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拉鋸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張郃成功擊退了白波軍的火牛陣,但緊接著就被急轉的風向給熏了個七葷八素,而白波軍也抓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沿著官道從正面向張郃部發起進攻。雖然這些白波軍漢大多是烏合之眾,陣法全無,但卻勝在人多,且熟知地理,先是通過正面的強攻將張郃的注意力死死吸引,緊接著一大股人就從後面沖了出來,將張郃部七百軍士堵在官道中間來打。
而另一邊,派往營盤的斥候雖然沒有帶回多壞的消息,但多年的經驗卻讓梁禎敏銳地察覺出,營盤其實也是危在旦夕——因為直到現在,營盤中都沒有人成功衝出來過,這表明,營盤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龍門山的地形,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 梁禎盯著輿圖,越看心就越慌亂,「圍攻大營的白波軍,一定是走了另一條,我們還沒有發現的路。繞後攻擊儁乂的白波軍,也一定是從某條小道上竄出來的。」
「校尉,再往前官道就會變得狹窄,大軍只能以一字長蛇的方式行進,如果兩側還有難以發現的密道的話,我們就危險了。」
「不會。」梁禎故作鎮定地搖搖頭,「圍攻儁乂的白波軍,怎麼說也有數千,圍攻營盤的,是近萬人。楊奉不可能還有多餘的兵力來設伏,除非他手中掌握著白波軍的主力。但據三天前的軍報,牛將軍在襄陵遇到了一股打著『郭太』旗號的白波軍,並與之發生激戰。」
牛蓋這才鬆了口氣:「那校尉,營盤的守軍有近兩千人,賊寇沒有攻城器械,沒個兩三天是攻不進去的,但張軍候那邊,則是野戰,敵眾我寡,恐難持久,依某之見,此時應先支援張軍候。」
「說得對啊。」
如果張既等人有順風耳,他們保準會氣得提起牛蓋就是一頓胖揍。因為在寨牆外列陣的白波軍正卒突然之間發動了進攻——對著前面那些剛剛在「激戰」之中搶得滿懷銅錢的同袍們。他們無不紅著眼,就像一群失去了理智的行屍走肉,手中的兵刃一遍遍地,機械地舉起又放下。
「他們對自己人都這麼狠。」牛蓋的雙臂止不住地抖動著,差點搖鬆了原本結實的護欄。
白波軍的盾牆在不斷地向前推進,將那些驚慌失措的輔兵一點點地往壕溝當中推去,輔兵們雖慘嚎著,掙扎著,但卻始終無法衝突己方密實的盾牆,只能一點點地往後退,最終「轟轟轟」地掉落到壕溝之中,變成壕溝中的第二層屍體。
「他們的輔兵又上來了。」牛蓋猛地往欄杆上拍了一掌,「四郎,還扔銅錢嗎?」
黑齒影寒有點無奈地搖搖頭,一來,銅錢不夠了,二來,白波軍吃了上面的一次大虧後,這一次一定會有所防備,再扔,就會適得其反了。
「讓弓弩手準備。」
「諾!」
營盤中的戰兵加上輔兵一共有一千九百餘人,其中弓弩手有四百多人,再加上距離近,白波軍的輔兵的陣型又很是密集,因此官軍的頭一輪箭雨,就讓壕溝旁升起了一場血雨,並激起如雷鳴般的吼聲。
「嗚——嗚嗚——嗚~」輔兵們的屍體仍在向壕溝深處墜,白波軍的陣營中,就傳來了一陣接一陣的激昂的牛角號聲。這號音,就如同一座精巧裝置的開關,它一響,整座裝置便開始了運動,而在它啟動的那一霎,大地也開始了顫抖。
營盤的激戰剛剛開始,龍門山的激戰卻已至高潮,若從高空看,龍門山外的戰場就像一條黑白相間的海蛇,最裡面那層,是張郃部的七百官軍,中間那層是不知多少的白波軍,最外面的那層,則是梁禎親自率領的近兩千雲部主力。
梁禎非常擔心張郃部的安危,因此剛一發現白波軍的蹤影,就立刻發動猛攻,但怎知,此舉卻將白波軍漢們的潛能徹底激發,因為在這條狹窄的官道上,他們哪怕想潰逃也無路可逃,即使他們放下武器,身前背後那些殺紅了眼的官軍也會毫不遲疑地將他們剁成肉泥。
為了儘快殺出一條血路,梁禎在肉搏戰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就派華雄率領最為精銳的熊羆屯加入戰場,華雄一心想展示自己,刀光恍若朝陽般耀眼奪目,所過之處,殘肢同斷矛齊飛,血光與腦漿迸現。
熊羆屯的一百虎士見華雄如此悍勇,心中自然不服,於是人人似虎,個個如狼,就像狂風卷過沙塔一般,上一刻還生龍活虎的白波軍漢下一秒就成了一堆烏黑的血肉。
「牛軍候,帶著你的人,在戰場外圍警戒。」梁禎見華雄部進展得如此順利,也不禁起了疑心,趕忙吩咐原本作為第二梯隊的牛蓋部改變方向,警戒外圍。
「諾!」牛蓋雖然早就手痒痒了,但也不敢違背梁禎的意思,只好帶著自己的兄弟們朝與戰場相反的方向開進。
梁禎沒想到,自己這一舉動,竟然真的救了自己以及麾下的眾將士一命。
「報!校尉,不好了。」一個騎士飛馬撲倒梁禎的戰馬前,「牛軍候在東北方向發現黑壓壓的一片敵軍!」
「黑壓壓的一片?」
「就在山的那邊!」騎士驚魂未定地指了指背後的山丘,那眼神,就好似那山丘之後,藏著十萬餓虎一樣。
梁禎沒有說話,雙腿一夾馬腹,那馬就撒開四蹄,奔上山丘。然而,這一看猶自可,一看嚇一跳。梁禎本以為,斥候是誇大了來說,但怎知,當自己親眼所見後才發現,原來斥候非但沒有誇大,反而還敢「隱瞞」了敵軍的實力。
俗話說,人一上萬無邊無際。但照山丘那邊的陣仗來看,這豈止是無邊無際?簡直是遮天蔽日了!
