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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內耗(二)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因此,梁禎搬進了一座位於鄴城城北的大宅之中,由於這宅院實在太大,所以梁禎便多僱傭了幾個僕人,以免大宅顯得太過冷清。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個看似再正常不過的舉動,竟差點釀出一起一屍兩命的慘劇來。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一件喜事開始說起。原來,自打梁禎日日與三丫同床而眠開始,沒過多久,三丫便開始覺得頭暈、乏力、食欲不振,還時不時想吐。梁禎立刻找來疾醫給三丫把脈。結果這一把不要緊,疾醫一臉歡喜地告訴梁禎,三丫有喜了!

  梁禎一聽,大喜過望之餘,對三丫亦是愈發憐愛,而且為了多陪陪她,梁禎甚至將往常每兩日舉行一次的晨會改成每四天一次。多出來的時間,梁禎自然是全用在了三丫身上。

  梁禎這麼做,除了因為現在三丫最得他心外,還是因為他想用實際行動,彌補一下自己心中的愧疚——畢竟,當初霜靈和董白懷孕的時候,他都一次沒能趕回去相伴。

  這一天,又到了晨會之日,按照慣例,梁禎需要在五更天準時出現在中軍大帳中,但那個時候,天才蒙蒙亮呢,因此梁禎為了不打擾三丫,頭天晚上就搬到了另一間房間之中。因此,沒人打擾的三丫,就像一頭豬一樣,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睜開眼睛。

  三丫剛梳洗完畢,便聽丫鬟稟告,說黑齒影寒來了。三丫一聽,趕忙起身相迎。這裡需要說明一點,梁禎需要處理的,是司空府的公務,而黑齒影寒並沒有在司空府任職,因此除非梁禎開口,不然司空府的晨會,黑齒影寒是不用參加的。

  「姐姐,三丫不知姐姐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姐姐勿怪。」三丫將閒雜人等全部趕得老遠,然後才雙眸含笑地向黑齒影寒屈膝行禮。

  黑齒影寒露出了罕見的,自然的笑容,因為三丫曾給她當了幾年的貼身丫鬟,因此對三丫,她是知根知底,也就不用像對其他所有人那樣,先豎起一面防護牆,而後再談其他了。

  「聽聞妹妹有喜,故而特意給妹妹買了點滋補的東西。」黑齒影寒將手中的小籃子放在案几上。

  「姐姐你真好。」三丫差點沒有一嘴親在黑齒影寒臉上,「啊,對了姐姐,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說著,三丫跑到衣櫃邊,一輪翻箱倒櫃後,從箱底捧出一件迭得整整齊齊的裘衣。

  黑齒影寒一見,神色登時一變,整個人都愣住了。

  「姐姐看看,還合身不?」三丫將那雪白的狐裘捧在雙手之中,往黑齒影寒面前一遞,「三丫練了好久,才敢下手去補的。」

  這狐裘正是當年黑齒影寒仍是夫餘王女的時候,肩上所披之物,只惜當初在逃命的時候,被追兵一刀砍破,而後又因身份不合,因而一直壓在箱底之中,沒有再管它了。黑齒影寒後來,也只在無意之中向三丫表露過想將它補好的意思,但沒想到,三丫竟然記在了心裡,並真的動手去做了。

  看著幾乎看不見縫補痕跡的狐裘,以及三丫那純淨的雙眸,黑齒影寒不由得心中一酸。她知道,三丫之所以最得梁禎寵愛,不是沒有原因的。

  「妹妹的女紅做得可真好。」

  「嘻嘻。」三丫含羞嗒嗒地一笑。

  「姐姐可曾用過早膳?」

  「你個死丫頭,竟這般慵懶!」黑齒影寒說著,眼珠忽地一轉,壞笑道,「莫不是昨夜累壞了?」

  「我只打你!」

  廝鬧一翻後,兩人終於在案几旁落座,並開始用早膳。三丫由於起得實在太晚,因此早就餓壞了,但怎想,她才剛猛地咬了一口糕點,尚未來得及吞咽,腹中竟是一陣反胃,嘔吐物立刻濺了自己一身。

  「沒事吧?妹妹?」黑齒影寒關切地拍了拍三丫的脊背。

  「咳咳……」三丫用左袖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不耐煩地拍著自己尚未見鼓起的軟腹,「這東西可真煩,害得我什麼都吃不了!」

  由於三丫吐了自己一身,因此她不得不在草草地用過早膳後,就去沐浴更衣,以免毀了自己的「形象」。

  但沒想到,意外就在三丫離開黑齒影寒的視線之後,發生了。

  梁府的浴室,離三丫居住的廂房有大約十步的路程,這裡有一個專門負責伺候洗浴的僕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來梁府做工剛夠三個月。

  由於三丫是在最近這一年,才開始由僕人變為「主人」的,所以她也沒有養成讓僕人幫助自己洗浴的習慣。但不曾想,這僕人在退出浴室之後,經再次折回,而且這次,她身後還多了一個蒙面人。

  她倆一進浴室,便立刻行動,一人從左面用濕毛巾勒住她的嘴,另一人從右邊一繩子套在三丫的脖頸上,再一施力,竟是要將她生生勒死!

