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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官渡(九)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夏府擁有一個占地將近一頃的前院,是專門為了大排筵席而建的,中間是青石板鋪成的宴會場及表演台,兩側,是淼淼的池水,青翠的小山。在夏府鼎盛的時候,在這裡吃席,絕對是一種享受。

  高一丈的主賓台修築在前院的東方,背靠著青翠的小山。主賓台下,是專門給表演歌舞預留的表演場地。而其他賓客的坐席,則是環繞這個表演場地而設置的。

  主賓台上,擺了五張坐席,其中最中間的那一張,是空著的,因為它是太師的專座,即便太師本人不在,為了保險起見,也得擺上他的座位。

  因此,黑齒影寒的座位,是設在主位的右手側。還有三個座位,是供張既、張楊、楊修三人就坐的。而這三人,由於一個是資歷老,一個是地位高,另一個是家世顯,所以座次便不再有尊卑之分。

  有些宦海沉浮多年的人,或許會這樣教導後生,當上官請吃飯的時候,不要竊喜,因為你要思考一個問題,這頓飯,你究竟吃不吃得起。

  沒錯,太師請的飯,可不是那麼容易吃的。因為就在賓客們都落座之時。一群甲士便烏泱泱地擁進前院,而後一分為二,一半立於賓客席旁,另一半,則立於主賓台上。

  甲士們都站好了,四位主賓才依次出場,先是張既、張楊、楊修三人,他們無不身穿端莊的緇衣,頭戴巍峨的發冠。黑齒影寒是在這些人都坐定以後,才出現的。只不過她今日的著裝,卻是有些奇怪,除了尋常的緇衣外,還多批了一件白袍,而且,還拉起了白袍的帽子。這令她的臉,始終隱沒在一層黑影之中。

  賓客們雖然都覺得奇怪,但終究沒有人開口詢問為什麼。於是,宴會就這樣,在一股令人不是很愉快的氛圍之中,拉開了帷幕。

  踏著編鐘聲聲,八名一身紅衣,頭戴黑色眼罩的舞姬簇擁著身穿紅金相間的縷衣的蒼南雪走進會場。儘管戴著金色的眼罩,但蒼南雪的風采,可一點也不遜色,甚至還要勝於平常。因為這世上最美的事物,就是神秘之美。

  因為只有神秘,才能滿足人們心中對美的無限遐想。

  蒼南雪獻上的第一首歌,正是應景的《詩經·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

  蒼南雪似乎生病了,因為她的歌喉,一點也不婉轉動人,相反,還有幾絲生澀與僵硬,這本不該是一個頭牌花魁會犯的低級錯誤。所幸,人們對美人總是包容的,尤其是像蒼南雪這種,久享盛名的佳人。

  蒼南雪唱的第二首,正是當年風靡雒陽的《金鏤衣》。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麼諷刺,梁禎可以在軍事上擊敗袁紹,但在文化上,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為袁紹所敗。其中最明顯的表象就是,梁禎控制區內的月旦評、大型宴會中,都少不了一河之隔的袁公的「佳作」。

  咚~咚

  編鐘再次響起,這是歌聲的前奏。在場的眾賓客,也屏住了呼吸。是啊,畢竟,為他們獻唱的,是千金難見的鄴城花魁。有這兩個銜頭在,眾人還是很願意忘卻,花魁適才不佳的表現的。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果不其然,這一回,花魁找回了狀態,曲聲悠長而蒼涼,就如同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在諄諄善誘少不經事的後輩。

  花魁找回了狀態,八名舞姬也更是賣力。她們的舞技本就爐火純青,此刻,再配上花魁絕佳的歌聲,藝術效果更是如虎添翼。台下的眾賓客,看得那就一個如痴如醉。不少人眼中,舞台之下,甚至騰起了一層白霧,而花魁和八名舞姬,就像站在仙境中一樣。

  蒼南雪等人當然不是立於仙境之中,而是因為賓客們早已沉浸在她們的演出之中,如痴如醉。以至於,在變故發生的那一霎那,賓客們仍半眯著眼,情不自禁地搖晃著身子,以附和著她們。

  舞曲中有一個動作,要求所有舞姬雙腿微屈,同時側過身子,右手收盡左手的衣袖之中。這本是一個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的動作——如果接下來的那一幕,沒有發生的話。

  舞姬們的動作,僅保持了一個彈指,只不過當她們的右手再次從左袖中探出的時候,八點寒星竟是同時從她們的右手中蹦出,那是八枚毒鏢。在空中划過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一點尖銳的氣流聲——在飛鏢擊中目標之前。

