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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識破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四郎,我想問你件事。」張郃借著晚膳後的空擋,找到了跟黑齒影寒獨談的機會。

  「何事?」黑齒影寒托著左腮,眼神迷離,顯然,思緒早已不在此處。

  張郃嘴唇翕動了許久,才終於眼一閉,將盤踞在腦中多時的話一股腦道出:「我看四郎的神情,似乎這場仗,無有勝算?」

  「不是,誰告訴你的,別亂猜!」黑齒影寒連忙否認。

  「四郎,郃雖然愚鈍,但也知道,軍伍不比縣衙。縣令失策,遭殃的,也不過是他屬下的百姓。校尉失策,不僅麾下的軍士,連同他自身,也有性命之虞。」張郃的語速很快,似乎生怕慢一點,就會被黑齒影寒粗暴地喝斷。

  黑齒影寒沒有作聲,就像沒有聽見一般,可在張郃鼓起勇氣,準備重複一遍的時候,黑齒影寒卻忽然低語道:「馬征西的事,我知道。」

  馬征西,即征西將軍馬賢。一生與羌人交戰數十次,幾無敗績,名震西陲。然而天有不測之風雲,永和六年的冬天,當馬賢再一次率領五六千騎士跟且凍羌交戰於射姑山時,卻被且凍羌殺得大敗,史書記載:賢軍敗,賢及二子皆戰歿。

  「四郎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黑齒影寒輕輕端起茶碟,看著上面冒出的白汽,好一會兒才道:「計策是將軍定下的,而且,他很有信心。」

  張郃蹙眉道:「那不知,四郎認為這其中有何不妥呢?」

  「衛樊是為了錢帛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人。石良璞如果真的私藏了一半的利潤,難道他真的會無所察覺嗎?」

  張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按這麼說,也確實不太可能。但為什麼,事實就是如此呢?」

  「唉,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事。」

  「四郎,既然如此,你何不向將軍挑明?將軍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啊。」

  怎知,張郃此言一出,黑齒影寒臉上,卻是愁色更顯:「我們沒有證據。而且,時間也來不及細查了。」

  張郃差點沒有跳起來,因為作為軍人,他不怕死,但他卻也不願意,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或者說是去送死。

  「四郎,這些年來,將軍對你可是言聽計從。郃不明白,是什麼竟讓你如此躊躇不前。」

  黑齒影寒將一口未飲的茶盞放回案上,左手輕輕敲了敲茶碟:「荀子言:中則正,滿則覆。現在,我就像這茶盞,裡面裝了太多的信任,可一旦過了頭,頃刻之間,便會粉身碎骨。」

  「那就讓郃去跟將軍說說吧。」張郃反手捅了捅自己的胸膛。

  「這計策,是將軍定下的,而且,他對此很有信心。」黑齒影寒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怎麼辦?」這不行,那不行,終使是張郃這般好修養之人,也不禁怒由心生,「總不能乖乖去送死吧?」

  「我倒是有兩計,其一,找到衛樊,看能不能從他口中逼問出些什麼。其二,假意跟著石良璞去襄陵,但在半路,將他們控制,然後輕裝突襲襄陵。」

  張郃一聽,臉上立刻由陰轉晴,然而沒等他開始思考這兩策哪一更佳。黑齒影寒卻先一步道出了這兩策的缺陷。

  「可衛樊畢竟是衛氏的人,我們不經允許就動他,定會影響全局。如果衛樊、石良璞真是一夥的,那我們的計策,在一開始就會被楊奉知道。那樣一來,即便我們半路突襲,也會失去必然性了。」

  張郃一聽,立刻又將話題給扯了回去:「四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將這一切告訴將軍,我們就是在自尋死路呢?」

  「因為……」黑齒影寒直勾勾地盯著張郃,看得他很不自在,「尊卑有別。」

  而尊者,是不能也不會犯錯的,因此,錯的,只能是他下面的人。儘管有的時候,尊者會十分開明,對一切指責之言不敢不怒,反而是讚賞有加。但……你敢用你的命來賭尊者的心情嗎?

