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失控的四年(十六)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這個人,蹇碩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前太尉張溫合適一點。因為張溫雖然在涼州戰敗,但他畢竟是靠軍功起家,又是本朝第一個在外拜授三公的大臣。他在軍隊中也是有相當的故舊,如果他能和自己聯手,那對蹇碩坐穩上軍校尉的位置是很有幫助的。
張溫樂壞了,因為今年簡直就是他的好運年,前些天袁紹剛剛說可以將他捧上司隸校尉的寶座,今天蹇碩就帶著誠意前來拜訪了。誰不知道蹇碩現在是漢帝面前最受寵之人?因此,能得他親自登門拜訪,重出江湖是肯定的了。
「蹇校尉,來來來,快請坐,快請坐!」張溫殷勤地招待著蹇碩,甚至下意識地伸手替他擦了擦本已一塵不染的坐席。
「張太尉。」蹇碩給足了張溫面子,仍以「太尉」來稱呼他,「咱家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哪裡哪裡,蹇校尉言重了,請講。」張溫高興壞了,因為蹇碩剛剛的話已經表明,他的復出已是板上釘釘了,只要能夠復出,替他們「幹掉」幾個不中看之人,又有什麼所謂?
「咱家不懂兵略,不知兵事。卻枉得陛下信賴,委以要職。張太尉在軍中多年,想必也培育出了不少英才,不知張太尉,可否向咱家舉薦一二?」
張溫眼珠子一轉,蹇碩這是想要他在軍中培養多年的嫡系了。俗話說:人走茶涼。這些人雖然現在還對自己保留著一定的忠誠度,但如果自己再不復出,他們是必定會改換門庭的。因此,還不如將他們「讓」給蹇碩,換取一定的補償來得實在。
「蹇校尉,不瞞你說,某在軍中確實有一些故舊。但某去職多年,只怕……」
「咱家懂。人情淡如水嘛。」蹇碩點點頭,「所以,咱家這不來找你談了嘛。」
「哈哈,蹇校尉,某已是白身,全身上下,都沒有三兩肉了啊。」
蹇碩搖搖頭:「張太尉,你我都是明白人,就不要說暗話了。馮方老了,只想回天目山頤養天年,不知張太尉能否老當益壯?」
「這……」
「太尉,咱家雖然也有權舉薦,但如果晚了,這位置,可能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張溫一聽,趕忙將臉上的雜色一掃而空:「好,那不知蹇校尉要某做什麼?」
蹇碩笑而不語,但卻向張溫招了招手,示意他將耳朵靠近一點。
幾天後,蹇碩捧著張溫親手撰寫的奏疏,呈現給漢帝。漢帝一看,不由得青了臉,因為這奏疏的落款處,除了張溫的大名外,還有另外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也別小看這幾個人,因為他們要不就是屬於袁隗的門吏,要麼就是張讓的子弟,要麼就是何進的部署,再加上呈遞奏疏的蹇碩,可以說這奏疏與其說是張溫寫的,還不如說是滿朝上下一起給漢帝上的。
沒有人可以憑一己之力壓服所有人,哪怕是貴為天子的漢帝也不能。因此,漢帝只好無奈地嘆息幾聲,然後提筆准了這奏疏。
尚書台的效率出奇地快,漢帝是辰時准了奏疏的,午時便有小黃門將奏疏送到蓋勛府上,並表示,蓋勛需在當天申時之前離開雒陽,趕往京兆上任。蓋勛一聽,不由得大驚失色,他固執地要趕去皇宮求見漢帝,怎知把門的小太監說什麼也不放他進去,並且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如果蓋勛再不去收拾行李,那恐怕就不能在申時前出城了。
蓋勛無奈,只好回府收拾行囊,按時闊別了剛到不過六月的雒陽。當行至城西的十里亭時,他停了下來,回過頭又看了一眼雄偉的雒陽成。回想六個月前,他從西州來到雒陽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滿腦子所想都是如何大刀闊斧地革除弊政,
怎知,一轉眼,六個月過去了,自己不僅一事無成,還慘遭放逐,而回想這六個月中所發生的的點滴,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虛無、縹緲。
蓋勛跳下馬,對著雒陽城中皇宮的方向,連續三拜,然後擦乾淨眼淚,頭也不回地打馬西去。
正所謂: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蓋勛要到三輔當京兆尹的消息,在他離長安尚有五天路的時候就被傳到了董卓耳中,董卓一聽,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因為光一個皇甫嵩就已經夠他對付的了,現在還多來了一個精通兵事,且在涼州素得民心的蓋勛,這讓他要怎麼辦才好?