「不可能!龍門山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白波軍!」梁禎驚呼道,尤其是當他看到那煙塵之中,竟隱隱有騎兵的影子時,驚懼之意更是達到了頂點。
「軍中,有多少糧草?」
「回校尉,軍士們離營之時,身上都帶有三日之糧,昨天已經食用了一天,因此,剩下的糧草,還夠供應兩天。」
梁禎催馬在山崗上踱步,在這個高點上,他往左,可以看見無邊無際的白波軍,往右則可以看到仍在激戰中的龍門山麓戰場。
「立刻派人,向牛將軍、段校尉求援,就說我們遇到了白波軍主力,人數報,報兩萬。」梁禎對前來報信的騎士道,「讓他們火速前來支援。」
「諾!」
「等等。」梁禎叫住了即將離去的騎士,「讓他們騎軍中最好的馬去。」
「諾!」
「牛軍候,依你看,山那邊的白波軍,還要多久才能到我們這?」
「回校尉,山的那邊是一馬平川,目視距離極遠,因此依蓋所見,白波軍離這裡,最少也要走五六個時辰的路。」
「夠了,留下一屯軍士監視他們,其他人,隨我去救張軍候。」梁禎抽出腰間的佩刀,雙腿一夾馬腹,那馬受痛如同旋風一般從坡頂席捲而下,直扎進山下的戰場當中。
瘋狂,是雲部士卒的座右銘,在過去六年的征戰生涯之中,他們就是靠著瘋狂,才得以從一波接一波的強敵手中存活,並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然而今天,命運跟他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讓他們遇到了比自己更為瘋狂的敵人。
并州不是冀州,沒有千里沃野,只有山石嶙峋,沒有綠樹成蔭,只有一片黃沙。而偏偏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長著漢、屠各、羌、匈奴、烏桓、鮮卑等大大小小的族群,利益之爭十分激烈,因此當地民風之剽悍,甚至更甚於涼州。
隨著時間的推移,圍攻營盤的白波軍的耐心也一點點地耗盡,他們不再將希望寄托在一兩種攻城方式上,而是多管齊下,除了以竹梯為「橋樑」的蟻附式攻城外,他們還向寨牆頂上拋抓鉤,一旦抓鉤鉤住寨牆的頂部,緊抓著繩子的二三十個白波軍漢便一齊用力,以圖將寨牆拉倒。就連寨牆底部,都有一群僅裝備著砍刀與小斧的輔兵在一個勁地刨牆。
至於防守最為薄弱的寨門,則更是白波軍漢的重點照顧對象,一大群赤膊壯漢抱著兩人粗的百年巨木,在一聲聲如雷的吶喊聲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撞擊著僅由碗口粗的木材製成的簡陋寨門。他們身邊,那些持矛的軍漢也不甘示弱,隨著壯漢們的調子,一次又一次地將手中的長矛往寨門的間隙之中捅去。
「堵住!給我堵住了!」章牛高舉著雙斧,吼破了喉嚨。
他身前,一大群官軍輔兵正用自己的肉體死死頂著搖搖欲墜的寨門。然而這一做法也是傷亡頗巨,因為白波軍漢的每一次撞擊,緊貼著寨門的那排輔兵之中,都准有五六人會被衝擊波震得五臟俱損亦或被長矛扎個對眼穿,並吐著烏黑的鮮血倒在地上。但更令人絕望的是,這些輔兵往往都不是被震死的,而是被自己的袍澤給踩死的,因為沒有人有這個時間去將受傷的袍澤拖到後面去。
幾番爭奪之後,寨門下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模樣難辨的屍塊,將寨門的底部給死死地堵住了。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如此一來,寨門的上部尚可在撞擊之中往後退而減緩衝擊力,而寨門的下部卻因屍體的阻擋而無法移動,這形成的剪刀力對寨門造成的傷害要遠勝於白波軍漢們的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