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英雄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他是在圍城的第三天夜晚,來到梁禎的軍帳之中的,而為了讓他順利跟梁禎相見,孫堅可謂是煞費苦心,他在當天酉時,就命令軍士用床弩從城頭射來一封上面寫著「梁校尉親啟」的密信,但密信中只有一行字:長史稱,今夜自東門夜訪校尉,以商大事。
梁禎將信將疑地將信交到黑齒影寒手上,後者雖同樣面露疑惑之色,但還是建議梁禎將此信當真,梁禎點點頭,表示同意。實際上,經過三天的消耗,梁禎的內心也漸漸變得不自信起來。
好在,這一次,公仇稱如約而至,只有他一人,一把刀,一張嘴,除此之外,再無半個人或半件物相隨。
梁禎將章牛召到軍帳之中,站在自己身後作為護衛,然後才正襟危坐地接見這位「遠道而來」的長史。
「將軍命我再拜以答謝校尉放還韓軍候之恩。」公仇稱對著梁禎拜了兩次,然後才以跟梁禎一樣的姿勢落座。
梁禎坐直身子受了這兩拜,然後才看著公仇稱的臉道:「長史冒死前來相見,想必不止是為了答謝吧?」
公仇稱令梁禎大失所望,因為他的臉就像一張面具一般,完全沒有任何表情:「正是,將軍希望能跟校尉達成一項交易。」
梁禎的內心登時「咯噔」一下,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公仇稱竟會如此直接:「什麼交易?」
「校尉需要魯陽,將軍需要一條路。」公仇稱的臉依舊平靜如水,似乎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梁禎看著公仇稱,沒有說話,因為他拿捏不定主意,是威脅公仇稱說,他完全有能力攻陷魯陽,還是像公仇稱一樣,也是實話實說。
威脅,似乎行不通,因為孫堅已經知道,喬蕤的六萬大軍就在離魯陽不遠的地方,隨時可能殺過來。實話實說吧,似乎會讓自己處於更大的劣勢之中。
「校尉可以慢慢想,將軍有的是時間。」
這是一句威脅,儘管公仇稱的語調沒有發生絲毫的變化。
「經過魯陽的道路有十餘條,不知將軍需要的是哪一條?」
「通往宛城的路。」
「不成。」梁禎堅定地搖搖頭,「喬將軍的大軍就在城東,萬一我放開大道,你們前後夾擊,我該怎麼辦?」
公仇稱嘴唇輕動:「將軍有一子,年十五,姓孫名策,乃將軍嫡長,可以為質。」
「我的嫡長子可不在軍中。」梁禎擺擺手,他知道如果想達成交易,自己也必須派一個分量相當的人到孫堅的軍營中去充當人質。
「將軍並不想為難校尉,若校尉有意,只需讓此人前去為質即可。」
「何人?」一股不祥的感覺,開始纏繞在梁禎的心頭。
果然,公仇稱的下一句,就讓梁禎的內心涼了一截:「校尉帳下,有一名司馬,姓梁名四郎。校尉可以此人為質。」
「我有一事不明。」梁禎並不想掩飾黑齒影寒對他的重要性,事實上,掩飾也沒有必要,因為公仇稱能提出這一要求,就表明,孫堅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確認,黑齒影寒於梁禎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校尉但問無妨。」
「四郎不過是我撿來的僕從,何德何能竟入了孫將軍尊耳呢?」
三天前偷襲魯陽的主將是李蒙,因此梁禎並不認為,孫堅會對黑齒影寒有多深刻的印象。
「逝者如斯夫,還記得昨日,將軍與校尉在張太尉帳下,共討邊、韓二賊。不曾想今日,昔日之袍澤竟拔刀相見。」
公仇稱的回答雖看似牛頭不搭馬嘴,但在梁禎心中,卻是激起了另一陣風暴——難道,難道孫堅早在涼州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自己和盈兒了?
