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淮南稱號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沒錯,建安二年的春節剛過,汝南袁術便在淮南,悍然稱帝,建號仲氏,廣置公卿百官,建都於壽春。消息傳開,舉國駭然。事關這雖然不是東漢第一次碰到有巨賊僭號稱帝的情況,恰恰相反,就在十年之前,前泰山太守張舉就曾在漁陽自稱天子。何況,縱觀漢靈帝在位的這二十多年,類似的事便已發生過幾次了。
但這一次,袁術悍然稱帝所帶來的影響,卻遠不是前面數次可以比擬的,因為一來,在此之前的那些人,雖然也是割據一方,但地盤往往只有一郡數縣,兵馬不過數千。但現在袁術卻是跨有揚、豫,割據江淮。
二來,此前僭越的那些人,要麼是山野妖人,要麼是一郡豪強,都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圈子中人」,但袁術可是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家世之顯赫,乃至於放眼一十三州也只有弘農楊氏可以比擬了。
三來,袁術稱帝之前的身份,是大漢的左將軍,揚州牧,陽翟侯,正所謂位高權重,節制一方,而放眼整個天下,跟他有同樣待遇的,也不過只有袁紹、公孫瓚、呂布、劉表、劉璋、梁禎這幾人而已。而在袁術稱帝之前,這些人雖然早就在互相攻伐,但明面上,都還是高呼著「奉漢討奸」的口號的。
可別小看了這口號,因為雖說今天「漢」這面旗幟,在經歷了外戚亂政,宦官干政,桓靈二昏君的胡作非為後,在底層百姓心中,已再無凝聚力可言,但在帝國真正的基石——士族豪門之中,卻仍舊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當然,並不是說這些人對漢室是多麼忠誠,而是因為對既得利益者而言,在沒有新的,更大的利益出現前,維持現狀,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了。
而袁術今天這一鬧,不僅原本支持他的士族豪門會有倒戈的可能,就連其他州牧轄內的士族豪門,也同樣有可能跟本地的牧守離心。為什麼?因為在士族豪門看來,這些手握軍 政大權的牧守,都是隨時可能像袁術那樣,取漢室而代之的。
而這些牧守一旦稱帝,就必然會論功行賞,以犒勞推舉他們上位的老兄弟們,但各州的蛋糕,其實就這麼大,一幫人得勢,就必然會有一幫人失勢。但這些已在當地盤根錯節數百年之久的士族豪門,又怎會甘心乖乖地將自己手中的蛋糕讓出來,給那些他們從來都不屑於用正眼去看的山野怪人?
因此,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各州郡的士族豪門,是必然會選擇一個人,來保護他們的既得利益的,而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為董卓所立,繼位八載,卻一直是傀儡的當今漢帝。
當然,雖說單靠士族豪門的力量,是難以跟動輒擁兵數萬的各方諸侯較量的,但即使是暗地裡的反抗,對各州諸侯來說,也確實夠他們喝上一壺了。
而對梁禎而言,除了必須面臨上述的諸多問題外,還有一點就是,河南四州的平衡問題,因為自從曹操兵敗不知所蹤後,有實力爭奪河南四州的諸侯,就只剩下了袁術跟呂布兩個。此二人當初為了吞掉對方,都曾派人來試圖跟梁禎結盟,但最終,梁禎的選擇卻是兩個都不得罪,兩個都幫,以免讓河南四州統一在某一人手中。
但現在,袁術這麼一鬧,這制衡之術就行不通了,因為梁禎的身份,是大漢司空,兼領并州刺史,彭陽侯,是漢臣。而袁術稱帝之後,就成了逆賊,漢臣又怎能支持逆賊呢?
但不支持袁術,就等於變相支持呂布,如此一來,本就軍事實力占優的呂布,不就更容易擊敗袁術,統一河南四州了嗎?