  這豪門大宅,跟平常人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它的大圍牆之內,還有或多或少的矮牆,將大院分割成數個互相獨立的小院落,以供不同輩份的親屬居住。而這些院落,只要將大門關上,外面的人,便再難得知內里的情形。

  但好在,三丫命不該絕,因為今日她的貴人黑齒影寒就在這個小院之中。而且,黑齒影寒是久經戰陣的老卒,比之常人,大腦中天然多出一種第六感,不但能感知自己是否會有危險,還能感知自己的身邊,是否有險情正在發生。

  因此,就在兩名兇手即將得手的時候,突然之間,刀光一閃,掌繩的那個蒙面人已是胸口中刀當場斃命。

  老婦見狀,登時嚇得面無人色,手中的毛巾也不由得鬆動。三丫得脫,立刻發出尖銳的慘叫聲,刺得房中眾人,紛紛捂耳。

  黑齒影寒用刀柄將老婦打翻在地,接著將驚魂未定的三丫從浴盆中扶起,也不言語,一把就將她摟在自己懷中:「沒事了,妹妹。」

  「啊……啊……啊。」三丫已經叫壞了嗓子,但她的嘴依舊張得老大,還時不時送出幾聲柔弱的氣流。

  「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黑齒影寒騰出雙手,將三丫的臉擺正,「這是一場夢,這不是真的!知道了嗎?」

  「嗯……嗯……」不知過了多久,三丫渙散的瞳孔,才終於再次有了聚攏的跡象,同時她的身子,也開始顫抖,這是她開始恢復意識的跡象,因為此前,她是嚇得連怕都不會了。

  三丫遇刺的事,立刻在梁府中引起了掀然大波,尤其是梁禎本人,臉立刻黑得跟徽墨一樣,再難看見一點陽光。

  因為,他的妾室遇險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而上一次的受害者,不是別人,正是董白。

  「劉若,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撬開她的嘴。」梁禎沒有動手去打老婦,但這話,已經足以令老婦生不如死了,因為繡衣直指的刑具,想來就不是給生人受用的——因為,還沒有人能夠在經歷一整套的刑具流程之後,還能繼續呼吸。

  直接兇手之一的老婦被拖去行刑了,其他的人,卻都不能鬆一口氣。因為,梁禎的懷疑對象,是梁府中的每一個人,包括董白和黑齒影寒。

  梁禎決定,從最難的那個人開始入手,他跟黑齒影寒並肩站在鄴城的城牆之上,從這裡,只需輕輕低頭,便能看見當初引來圍城的漳水水道上,泛起的粼粼波光。

  「你有理由恨我。」梁禎將雙手撐在城牆上,雙眼定睛看著高牆下起伏的水波,「當年,遼水邊上,我因私心攔下了你。本來,我是想給你一個簡單,平靜的生活,但沒想到,我又再一次,將你帶進了這重重的旋渦之中。」

  黑齒影寒沒有像梁禎那樣,甲冑裹身,肩上繫著飄飄的紅袍。而是僅在布衣外,繫上了那件標誌性的白袍。但即使如此,梁禎跟她並肩時,心中也依舊能感受到那凜人的氣息。

  「說下去。」

  梁禎慶幸,自己沒有將黑齒影寒拉到司空府的公廳之中,不然的話,在旁人看來,就不是他在「審」黑齒影寒了,而是後者在「審」他了。

  「我還有機會,補償你嗎?」梁禎道,他知道,自己這十多年來,雖一直對黑齒影寒偏愛有加,但盈兒心中真正需要的,他,卻是無力給予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他們倆不一樣?」黑齒影寒微微側身,將兩道比以往更加冰寒的眸光投到梁禎的胸膛之上,「錯了,我跟她倆一樣,也需要一個堅實的胸膛。」

  黑齒影寒想要的東西,梁禎可以給她,但卻必須通過另一個人,才能完成,而且,跟其他事情一樣,這事,也有代價。

  「是規兒不好嗎?」梁禎沉吟良久,才問出了這句,在他心頭縈繞了很久的話,之前他一直沒問,是因為他想裝作不知道,從而不去直面。

  「他很好。」

  梁禎輕輕地伸手,碰了碰黑齒影寒的肩胛,而他原本,是想摟上去的:「若是他容不下你,我親手宰了他。」

  黑齒影寒抹掉了梁禎的手,搖頭道:「不,他是唯一一個,能容得下你的白兒跟三丫的人。」

  此語,終於戳穿了梁禎努力維持多年的那個,其樂融融的泡沫,是啊,無論是梁益壽還是荀南君腹中的孩子繼承他的事業,都必將會掀起一場,呂后與戚夫人一樣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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