  石良璞在約定時間將糧船停在了汾水中游的一處淺水灣中,他的生意做得十分大,因為光是糧船就有六七十艘,按每艘十石算,他運的貨物就有六七百石,算下來跑一趟的收益,就有三、四萬錢。怪不得短短數年之間,即使只有其中一半的利潤,衛樊也能由衛家很不得意的旁支,一躍成為衛凱的座上賓。

  「四郎,我也覺得你是對的。」看著擠滿了河灣的糧船,張郃覺得自己的額頭上,似乎滲出了細密的冷汗,「討平了楊奉,對他們而言,確實沒有任何好處。」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出乎張郃所料,黑齒影寒卻是反常一笑,「這石良璞,一定知道些什麼。」

  張郃是聰明人,一聽就懂:「一開船,我就綁了他。」

  「不用綁,他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的。」

  一天之後,六百多兵卒全部躲進了船艙之中。石良璞下令開船,於是在兩艘大船的牽引下,六七十隻糧船一隻接一隻地離開了淺水灣。而岸邊,餘下的一千多騎士也策馬跟在船隊之後,慢慢朝襄陵開進。

  但船隊剛剛行進至下一個淺水灣,黑齒影寒就下令停下來,並且召石良璞來岸上議事。

  此時,整支船隊都在兩岸騎士的監視之下,因此石良璞即使有萬千花樣,都耍不出來,只得乖乖聽命,換乘小舢板來到岸上。

  黑齒影寒在岸邊設了張香案,上面放著一隻香菸裊裊的銅爐,身後站著四名佩刀持戟的鐵甲護衛。與侍衛們偉岸的身軀相比,這石良璞就像女子一般嬌小。

  「倒賣軍器、糧草,一次你能賺多少?」

  石良璞哂笑著道:「不瞞將軍,我們這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雖然一趟可以賺三四千個銅錢,但危險啊,就像這次,一有些什麼閃失。我……我的命都擱這了。」

  石良璞的語速非常慢,而且邊說,左手還不斷地出死力捏著右手的衣袖。

  并州的秋風,是清爽且乾冷的,但當它跟線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後,卻令石良璞冷汗直冒。當然,令他恐懼的,不僅僅是這線香的異味,還有,他面前的這個,帶著一張蒼白的面具的將軍。

  「可我聽說,你在安邑的北城貨行,有三十一萬的存錢,這麼多的錢哪來的?」

  石良璞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但他嘴上,卻還在試圖試圖狡辯:「啊哈?將軍,你就莫要笑話小的了,小的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多的錢啊。」

  黑齒影寒右手一招,身後的一名護衛立刻身前一步,身子一彎,準備聽命。

  「告訴梁將軍,安邑北城貨行那筆錢不是石良璞的,或許是白波賊存在那兒的吧。」

  「諾!」護衛拱手應道,轉身就要離開。

  「唉……慢慢慢……」石良璞猛地從蒲團上躍起,可還未等他站穩,脖頸上就架上了兩把長戟,胸前還抵著另一把。

  「將軍將軍將軍……」石良璞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有……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黑齒影寒擺了擺手,三名護衛這才收回鐵戟,那名準備前去報信的護衛,也停住了腳步。

  「你可知,梁將軍是何許人嗎?」

  「呃……知道,平……平北將軍……」

  黑齒影寒站起身,身子猛地往石良璞面前一探:「他是裴巨光、衛伯覦的座上賓。受他們的邀請,前來河東剿匪。」

  石良璞被面具上散出的冰寒嚇得在地上倒爬數步,瘦長的馬臉上,立刻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這這這……將……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那好,說說吧,你這個月都見過哪些人,做過那些事。」

  「這……」

  「語言是個奇妙的東西,同一句話,既可以是救命的良藥,也可能是索命的毒藥。這個中區別就要看,它是從誰的口中說出來了。」黑齒影寒抬起右手,用綁在手腕上那堅硬的袖箭拍了拍石良璞的左肩,「明白了嗎?」

  石良璞「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那衛樊為了少交錢給衛家,每一趟都將一大半的錢給小的。小的拿到後,又將其中的七成,存進北城貨行。這衛樊每到了要用錢的時候,就會到北城貨行去取。不過他也太……太能花了,這些年,小的少說存了上百萬進去,可……可他……」

  黑齒影寒眉頭一皺:「說說你們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

  黑齒影寒握緊了佩刀的刀柄:「你說呢?」

  「哎……別別……我說……我說……」

  「那個天殺的衛樊,為……為了錢……竟,竟然敢跟朝廷作對。他說……說什麼,如果楊奉被剿滅了,財路就斷了。所以……所以,就故意讓梁將軍知道,小的私吞了一半倒賣所得這事,然後跟賊首楊奉做了個局……」

  黑齒影寒撅了石良璞一眼:「說下去。」

  「小……小的怎麼知道這種大事啊?」石良璞在地上連連叩頭,「小的,小的就是個跑腿的。怎麼會知道這些啊?」

  「那襄陵城,你進過多少次?」

  「八,八次!」

  「嗯?」黑齒影寒在桌案上攤開襄陵城的輿圖,「將楊奉的布防,指給我看。」

  但她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於是加了句:「這可是你,唯一的活命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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