雖說呂布此人的軍事才能,在歷史上被證明是不怎麼樣,但問題是,那會兒呂布的對手是曹操,而其地盤,最多也僅有半個兗州。可若是讓呂布占領了整個河南四州,那他還不成為梁禎的心腹大患才怪呢。
所幸,現在梁禎身邊,已是謀士雲集,但凡有他拿不定主意的問題,都可以隨時隨地找人問詢了。
「將軍勿慌,彧有一計,不但可解外憂,亦可解將軍之內患。」
荀彧跟賈詡一樣,無論做什麼事,都會給人一種一切盡在他拿捏之中的感覺,或許,這就是頂級謀士所特有的氣質及水平吧。
「文若先生有何良計?」
「將軍可即可以討平逆賊為由,讓劉備率軍南下。劉備其人,胸有鯤鵬,實非久居人下之人,故而有此驅虎吞狼之計。」
讓一向標榜漢室忠臣的劉備率軍平叛,這理由確實是令劉備還是漢帝都無法拒絕的,但代價就是,劉備自此便是蛟龍入海,或許再無馴服之日了。
「將軍可還記得,三丫被刺之事?」
「怎能忘記?」一提到三丫被刺,梁禎就雙目噴火,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等卑鄙之人,才會選擇向一個柔弱女子下手。
「幕後主謀的目的,想必是想藉此事,離間將軍跟彧,將軍跟涼州將士之間的關係。但其手法,實在是笨拙。若是彧來謀劃此事,則必拉攏劉備,以求達到『平定諸呂』時一樣的效果。」
梁禎一聽,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冷汗,因為這平定諸呂事件的後果,就是漢初的頭號外戚呂氏,從此在漢朝的廟堂上銷聲匿跡,而且還背了個跟董卓相差無幾的名聲。
「陛下認定劉備為皇叔,一日之間,便將他由一小國之相,提拔到與九卿同列的地位,這期間是何用意,想必將軍也知曉了吧?」
對漢室,荀彧無疑是忠誠的,但只要是人,就無法擺脫自己的家庭獨自存活,就得顧及家庭乃至整個家族的利益,而潁川荀氏的利益,其實自打梁禎娶了荀南君作妾室後,便已經開始跟梁禎捆綁了,而如果此時,荀南君腹中的是個男孩,那潁川荀氏,只怕就要徹底跟梁禎綁在同一戰車上了。
因此,荀彧也是決不能容許在這關節眼上,有人想像王允刺殺董卓一樣,做出對梁禎不利的事情來。
「若是此刻,我已占有冀州,放劉備南下,自是無慮。但此前,袁本初勢大,公孫瓚又非等閒之人。觀河南,袁術、呂布皆非成事之人,而劉備,頗有英雄之姿,若讓其南下,只怕在禎統一北州之前,劉備便已虎踞河南。」
梁禎對劉備的敬畏,其實是遠超當世之人的,因為他在看待劉備的時候,心中總會不可避免受到歷史的影響,這一點,倒是讓他不會做出輕敵的舉動,但同時,也會讓他無法對劉備的實力,做出一個客觀的判斷。
「袁本初乃天下士人之望,雖近年來縷縷戰敗,但其實力依舊不容小視,何況,兵者詭道也。將軍與劉備之間的矛盾,就是用間的好地方,若是將軍不儘早去除這一禍患,只怕日後,會終成大錯。」
梁禎知道,荀彧的說法一點也不錯,因為他是袁紹,也一定會從自己跟劉備之間的微妙的關係上做文章的。
「成,禎這就上書陛下,讓劉備率軍征討袁術。」
梁禎最終還是做出了對內部穩定最為有利的決定,畢竟在任何時候,對於一個集團而言,內部的穩定都是重中之重。
梁禎決定,在放劉備南下之前,跟劉備談談,已確定他心中是否跟歷史上一樣,胸懷天下。
這是一個冬日的早晨,艷陽照射在新雪上,金光陣陣,暖意融融。梁禎跟劉備面對面地坐在鄴城南郊的十里亭中,旁側放著一隻鼎,鼎下燒著火,鼎中熱著一壇桃縣美酒。
「玄德兄,可還記得你我初見之日?」梁禎笑著問道。
「自然記得,那日德源在浭水岸邊,屢錯蛾賊,雖飛將再世,亦不過如此啊。」劉備故意隱去了自己救援梁禎的片段,僅是在浭水邊上,那堆積如山的黃巾軍屍首上做文章。
「玄德兄這番誇讚,禎可擔不起啊。」梁禎笑哈哈地擺手道,「當年若不是玄德兄冒死相救,禎只怕也早化作那浭水邊上的一具枯骨了。」
「來玄德兄,這一杯酒,禎敬你。」
「不敢不敢,德源過謙了。」如果此事,發生在十年之前,那兩人臉上的笑容,也必然是發自真心的。但只惜,此刻已是十年之後,如此漫長的時日,足夠讓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了。
「當初,你我皆是少年。如今,卻都已年逾而立。子云:三十而立。禎願聞,玄德之志。」
梁禎不敢像曹操那樣,借天龍起興,與劉備討論世間的英雄,因為他自問自己沒這水平,若是這樣做了,只怕日後會遭人笑話。於是,便藉由一個朋友之間相談時很容易問起的問題,來試探劉備。
「哈,備年少輕狂時,也曾妄言大志。但怎奈,歲月催人,當年的夢想早就遺忘了,如今備只求在其位,謀其事。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到底是一代梟雄,劉備說這話的時候,無論是眼神、語氣、還是肢體動作都流露出一股看不出破綻的無奈感。令人覺得,他是真的被歲月磨平了稜角,時日掩埋了壯志,從此日後,甘願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度過餘生。
「記得禎從軍的第一日,隊長就跟禎說過這麼一句『十年塞北,熱血終涼』。當初,禎還不信,但今日看來,卻是如此啊。」
劉備一聽,臉上立刻露出苦澀的笑容:「唉,命數如此。強求不得。這麼多年,備也算明白了。」
說著,劉備還抬起頭,看了一眼梁禎。
「哈哈。」兩人同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