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背叛

  這事要以不久前發生在關中的一場戰事說起。原來，自打李傕等人掌控朝廷之後，由於他們都是武將出身，不僅不懂如何與士人打交道，更不懂如何治國，而且脾氣還異常暴躁，動不動就動刀動槍，因此沒多久就將關中大地弄得滿目瘡痍。

  於是一部分關中士人便瞧瞧勾結上涼州的馬騰、韓遂二人，表示願為內應，協助他們倆進據關中。馬、韓二人聞信大喜，當即傾巢而出，打算取李傕等人而代之，也順便給自己洗去反賊之名。

  但怎知，李傕等人雖說內政不咋樣，但領兵作戰的本事卻是遠超馬騰、韓遂，這兩人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損失了萬多人。若不是因為最後跟樊稠敘上了舊，他們倆連能不能回涼州都是兩說。

  此戰之後，郭汜、樊稠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是與日俱增。尤其是樊稠，因在此戰中 功勞最大，且作戰時勇力過人，故而在軍中的聲望已隱隱有蓋過李傕的勢頭。而且，由於原本充當西涼諸將間的潤滑劑的賈詡已經跟著梁禎去了并州，因此李傕、郭汜、樊稠三人之間的矛盾在初平元年四月初便激化了。

  樊稠自覺不是李傕、郭汜等人的對手，又見同為涼州將領的梁禎已經在并州混得「風生水起」，於是也產生了帶兵東出函谷關尋找一塊地盤自立的念頭。不過他也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關中，於是派人向李傕索要更多的兵士，以供自己東征之用。

  在亂世，士兵就是軍閥安身立命的本錢，李傕雖然早就為如何供養手頭上的部隊而掉光了頭髮，但一毛不拔的他仍是不肯分一些士兵給樊稠，於是他跟自己的外甥胡封一商議，覺得與其將樊稠放虎歸山，不如殺了他然後併吞他的部眾來得實在。

  於是，李傕假意答應，並請樊稠跟李蒙到自己的軍營來商議一些具體的事項。李蒙是樊稠是舊交，兩人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因此李傕準備藉此機會，將此二人一併除去，以絕後患。

  但樊稠留了個心眼，讓李蒙留在大帳之中，指揮他們倆的部曲，以防不測。結果，真的被他不幸言中，李傕果然在會議上發難，將樊稠一行人盡數斬殺，然後聯合郭汜，兩人興兵數萬，猛攻樊稠、李蒙的大營。

  李蒙哪裡抵擋得住？慌亂中只好領了三四千殘兵倉皇出逃。但天地茫茫，能去哪兒呢？故鄉涼州已經回不去了，向東出關吧，試問關東諸侯哪個是吃醋的？

  就在這時，有個小校提議：要不去投靠梁禎吧？

  李蒙一拍腦袋，覺得很對，因為梁禎曾「資助」過他兩千軍士，這些人正是他能在董卓死後「飛黃騰達」的根源。再加上，梁禎現在正在跟袁紹交戰，應該很缺士兵才對，自己現在帶人過去，正好能夠再次得到梁禎的重視。

  而最終讓李蒙下定決心的是，當初留在外地的諸多西涼將領中，段煨依舊在華陰那巴掌大的地盤上過著緊巴巴的日子。曾經風光一時的張濟也不行了，雖然駐地是在富庶的弘農郡，但由於經營不善，現在已經開始為下月的軍糧發愁了。

  至於其他名不見經傳的小將，就更不必說了，有的因缺糧而部眾鳥獸作散，有的選擇落草為寇，過上了被曾經的自己所鄙視的生活，有的選擇出逃關東，靠賣身給關東諸侯而過活。還有的更悽慘，直接成了廣袤的關中土地上的一具具餓殍。

  相比之下，占據了大半個并州外加一個河東郡，此刻還有餘力攻略冀州袁紹的梁禎，在李蒙眼中，簡直就是第二個董卓般的存在。於是在一聲「董公不死，我等何以淪落至此？」的嘆息中，李蒙領著自己麾下的數千殘卒，開始向河東郡進發。

  李蒙的本意，是投在梁禎的大纛下，以自己的一身氣力，換取一日三餐飽飯，除此之外，他也不敢有其他的圖謀。但這人啊，總戒不掉一個「貪」字，尤其是一個常年在朝不保夕之間掙扎的人。

  李蒙的部曲離河東郡尚有一段距離，就有兩撥使者一併走進了他的軍帳，這兩撥使者，一撥是河東太守王邑派來的，另一波則是被梁禎委任為河東都尉的王方。

  梁禎儘管跟王方沒什麼共同語言，但在他心中，卻一直是拿王方當心腹來看的，因此當梁禎將雁門、西河二郡收入囊中後，便委任王方為河東都尉，掌管河東郡的全部兵權，一時震懾太守王邑以及河東郡的豪門，二是替梁禎看護後院。