「換一個。」
「不成。」公仇稱搖搖頭,語氣非常堅決。
梁禎故作怒容:「如果禎沒糊塗,今日,是你們要見我的吧?」
公仇稱點點頭:「校尉難道真的以為,魯陽城堅持不住了嗎?」
「是。」梁禎的回答簡單幹脆。
「將軍不過是念在袍澤之情的份上罷了。」
「嗨!你個小賊別太過分了啊!」章牛板斧一舉,威脅道。
「哈哈哈!」公仇稱狂笑三聲,「校尉若還有餘力,為何連續三日不攻城?」
梁禎一時語塞,因為這若要細究下來,還是他自己的失誤,因為他當初是想以魯陽為誘餌,漸次消滅袁術派來的援軍的,但怎知,袁術一出手就是六萬甲士,這直接令梁禎縱使決心一口吃一個胖子,他的「胃」也容納不下了。
流星滑過墨一般黑的夜空,在包圍圈之上散開,絢麗得如同天女在散花。大半分的花瓣砸在濕 軟的泥土上,跳了跳,便歸於沉寂,但仍有小部分幸運兒,被麻布、草堆等乾燥物所容納,眨眼間便從一隻橘紅的小蟲,化身為一條金色的火龍。
「嗚—嗚嗚——嗚!」
章牛臉色大變,「敵襲!」二字脫口而出。
一直毫無表情的公仇稱忽地神色一厲,左手猛地一掀,面前的帥案便砸向梁禎,同時,他右手已經抽出腰間的佩刀,身子騰空而起,一招力劈華山就要結果梁禎的性命。
章牛猛地一揮板斧,將這刀隔開,接著飛起一腳,踹在公仇稱胸口,將他踹得向後飛出四五步,撞在軍帳的幕布上。
「我宰了你!」章牛怒喝道,左手板斧高舉過頭,對著公仇稱的腰就要一斧下去。
「慢!」梁禎掙扎著推翻身上的帥案,堪堪站了起來,「留他一命!」
「哼!」章牛打了個鼻響,一腳踏在公仇稱胸口,以免他站起來。
「報!」一個甲士闖入營帳,聲音中滿是惶恐,「魯陽守軍猛攻城西!」
「城西?」梁禎大吃一驚,一把從燭台上奪下蠟燭,在輿圖上一照,「怎麼會是城西?」
城西跟城東一樣,地形狹窄,因此包圍圈離魯陽城也只有不過一百餘步,但城西跟城東又有所不同,它是一條大斜坡,斜坡的末端是處於低洼地的魯陽城,起端則是兩座十數丈高的小山,中間的道路不過四五十丈寬,可以說,這是一個易守難攻之地。
在常識上,這地形對蓄意突圍之人非常不利,因此梁禎布置在城西的兵力,只有一個材官曲。但怎料,孫堅卻反其道而行之,偏偏選擇城西為主攻點。
「報!」帳外響起了如雷的馬蹄聲,又一滿身塵土的騎士「跌」入營帳,「城西二十里,發現大股敵軍!」
「大股敵軍?」梁禎將燭台往上一移,「不好!他們是來接應孫堅突圍的!」
「哈哈哈……哈哈……」公仇稱儘管因呼吸不暢而憋得滿臉通紅,但嘴卻還是一點也不老實,「就你們這些……土雞瓦犬,也想圍住將軍?哈哈哈……」
梁禎沒有去跟公仇稱爭一時的口舌之快,因為他的思緒已經飄離了魯陽:孫堅突圍,喬蕤接應,這明顯是事先串通好的。這是事實,無論如何也不能改變的。那麼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在此基礎上,挽回一點敗勢呢?
答案是肯定的。在宛城跟魯陽之間,有一條大道相連,而這條大道有一個必經之地,那就是堵陽縣柳河亭。如果說,堵陽縣是宛城的北大門,那麼柳河亭就是這北大門的鑰匙。
而喬蕤的大營就設在這柳河亭。
「命令所有騎士,連夜趕往劵橋亭,我們在這等喬蕤和孫堅。」梁禎將目光落在與柳河亭僅一河之隔的劵橋亭上。
劵橋亭與柳河亭雖僅隔著一條淺淺的柳溝,但地勢卻是既然不同,劵橋亭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山丘,而柳河亭則是大平地。而梁禎所看中的,正是這些可以隱藏部隊的大小山丘。
「儁乂,魯陽的部曲就交給你全權負責。」臨行前,梁禎給了張郃一支令箭,有了他,張郃便可節制留在魯陽的近五千步卒。
「諾!」
梁禎決定在劵橋亭截擊喬蕤和孫堅的聯軍。
他將地點選在離柳溝三里遠的一處緩坡上,這緩坡很高,正對著官道的那一側光禿禿的,背對著官道的那一側則長著許多灌叢,可以很好地隱藏部隊。
「等他們進入伏擊圈後,我們就衝垮他們的後隊,然後將他們全部往柳溝裡面逼。」梁禎站在緩坡頂上,邊說邊做手勢,「柳溝不足以淹死人,但可以迫使他們丟棄戰車。」
如果能夠一戰殲滅袁術的虎賁營,那這場仗也算是勝了。
「校尉,如果陷入膠著,我們該怎麼辦?」李蒙撫著手臂,他雙眼看著的,不是腳下的柳溝,而是在更遠的柳河亭,「喬蕤不知在大營里留了多少兵,一旦殺過來,恐怕對我們不利。」
「王軍候。」
「有!」王方上前一步,聲如洪鐘,「校尉有何吩咐?」
「帶上你的兄弟,去柳溝對面布防,一旦叛軍大營有動靜,給我擋住他們三刻!」梁禎豎起三個手指頭,「做到了,這場仗,我給你計頭功。」
「諾。」王方耷拉著的臉表示,他並不心甘情願地接受這項任務,但好在他也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