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變動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於是,這起由王有福及其富戶親戚之間的瓜葛而鬧大的事,就這樣,畫上了一個並不圓滿的句號。這也是建安三年發生的最後一件大事,因為在此之後,人們的目光,便都投向了晉陽,投向了即將移駕的漢帝。
朝廷要搬遷,在哪個朝代都不是一件小事,因為無論是圖個吉利的占卜吉日,還是實際點的修繕道路,準備衣食,安排護衛哪一樣不是耗時頗多的?
為了安全起見,梁禎特意讓張白騎趁著太行山大雪封山前,從晉陽趕回鄴城,以便一一交代一些馬虎不得的地方。
之所以召見張白騎而不是梁瓊,是因為拱衛晉陽的部曲,十有七八都是黑山黃巾,這些人除了張燕,張白騎一干黃巾將領外,哪怕是梁禎的話也不見得會聽,再者,梁瓊身上所肩負的,是整個并州的防務,因此還是召見張白騎比較穩妥些。
將近一年沒見,張白騎似乎老了不少,下巴上的鬍鬚,也變得斑駁不已。但他的身子比之以往卻是健碩了,目光也是更為有神。這是不僅因為,城裡的生活終究是要比山里來得舒服,還是因為在這一年中,張白騎算是事業有成了。
原來,梁禎雖然再三表態,自己不會拆分黃巾軍,但他心中,到底還是不放心這夥人擰成一股繩,並只匯聚在張燕麾下。因此,梁禎有意無意地捧起了張白騎,包括且不限於讓他率軍長時間脫離張燕的掌控,並允許他視情況擴充部曲。
張白騎也不負梁禎所望,在一年的努力後,將原本的三千部曲擴展到了九千多人,當然這些新招的部曲雖然依舊打著黃巾軍的旗號,但其頭上卻是不戴黃巾,而且每一曲之中,都有由梁禎委派來的軍候。
「大帥,這是新收弟兄中,屯長以上官吏的名冊。」張白騎說著,將一卷已經有點發黃的竹簡遞到梁禎面前。
大帥其實不僅僅是黃巾軍對老大的稱呼,更是他們對心中所認的德高望重者的尊稱,因此,張白騎這麼稱呼梁禎,就表明, 他在心中也是認了梁禎為君的。
梁禎一聽此言,自然是大喜過望,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要求張白騎將部曲中軍官的名冊給他一份,但張白騎卻還是這麼做了,難道這還不明表明張白騎的忠心嗎?
「好,好,好。」梁禎連道三個「好」字,然後伸手一招,「來人,端酒端肉。」
除了財帛女人外,好漢們增進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酒肉了,尤其是在這個饑荒不斷的年代,請別人一頓酒肉,是真的能令壯士落淚的。
「白騎將軍,依你之見,這太原以北的郡縣,復可耕種否?」酒過三巡後,梁禎開始聊起自己最為關心的問題。
因為,《左轉》有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而戎的基礎,就是糧食。
張白騎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大帥,這近一年來,邊郡偷渡太原郡者,十之六七,留在原地的,不是走不動的,就是被胡人所虜去的。」
「將軍的意思,屠各、烏桓、鮮卑人已經侵蝕了五原、雲中、定襄各郡?」
「正是,因為這些個郡中的河流,水量一年比一年少,以至於萬谷不生,唯長荒草。」
「那塞外的大漠,只會更加乾旱了?」梁禎順口問道。
「白騎問過鮮卑的降人,他說正是。」
本來,梁禎還打算實在不行,就將邊民內遷至太原,並以雁門郡作為帝國的新邊界,但聽到張白騎這麼一說之後,他又變了主意。因為,塞外大旱,就意味著鮮卑等遊牧部落的生活會更加艱難,而為了生存,他們是必然會加快南侵的步伐的。
因此,五原、雲中等郡的緩衝區地位,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梁瓊對并州的未來,是怎麼謀劃的?」
「將軍的意思是,將邊民內遷,以充實太原等郡。並以雁門為拒馬,阻攔南侵的胡人。」
「那雁門郡,他是怎麼安排的?」梁禎想要知道并州的事,有許許多多的渠道,但無論是何種渠道探得的消息,其實跟真相都是有差距的,因此他必須做到博聞。
「將軍欲將內附的胡人部落編成民籍,而後以他們為抵禦南侵的第一道屏障。」
梁禎知道,梁瓊的做法在大致上來看,是對的,因為想要對付胡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同化。只是這同化之事,不僅耗時日久,且需要難以估量的錢財。因此,在此刻財政緊張的背景下,這同化之策,其實是下下之策。