  殺一個人很難,也很容易。說難是因為,殺人之後,殺人者必定會面臨一系列的追捕。說容易是因為,無論是王侯將相,亦或是布衣黎民,也就是一條命。而舞姬們發出的飛鏢,每一枚,都足以致命。

  因此,被八枚毒鏢同時擊中的黑齒影寒,又哪裡會有生還的機會?確實,因為奇蹟,並不會永遠眷顧同一個人。

  黑齒影寒的倒下,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被砸進本如平鏡般的湖水中一樣,濺起無窮無盡的波瀾。

  「拿下!」張既和楊修幾乎同時躍起,兩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張既還抽出了隨身的佩劍,一副準備親自上陣的模樣。而楊修,則在一聲怒吼後,便急忙撲向黑齒影寒,以檢查她的傷勢。

  武衛營到底是一等一的精銳,因此,哪怕是在突遭主帥遇刺的變故的時候,也沒有慌亂,更沒有一鬨而散,而是按照張既的命令,高台上的長戟一平,佩劍一抽,直撲向舞台上的舞姬及蒼南雪。而站在賓客們身邊的,也立刻把戟一橫,將整個會場封鎖起來。

  舞姬們見狀,也不慌亂,竟是齊齊一扯金色的腰帶,握在手中後,再對空一舞,迸射出八團金光,將整個人都罩在其中。直到此時,如夢初醒的眾人方才意識到,這八名舞姬用來束腰的,根本就不是腰帶,而是軟鞭!

  軟鞭並不是大漢的制式兵器,哪怕是在民間,也少有人修習。因此,隨身攜帶軟鞭的,要麼就是博眼球的優伶,要麼就是真正的行家裡手。而這八名舞姬,明顯屬於後者。

  武衛營的軍士並沒有後退半步,相反他們前進的腳步,很是從容,儘管他們心知肚明,再往前一步,迎接自己的,很可能就是死亡。但儘管如此,也沒有一人選擇退卻,因為他們是軍人。

  鞭風颯颯,催得萬花凋零。血雨滴滴,澆出彼岸朵朵。

  花魁屹立在高台正中,鏤衣飄飄,嘴唇一張一合,因為她的演唱,仍未結束:「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花魁依舊鎮定,可在場的賓客就沒有哪個還坐得住了。因為就在武衛營跟舞姬們交手的那一霎那,腦子靈光的便意識到,這是一個立功的機會,反正自己是武官,再哪賣命都是賣,還不如趁此刻,賣個好價錢呢,於是便一躍而起,踢翻案幾,抽出佩劍,加入戰團。膽子較小的則意識到,這伙舞姬絕非等閒,自己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只有一個人,仍舊保持著鎮定,儘管鄰座的人,都已或加入戰團,或起身逃避,但他卻依舊坐在原地,舉著酒樽,優哉游哉地品嘗著杯中的美酒。敢如此做派的,要麼就是不知生死為何物的傻子,要麼就是超然於物外的高人。

  同樣的,因為傻子是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所以這個人,一定是世外高人。因此,花魁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一個花魁,雙腳一點,身子竟是凌空而起,同時骨架一縮,腰再一扭,身上的金鏤衣竟是化一為萬!遠看著,就像是千團人影,如同草原上的烈風一般,襲向那正在飲酒的人。

  那人……慌了。手中的酒樽猛地向前一擲,而後「騰」地站起身,不過他實在太緊張了,還不慎掀翻了案幾,絆了自己一個踉蹌。花魁贏了,也輸了。說花魁贏了,是因為那人在抽出自己的佩劍之前,便被一擊斃命。說花魁輸了,是因為,只有花魁知道,自己殺錯了人。

  因為,真正的冀州牧,未冠從軍,揚威塞北,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哪裡會像這個豎子一般,一碰就慌,再碰就倒?

  雁南飛~雁南飛~雁叫聲聲心欲碎~

  在詩歌之中,大雁一直是寓意家鄉的物象。因而大雁的叫聲,更能扯得萬千遊子心碎。花魁也是遊子中的一員,因此,當它看見那一隻只黑色的大雁,從天而降的時候,它的心亦是碎了。

  因為這些「大雁」,帶來的並不僅僅是陣陣的鄉愁,更有奪命的符引。原來,那小山之中,早就埋伏好了兵士,這些軍士跟先前露面的武衛營軍士不同,他們每一人身上,都披著黑色的戰衣,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能夠蟄伏如此之久,也還沒有被發現的原因。

  更要命的是,這些軍士手中拿著的,都是鋒利的環首刀,而不是在這種狹小地方難以施展的長戟,以及裝飾作用大於實際作用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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