是想想而已。因為他到底也知道,盈兒的心,是被自己給逼冷的。沒錯,就在前年,他堅持要自封「太師」的時候,盈兒就曾苦心婆心地勸過自己,可他呢?就是不聽!
梁禎四來想去,最終在狂躁不已之下,將頒布政 令的大權,全部給了荀彧,自己僅在年終的時候,才會審閱收支,並核定下一年各曹司的開支。一開始的時候,梁禎是抱著鬥氣的心態去做這件事的。但時間一長,他卻驚訝地發現,效果似乎還不錯,自己清閒的時間,也多了。
清閒時間的增多,意味著梁禎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關注他此前無暇關注的地方,也就是緝事曹。
是的,緝事曹創立至今,已將近十年,可梁禎對它的關注,卻僅僅停留在有事才問的地步。顯然,這並不利於將緝事曹的效率發揮到最大。因為,每一曹司的運轉,都會遇到一大堆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之中,有的是該曹司的吏員可以自行解決的,而有的,是必須依靠上司的。
這註定,是這些年來,令梁禎最為後悔的一件事,因為他知道現在才知道,緝事曹的吏員,盡然連自己能夠監察誰,主要監察誰都弄不清楚。因此,又何來效率可言?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因為他們的主官劉若,也只不過是個八百石的假司馬,品秩雖不算低了,可在鄴城,這八百石卻是連許多顯貴的門都摸不著的。
「給我重點查查,這存糧返民過程中,各郡縣都大規模出現的囤積居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幕後主使,又是些什麼人。」梁禎首次給劉若下達了明確的命令,而且給了他足夠的後台,「出了事,我兜著。」
別看只有短短六個字,可這六個字卻意味著,劉若可以拿著它,隨意砸開鄴城每一戶人家的大門了。當然,這六個字之所以會有如此威力,更重要的是因為,梁禎已經提前布局,將黑齒影寒給調開了,黑齒影寒不在,很多人的也就失去了靠山。
只是,這一次梁禎還是失算了。因為黑齒影寒早就提點趙忠年做好了準備,因此劉若等人忙乎了將近一月,雖說倒賣的商家抓了幾十家,但卻每一家是有足夠的體量去好這件事。而他們供出的幕後主使,雖然體量堪堪過得去,但在鄴城也算不上一個頭面人物,說白了,就是根本上就不可能有這個能耐。
於是乎,梁禎苦等多日所換來的,又僅僅只是一個答案——一個他並不需要的答案。
梁禎借著出巡的名義,去了趟武安。此地雖緊鄰邯鄲,但卻遠沒有邯鄲城來得富庶繁華,因此在這裡跟黑齒影寒相見,還能避開眾多的耳目,來談一些,哪怕是在鄴城的密室之中,也不能談的事。
此次去鄴城,梁禎特意帶了一部鼓吹,一隊優伶。只是,他們所唱的,卻是《邶風·擊鼓》:
……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仲。
……
「為何吟唱《擊鼓》?」黑齒影寒當然能做到聽弦知意,但她卻依舊選擇裝作不懂。因為在這件事上,不懂可比懂要好。
「你不覺得,這是天籟之音嗎?」果然,梁禎的攻勢開始了。
「是。」
「好,那我問你,為何是?」
「因為你說是。」黑齒影寒微微側頭,笑意盈盈。董白的笑,是能勾起梁禎欲望的笑。而盈兒的笑,卻只能令梁禎壓力倍增。
梁禎點點頭,右手伸出衣袖,豎起兩隻手指頭:「那二十億,是趙忠年給你湊的吧?」
「不是給我,是給朝廷。」黑齒影寒將話給擋了回去,她並不介意替梁禎擔罵名,但她絕對不允許,梁禎也認為這罵名該她來擔。
「好,朝廷。你就不怕,這趙忠年尾大不掉?」梁禎一臉嚴肅地反問道,二十個億,已經接近甄家家產的總和,能夠籌集這麼多資金的人,能力一定不可小視。因為,這二十個億,已經足以撼動這三州之地了。
「甄家怕,至於趙忠年,浮萍而已。」
確實,商人的地位之所以一直低下,是因為他們雖然有錢,可卻始終沒有自己的根基,因此,根本就不能左右政局。只有像甄家這種,雖是商賈出身,但卻在一地生長了數百年,子孫中亦不乏出仕者的大家族,才足以成為朝廷的心腹之患。
「沒有趙忠年,你一年可以賺多少?」梁禎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手下的人,就只會靠著那些俸祿度日,事實上當梁禎還在董卓麾下做事的時候,他就知道,武官的灰色收入一點不比文官少。有吃兵器鎧甲的回購,有收下級武官的「晉升費」,還有最著名的,剋扣軍餉。
只是,梁禎可以肯定他所知道的這些額外收入來源,只是冰山一角。因為,正如黑齒影寒所言,他確實沒有太多為人下僚的經驗。
「太師府每年給的財帛,僅夠州府三月之花銷。」黑齒影寒沒有明言,因為有的事,規矩就是不能直接說出來,哪怕問你的人,是最親近的人。
梁禎曾經大力提倡節儉,為此還親自作出表率,帶頭壓縮太師府的各類花銷。而為了讓各州郡跟上,梁禎通過太師手令的形式,將每一州郡縣的年度開銷,都作了限定。
其實嘛,梁禎給的限額也不算少了,因為根據令狐邵的說法,就算是以這個限額來計算,一年撥給各州郡縣的錢,也相當於當年賦稅的三分之二,剩下的,除去維持熊羆、武安、廣平三個精銳兵團外加一個黑山軍外,已是所剩無幾。
「按你的說法,三州的賦稅加起來,都不夠這百十郡縣的花銷。」梁禎沒有質疑黑齒影寒的意思,他只是在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因為在他看來,這種情況的出現,就是入不敷出的標誌。至於入不敷出的結果,很不嚴重,破產而已。
「縱使是冀州,也不是每一郡都能做到收大於支。」黑齒影寒給梁禎算了一筆帳,這筆帳就是冀州各郡的開支。
梁禎聽罷才知道,原來自年初至今,光是冀州,就已經發生了不下百次變亂,只不過除了這次的鉅鹿之亂外,其他的都在萌芽之中的時候,就被當地官府撲滅了。因而,沒來得及上達天聽。只是,沒有上達天聽,不代表不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