并州,需要一個新的刺史。梁禎嘆道,梁瓊或許能夠成為一代名將,但他卻永遠不能成為一代名相。因為這牧民也是一門藝術,一門比戰爭更為深奧的藝術。
「哥哥打算將陛下安置於何處?」張白騎走後,章牛摁著腰刀,對梁禎道。他雖然長相粗野,但心思卻遠比常人所認為的要細膩。
「中牟。」梁禎道,中牟是河南尹的轄區,離雒陽很近,而最重要的事,中牟無論是離自己,還是離袁紹的轄地都有一段距離,可以說是完全將漢帝給「隔絕」於外了。
章牛轉動著鵝卵石般的眼珠,良久才道:「哥哥最終是想讓陛下回雒陽?」
梁禎想了想,點頭道:「雒陽本就是天子所居之地。這天下之所以大亂,依我看,就是因為陛下久離雒陽所致。」
梁禎是在睜著眼睛亂說話,但章牛聽了卻是一個勁地點頭,也不知是他的理解能力真的就止步於這一層,還是他已經明白了梁禎的言外之意——河北,是哥們幾個的老巢。
章牛離開後,梁禎立刻找來賈詡,因為他需要趕在漢帝東遷之前,解決一件事。
「德源的意思,是要將一地的軍民之政,盡數委以一人?」賈詡聽完梁禎的想法後,立刻皺緊了眉頭。
梁禎在兩人面前攤開輿圖,然後以鎮尺為筆,在輿圖上劃分區域:「時逢亂世,用兵之處眾多,幽州、并州、青州、冀州都有戰亂。禎對此,已是心力交瘁。」
在世人眼中,權臣最喜愛的就是戰爭,因為只有戰爭才能炫耀他的武功,才能讓反對他的人敢怒不敢言。但其實,權臣最怕的,恰恰是戰爭,因為戰火不僅會產生巨額的花銷,從而動搖他的根基,更會產生海量的瑣碎事,令他不得不放權他人以應對危機。如此一來,他手中的權力,便被削弱了。
「那不知德源欲以何人為將?」
「張既為安東將軍,督撫青州。梁霜為安北將軍,督撫幽州,張白騎為安西將軍,令以審配為并州刺史,其二人一併督撫并州。張郃為護軍將軍,留鎮鄴城。」
賈詡在心中稍稍挑了挑眉頭,因為從梁禎的安排來看,三個重要的戰略方向上,就只有督撫幽州的黑齒影寒是梁禎的「親屬」,其他人全部都是普通的嫡系。這在以血緣為紐帶,同鄉為依託的漢末來看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只是如此安排,梁瓊將任何職?」
儘管目前梁瓊的正規官職只是一個校尉,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現在的地位是等同於并州牧的,因此從梁禎現在的調動來看,梁瓊無論如何,都是被降職了。
「公孫瓚既平,我們就要跟袁本初決戰了。」梁禎嘆道。
儘管梁禎早就感到,此袁紹並非歷史上的那個袁紹,但他同樣承認,袁紹是他這一生中,最值得敬重的對手,因此他自然要全力以赴。而將梁瓊留在身邊,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這獨當一面之人,權勢必然滔天,因此德源需常常輪換,且不可讓一人,久鎮一方。」
魚與熊掌從來都是不可兼得的,因此賈詡便當著梁禎的面,將這得罪人的話給挑了出來,從而鞏固梁禎對自己的信任,因為他也明白,在這亂世,旁人怎麼看自己,遠沒有君主怎麼看自己來得緊要,尤其是當自己認為,這位君主有併吞四海的才能的時候。
「文和兄此言,甚是在理。」梁禎果然喜上眉梢。
若是在平常,話說到這,也就算完了,因為該處理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然而今日,賈詡卻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文和兄可還有事?」梁禎知道,這是賈詡在誘導自己主動開口問詢,於是便遂了他的意。
但這一次,似乎是梁禎會錯意了,因為當梁禎開口後,賈詡依舊沉吟良久,才道:「只是有一事,德源你或許需要提早準備。」
「何事?」
「鮮卑。」賈詡只說了兩個字,卻令梁禎差點沒被嚇得跳起來。為什麼?因為鮮卑就是這幾十年來,帝國北疆的頭號禍患。只不過,直到此刻,梁禎轄地的北面,都有公孫瓚擋著,因此才感受不到鮮卑人的危害。
但感受不到,也不代表它並不存在。事實上,鮮卑人的威脅,不僅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還在逐漸變大。因為其在已經脫胎換骨的首領和連的領導下,已經隱隱有了檀石槐在的時候的風範。
「依文和兄之見,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梁禎知道,自己是必然要學著歷史上曹操的模樣,來一次北征塞北了,只是不知道,他能否有這個時間來做準備。
賈詡豎起一隻手掌:「至多五年。」
「夠了。」梁禎忽然表露出不知從哪裡來的自信與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