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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軍制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換句話說,荀彧不僅有子房之智,更具蕭何之才。因此,荀彧上任不過百餘日,司空府的行政架構,便為之一變,不僅信息傳達更為暢通,就連辦事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梁禎對此,很是感到驚奇,於是便特意在一次共用午膳之後,向荀彧請教這個問題。

  「為政在簡,簡單方能讓人明白自己要做什麼。故縱觀文景之治,官吏不過數萬,但卻政令通達,各司其職。反觀武帝後期,官吏膨脹數倍,卻吏治日益崩壞,這就因為武帝為了從民間大肆搜刮軍資,而大肆賣官鬻爵,從而破壞了制度的緣故。」

  「先生的意思,司空府雖依舊制而建,但它的很多曹屬,卻都是多餘的?」

  「正是。」

  荀彧跟梁禎說的,是吏治的問題,但梁禎心中卻將此發散到了行伍之中——如果官府中存在著許多冗餘的人員,那行伍之中,是否也會如此?要知道,行伍可是比官府更加講究效率的地方,而冗餘人員的存在,恰恰就是提高效率的最大敵人。

  當然行伍之事,並非荀彧的專長,因此梁禎找來黑齒影寒,以問詢她在這方面的看法。

  「我打算重建行伍體系。」梁禎攤開一張蔡侯紙,在上面興致勃勃地描繪著自己的宏大理想,「首先,我要建立一處類似太學的機構,先管它叫武學堂,教授孫吳之學,」(註:1)

  「其次,我欲精簡部曲的機構,裁減冗餘人員,提高作戰效率。你覺得這個想法,可行與否?」

  梁禎在蔡侯紙上寫出來的字,其實遠比他所說的要多得多,因為在蔡侯紙上,他已經將這兩件事細化成六七個不同步驟了。

  「第一項的阻力會少一點,但需要很多錢。」黑齒影寒用食指點了點蔡侯紙的右半部分,「光是軍士選拔這一塊,要做的事就很多,而且,如此一來,各部校尉的權力,將變得更大了。」

  確實,因為在梁禎的計劃之中,武學堂的成員,是各部曲的優秀士卒,但由於梁禎等高級軍官平日裡已是不可能頻繁接觸基層軍士,因此這評價一個軍士優秀與否的權力,自然就落在了各部的校尉、司馬之中。而對於他們而言,這無疑就是一次自立山頭的好機會。

  其次,就是貪墨問題,因為誰都知道,要是能被武學堂選上,那學成之後,再怎麼樣,也得是個屯長了,儘管屯長跟軍候依舊相距甚遠,但對於普通的伍什長而言,就已經是雲泥之別了,因此各軍士定然是會爭破頭的。

  而有競爭的地方,就一定會有歪道,而這歪道,就是行賄!而這風氣一旦蔓延出去,先不說對戰鬥力有何影響,跟梁禎選拔人才的初衷,就必定是背道而馳的了。

  「至於第二點,為了部曲的穩固,不建議你這麼做。」黑齒影寒直接否決了梁禎的第二大點想法。

  她的理由,梁禎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但凡裁汰冗餘,首先遭殃的,都必定是那些降將,比如白波軍、黑山軍,因為只有這些流民成軍的部曲,才會出現拖家攜口的現象——試想一下,要是一支部隊是帶著家眷行軍的,那他們還怎麼打仗?因此,但凡正規軍出身的將領,其私兵都絕不會是拖家帶口的。

  「白波、黑山軍中那些年老的士卒,我們可以劃給他們土地,讓他們成家立業。」梁禎提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其實,早在他的部曲尚未打出并州之前,他便已經想好了,在形勢穩定下來之後,該如何安置部曲中的老弱軍士了。

  「那就回到了第一個問題,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黑齒影寒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大得離譜的圓圈,「而我們的庫房,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那就暫時擱置它。」梁禎不是認死理的人,他也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棄一個看起來非常好的計劃,「等我們安定了北州,再詳談這些。」

  「武學堂缺個管事的,你有興趣嗎?」梁禎說著,從抽屜中抽出一面已經刻制好的腰牌,放到案幾之上。

  「身非宿將,怎敢擔此重任?」黑齒影寒笑著搖頭,「不過,我倒覺得一個人合適。」

  「誰?」

  「牛蓋。」

  「牛蓋?」梁禎一愣,牛蓋是梁禎的老部下了,當年梁禎在冀州討伐黃巾時,他便開始相隨,只惜這些年來,他似乎遇到了能力上的瓶頸,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戰功,故而一直在軍司馬的職務上止步不前。而跟他同期的張郃等人,則都早早做到了校尉,別領一部。