恰在此時,朝廷又派使者來催促董卓趕緊跟皇甫嵩交割軍隊便去并州上任,這令董卓的心情更為複雜。一方面,他安插在雒陽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已經連續數次送來了密報,稱漢帝的病已經十分嚴重,而且宮中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可以預見的是,漢帝已經時日無多,而只要漢帝一死,雒陽就必定會迎來新一輪的權力洗牌,那個時候,如果董卓能夠抓住機會,未必沒有機會入朝拜相。
但如果聽命去了并州,那就真如梁禎之前所說的,就像老虎被拔掉了牙齒,剪掉了指甲一樣,變成人皆可欺的大貓了。
「將軍還是不想去并州擔任牧伯。」李孝儒在一旁試探性地問道。
「唉,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獵人見著了鹿,可就在這個時候,卻要我將弓交上去一樣。」
李孝儒想了想,又摸了摸懷中的錦囊:「將軍不妨問一下樑司馬,看看他怎麼說。」
「對啊,禎這傢伙,就是鬼點子特別多。」
不多時,李孝儒便找來了梁禎,並在梁禎進入董卓的房間之前便向他大致講述了目前的情況,當然了他「錦囊」也沒有少拿。
「將軍,依我之見,我們不妨讓使者看看,將士們有多擁護將軍。」梁禎對董卓道,「如果使者看見,軍士們將將軍的車子團團圍住,死活不讓將軍離開的樣子,他就不會強求了。」
「對頭,另外,這使者也是一個小黃門,這不貪財的宦官,我見過的就呂公一人,可惜啊,這麼好的一個人,竟然最後被張讓他們迫害致死。」李孝儒在一旁附和道,「將軍,此計可行。」
「好,就依此計。」
董卓立刻令李孝儒準備了七百萬錢的財帛,連夜送給小黃門,並讓牛輔精挑細選千餘軍士,明日一早便在官道上將自己團團圍住,死活不讓自己跟小黃門離開。
牛輔的表演很是成功,眾軍士將董卓和小黃門圍在中間後,先是「撲通」「撲通」地跪倒了一片,然後涕淚俱下地講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糟糕,直到遇見了董公仲穎,日子才慢慢地像個人樣了。然後,還一致表示,除非允許他們跟董將軍一起到并州,否則,就斷然不會讓開道路。
董卓自然是大聲呵斥,並讓牛輔去讓調其他部曲來驅趕這些軍士。怎料新來的軍士一聽董卓要走,也「撲通」「撲通」地跪了一地,加入了前者的行列。
就這樣,鬧了大半天,董卓和小黃門都疲憊不堪,最後董卓向小黃門求情:「我下屬的湟中義從、匈奴士兵都來攔住我的車,苦求我不要拋棄他們,我制止不了他們,只能留下來寬慰他們,如果有情況有變我再向朝廷匯報。」
小黃門拿了董卓不少錢,再加上他也判斷漢帝蹦躂不了幾天了,於是也鬆了口:「既然如此,咱家就先行回宮復命了。有什麼情況,咱家會第一時間告知將軍的。」
「那卓不勝感激。」董卓拱手一揖,然後親自給小黃門牽馬,直到將他送了出去。
小黃門走後,董卓一臉不屑地回到營盤:「哼,這幫人,上一次拿一個少府就想繳老子的兵,老子一拒絕,他們就立刻讓老子當州牧。切,是當老子傻嗎?老子若現在交了兵,他們保準會將老子送回北門寺去。」
董卓明目張胆地違抗聖旨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甫嵩等人的耳中。皇甫酈一聽,不禁怒從心上起:「這個董卓,這是謀反!這是謀反!大人,我建議,立刻發兵左馮翔,」
皇甫嵩嚇了一跳,怒道:「你個豎子在胡說些什麼?」
皇甫酈不依不饒,上前一步與皇甫嵩針鋒相對:「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
「不然,董卓雖然有罪,但這罪也得由陛下來裁決,如果我擅自發兵討伐董卓,那這個天下豈不是亂套了?」皇甫嵩擺擺手,「我這就上書陛下,讓陛下來處置董卓這廝。」