  遍觀梁禎帳下諸將，能得到梁禎如此信任的人，除了留守晉陽的黑齒影寒外，第二個就是他王方。

  但怎料，梁禎如此的器重，卻還是敵不過三兩句甜言蜜語的引誘。

  原來，河東太守王邑並不甘心永遠作為梁禎的傀儡！同是出身涼州邊地的他，早就煉成一股不服輸的性格，而且跟梁禎一樣，他也是胸有大志的人！跟梁禎一樣，在此群雄爭霸的年代，他也懷有併吞天下的志氣！跟梁禎一樣，他也深受袁紹起家渤海太守，最終雄踞一州的事跡的鼓舞，決心成為河東郡的袁紹！

  因此，他到任之後，無時無刻不在「感化」同為涼州人的王方。論洗腦，十個王方也不夠王邑看的，因此在王邑鍥而不捨的努力下，王方終於起了「憑什麼他梁禎可以雄踞一州，而我卻只能埋名於這個小郡？」的念頭。而最終讓他下定決心的，是最近才發生的，新立大功的李樂被梁禎擺鴻門宴殺死，且私兵近千人無一倖免的事。

  王方雖說殺人如兒戲，擔當親眼看見梁禎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後，心中難不免發毛。而李蒙的到來，則更是同時讓王邑與王方看到了機會。

  李蒙對梁禎本就不存在「忠心」一說，再加上實在是「窮」怕了，一聽說，竟然可以取梁禎而代之，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登時雙眼發光，哪裡來得及細想，當即答應下來。

  由於王邑早就憑藉自己的名望取得了河東郡豪門的好感，再加上對這些人而言，誰當老大不要緊，只要能夠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即可，因此他們也是「全力支持」。

  就這樣，梁禎苦心經營了兩年的河東郡便被李蒙不戰而下。河東郡一丟，太原郡立刻門戶洞開。本來，無論是王邑，王方還是李蒙，都沒有打算乘勝出兵太原郡。因為他們對太原守將黑齒影寒的威名，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忌憚的。

  但怎料，此時的太原郡中，梁禎出征前策劃的「查抄豪強以資軍需」的行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太原郡的豪強早已人人自危，因此，他們一聽見李蒙等人占據了河東郡的消息，竟是立刻派人「盛情邀請」他們出兵太原郡，以解民於倒懸。

  河東郡和太原郡，是梁禎能夠立足并州的根本，換句話說，只要能夠乘勢攻下太原，正在河內郡作戰的梁禎便立刻成了喪家之犬。最好的結局也只能是像呂布那樣，屈身於關東的某個諸侯之下，在四處征戰中度過被人當槍使的餘生。

  這一點王邑與李蒙都清楚，因此在太原郡豪強的盛情邀請之下，他們立刻將自己手頭上能動的兵士全部抽了出來，由李蒙率領，直取太原郡的郡治晉陽城。他們的「善舉」，立刻得到了太原郡豪強的響應，這些人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因此沒等李蒙率軍抵擋晉陽，他的部眾便已經達到了三萬餘人。

  而此時，整個太原郡的守軍，只有兩千人！

  沒錯，這就是兵法中說的「避實擊虛」。因為在梁禎的布局之中，太原郡的作用是後勤基地，而不是關防重鎮，因此防守太原西部的軍隊，是駐紮在西河郡的南匈奴於夫羅部，防守太原北部的軍隊，是駐紮在雁門郡的張郃部。而防守南面的軍隊，則是駐紮在河東郡的王方部、楊奉部。只有太原郡的東面，因為對出就是冀州，所以留了兩千兵士據守井陘。

  因此，當河東郡舉郡皆叛之後，立刻露出了自己柔軟腹部的太原郡，似真的只能靜待王邑、李蒙等人的「蹂躪」了。

  李蒙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因此他將大部分步卒拋在身後，僅率領本部輕騎晝夜兼程，勢必要搶在太原郡的守軍反應過來之前，奪下晉陽城外的數個城防要地，將晉陽變成一座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的孤城。

  他幾乎成功了，因為黑齒影寒是直到李蒙的兵峰已經過了平陶的時候，才從本部的斥候哪裡聽得河東舉郡皆叛，李蒙的大軍正步步進逼太原的消息。大驚之下，黑齒影寒只能下令駐守太原各縣的部曲放棄陣地，退回晉陽城已集中兵力，好拖延時間。

  但這命令還是遲了一步，因為傳令兵出發的第二天，李蒙部燃起的烽煙便已燒到了離晉陽不過八十里的梗陽。按照他們此前的速度估計，最多只需半日，他們便能挺進到太原城南四十里的龍山。

  黑齒影寒立刻下令集結麾下所有騎士，準備出城往南，搶占城南的高地龍山，以跟晉陽城互為犄角。不過這一決定卻遭到了張既的極力反對。

  「某觀李蒙出逃之時，兵不滿半萬，而現在卻號稱有三萬之眾，這是為何？皆因河東、太原二郡的豪門皆力挺之。若此刻長史率軍出城，只怕這城裡，無需半日，便有大亂。」

  黑齒影寒苦笑兩聲：「那就請德容幫我將王彥雲、郭仲南二人請來吧。」

  張既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照做了。趁著他離開的空檔，黑齒影寒給華雄下了一道軍令，讓他立刻率領所有騎士出城，務必要在李蒙部趕到之前，搶占龍山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