  「我還以為,你要推薦儁乂。」

  「儁乂乃大將之才,如今戎馬未歇,怎能大材小用。」黑齒影寒又是一笑,「況且,人各有所長。」

  梁禎設立武學堂的用意,是給部曲提供源源不斷的基層骨幹,而牛蓋的官職是軍司馬,恰好有著豐富的中低層作戰、管理經驗,因此讓他擔任武學堂的管事,似乎也是人盡其才了。

  「盈兒,你跟我說實話。」梁禎將腰牌放回原處,然後從衣襟中抬起頭,目光正好落在黑齒影寒的雙眸之中,「你不願當這個管事的,究竟是何緣故?」

  黑齒影寒說她身非宿將,這明顯是鬼話,因為梁禎在去年,就從劉若處得知,袁紹最為忌憚的梁禎軍將領之中,盈兒竟是位居首位!因此,按照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對手的原則。梁禎相信了袁紹的判斷,因此他對盈兒這等明顯騙人的說辭,也是非常不滿。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身兼數職到頭來,只會什麼都做不好。」黑齒影寒早就準備好了無懈可擊的說辭。

  因此,梁禎一聽,只能作罷。雖說他知道,盈兒的這番說辭,依舊是在哄他。但他卻已放棄了刨根問底的念頭,因為即使是老夫老妻,也還是要給對方留些私隱的,否則便是既不尊重對方,也不利於感情的長久維持。

  「最後一件事,我打算重建郡兵制度。」梁禎道。

  自打初平三年,梁禎自立以來,他的轄地中的所有軍士,都是掌控在他的手掌之中的,各地方官吏,均無權插手。這在梁禎的地位尚不穩固的時候,確實有利於防範轄地內部的叛亂。但時間長了,弊端也就顯現了——各郡縣官吏皆因無權調兵,而值得對境內的流寇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尤其是并州的郡縣,治安狀況是每況愈下。

  「不僅要將部分兵權還給郡守,我還打算在校尉之上,多封幾個將軍,各掌管一個方向的部曲。」

  梁禎此舉,既是為了應對日益拉長的戰線,也是因為他本人,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歲月的侵蝕——他是再無精力,去細緻地過問每一處的戰鬥,並為之制定相應的解決辦法了。因此,梁禎只能將兵權下放給各地的守將,讓他們便宜行事。

  「這種事,別問我。」黑齒影寒冷冰冰道,她並非沒有自己的看法,而是她知道,這件事情,無論梁禎怎麼處理,她都會深深地牽涉其中,因此,還是少說為妙,以免別有用心的人日後跟梁禎吹風,說她迷惑梁禎,以給自己謀取私利。

  「你是不是又從別處,聽到了什麼?」;梁禎聽罷,心傷之餘,也只能長嘆一聲。

  「西漢的時候,有一位帝王,為了權力的穩定,逼死了自己的兒子,以及跟自己共枕三十八年的皇后,然後臨死之前,又刺死了自己的新寵。」

  黑齒影寒口中的那位帝王,正是雄猜之主漢武帝,他晚年因聽信讒言,逼死了太子劉據,皇后衛子夫,而後在駕崩之前,又為了防止重現呂后當政的故事,又殘忍地下令將新寵鉤弋夫人即漢昭帝的生母賜死。

  梁禎聽罷,心中頓覺又喜又悲,喜的是,盈兒心中依舊是信任他的,不然她也不會將自己的想法用如此血 腥的語言說出來。悲的是,他跟盈兒之間的距離,真的是,不可避免地,越來越遠了。究其原因,無非就是那「帝王」二字。

  難道,我終有一日,要稱孤道寡嗎?

  「盈兒,說真的,我還有帶著你們還鄉,重新當一個田舍翁的可能嗎?」梁禎傷感之餘,不由得又問出了那個他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但出乎梁禎,黑齒影寒這一次,卻是沉吟良久,且一直沒有開口的兆頭。

  「你在想什麼?」

  「思亞夫故事。」

  亞夫,即漢景帝時期的名將,曾率兵平定聲勢浩大的吳楚七國之亂,於漢室,稱得上有再造之功,但他的結局也是悽然——竟被漢景帝以與莫須有一個性質的罪名,逼害至死。

  「當年,我選擇留在軍伍,就是為了能掌控自己的一生,不受權貴所迫。但怎想,今日,我已是台司之尊,可這壓迫感,無力感,卻還是越發之重了。」梁禎嘆道。

  這是心裡話,因為這麼多年來,梁禎的官是越做越大了,可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自己對自己人生的掌控力在加強,反而被他人掌控的焦慮,是越發地強烈了。

  「人非聖賢,過去的決定,反悔是沒有意義的。」黑齒影寒終於跟梁禎產生了同感,因為當年遼水邊上,她之所以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選擇跟梁禎回到漢地,除了對生命的留戀外,還有的,就是骨子中跟梁禎一樣的,掌控自己的人生的渴望。

  但怎料,一晃白髮已經爬上了鬢角,但這種掌握自己人生的感覺,卻依舊像那所謂伊人一般,在水一方,不可望,不可求。

  注1孫吳之學:即孫武、吳起這兩位春秋戰國時期的重要軍事家的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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